第六章止不盡的淚
1．傅衍：我膩了
體育祭結束四日後。
哢嚓。
“喂，傅衍，你現在在哪裏？”
——“就教室啊。”
“下星期我們班要考試，你下午陪我去……”
——“啊啊啊！不意思小丫，老師在找我，我先掛了！”
“噢，好的，你先去忙。”
嘟——嘟——嘟——
耳邊，傳來了手機單調的忙音。
這是第幾次了？
“怎麼了？”
於了然啃著三文治問雷小雅。
雷小雅呆了呆。
“嗯，沒什麼。”
她笑了笑，把手機塞回帆布包包裏。
“了然，下午陪我去買筆記本好不好？”
“我嗎？”
於了然指著自己問，“你的傅衍呢？”
“他忙。”
“他忙？”
於了然匪夷所思地看著雷小雅，“體育祭的時候他都能抽時間陪你吃飯，現在比賽完畢了反而忙得抽不出空？”
“哈哈哈哈，就是啊。”
雷小雅訕笑著別過頭。其實如果可以，她也想找個人回答她。
籃球總決賽那天起，傅衍就變得詭異的忙了。
那天她從醫務室趕回籃球場，比賽已經結束，她以為傅衍會在沙場等她回來，結果沙池上空無一人。在隨後的幾天日子裏，傅衍的電話、短信都明顯減少，哪怕她主動聯係，都被傅衍急急忙忙地草草掛線，本來他們在不同的教學區域上課，碰麵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像現在這種情況，在這四天裏，兩人的見麵次數為零。
“嗯。大概是期末考試臨近，現在在死命啃書吧。”
雷小雅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可是不是約好了，當傅衍取得東城MVP的時候，她有話跟他說的嗎？現在她連見傅衍的機會都找不到，放在心裏的告白又怎能送出？
想到這裏，雷小雅無奈地歎口氣。
“嘛嘛嘛，不要想太多了。”
於了然摟著雷小雅的肩大叫，“也許下是前段時間逃課厲害，現在被主任抓去補課了，再過幾天傅衍就會像以前那樣大喇喇地出現了拉。”
雷小雅聞言，低笑，“也是呢。”
可是，於了然預言的事情沒有發生。
又三天時間過去，傅衍仍是沒有主動聯係雷小雅。讓人驚訝的是，東城的留言板上開始出現傅衍和別的女生的留言。
“騙……人的吧？”
雷小雅呆看著於了然的手機屏幕顫抖著問。
“我也不知道，這是昨天開始出現的留言。”
於了然緊皺著眉頭說，“小丫，這兩天傅衍有和你聯係嗎？”
雷小雅蒼白著連搖搖頭，一股難言的恐懼感止不住從她心中擴散。
“還是一樣，忙。”
“可惡！”
於了然狠狠地合上手機，“傅衍這混賬在搞什麼？“
“了然。”
雷小雅蒼白的聲音傳來，於了然擔憂地看著她。
“我想去找他……”
雷小雅顫抖著聲音看向二年級的教學樓方向。
“我要去找他問清楚原因。”
在通往一年級的教學樓走廊裏，雷小雅安靜地走在前方。
沿途，一年級的學生看到她的出現，除了驚訝，更多的是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喲！我說是誰，原來是雷小雅師姐哦！”
“哈哈哈哈，是不是被傅衍甩掉了要來求他？”
“不要那麼丟臉啦，全校都知道你被傅衍甩了，你還有麵子會學校啊？”
“……”
各種各樣的嘲笑從四麵八法傳來，可是雷小雅就像聽不到一樣，靜靜地，筆直地往傅衍的1年（7）班走去。
一年級的女生看雷小雅對他們的諷刺沒反應，她們幹脆幹脆站出來擋住她的去路。
“喂！回去啊，我們一年級的地方不歡迎你！”
“就是啊，快回去！”
說著說著，女生們開始推雷小雅的肩膀，“回去！傅衍已經對你沒興趣了，你不要再來纏著傅衍！”
然而，雷小雅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她繞過擋路的女生，安靜地走向目的地。
“可惡！抓住她把她拖出去！”
被雷小雅徹底無視掉的女生大怒，她大喊一聲，幾個女生立即上前把雷小雅推倒在地。
在前段時間裏，一年級的女生就對雷小雅的存在感到極度厭惡，隻是礙於傅衍總是護著雷小雅，她們才會對雷小雅敢怒不敢言。
而現在，從留言板上的信息和這幾天傅衍沒再往二年級跑的舉動來看，雷小雅已經被傅衍甩掉，於是一年級的女生們對雷小雅就不再顧及，一直隱藏在心中的怒氣就毫不留情地噴發出來了。
“可惡！我看著你這張隻會裝模作樣的臉就覺得惡心！”
帶頭的女生厭惡地向雷小雅坯了一口。
雷小雅別過頭，任由一年級的女生對她胡亂推拉，不做任何反抗。
要是在平常，雷小雅大概早已反擊了吧。可是今天雷小雅覺得頭好重，身體好遲鈍，每每往前一步，她都覺得世界在搖晃。她不敢有很大的動作，她怕她把手舉起了，把眼前的女生踢開了，她的世界就會因此崩毀掉。
於是，不做任何反抗的她淪落到挨打的地步，被一年級的女生把手反鎖在背後把頭壓在地上，棕色的長發散落了一地。
可是雷小雅不感到羞恥，她茫然地看著翻轉的世界，隻覺得世界一片安靜。
直到，一雙熟悉的深紅色球鞋出現在她眼前，直到這球鞋的主人把她從地上扶起，她的淚腺才有了酸楚的感覺。
“我說你們，是在玩相撲嗎？”
大喇喇的詢問聲從傅衍口中傳出。
女生們看著傅衍，自知理虧地往後退了一步。
“真是的，要玩也不要在走廊玩啊，很吵的說，而且又髒。”
“傅衍，是這女生不要臉，又來纏著你，我們是替你把她趕出這裏而已。”
“是嗎。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們？”
傅衍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一年級的女生，“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你們不要選擇這麼暴力的方法。”
“可是——”
“再說——”傅衍不容分說地打斷女生的反駁，“——被甩到的不是小丫，是我。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包括雷小雅在內，在場的人都震驚地看著傅衍。
“呀，你們不要這麼看著我嘛。其實小丫心裏一直有喜歡的人了。”傅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發解釋，“是我厚著臉皮纏著她，明明被甩了還不死心。”
雷小雅難以置信瞪著傅衍。
她不懂，她不懂為什麼傅衍要說出這樣的話。
傅衍為雷小雅拍掉製服上的灰塵，把她散落的頭發塞到耳後，“所以呢，你們不要再集中起來找師姐玩‘相撲’了，不然哪天師姐發狠起來，你們會死得很慘的。”
說罷，傅衍朝雷小雅笑了笑，“對不？”
雷小雅顫抖著手握著傅衍的手，傅衍抱歉地把手抽出。
“對不起呢，我明明說過會等你的。”他小聲地在雷小雅耳邊說，“可是我膩了，等待的遊戲，我不想再玩了。”
突然間，雷小雅覺得天空一片昏暗。
腦海裏不斷回響著傅衍剛才的話。
她怔怔地看著傅衍的笑臉，下一秒，她掙開了傅衍的懷抱，茫然地扶著牆壁離去。
遠處，一個身影衝出了人群。
於了然走到傅衍跟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2．她不該和我在一起
雷小雅從一年級的教室出來以後，她搖搖晃晃地走向二年級的教學樓。
“小丫，我們不要回去了，我們今天逃課好不好？”
於了然擔心地跟在她身後說。
然而雷小雅就想失去靈魂的娃娃一樣，隻會邁出腳步毫無目的地走著。
沿途上，尾隨在雷小雅身後議論紛紛的學生越來越多。於了然惱極地朝身後的人大吼一聲，“吵死了！”把他們嚇回教室。
雷小雅搖搖晃晃地走著，下一秒，她毫無預告地暈倒在地上。
那天晚上，雷小雅發起了高燒。
這高燒燒了3天3夜，於了然也就守在雷小雅床邊3日3夜。直到第4天的早上，雷小雅才從昏睡中醒來。看見雷小雅睜開了雙眼，於了然“哇”的一聲，當場哭了出來。
“你嚇死我了。”
她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所有的話語都被淚水填滿。
雷小雅輕摟著於了然輕拍她的背，她覺得，她好像做了一場好糟糕好糟糕的夢。
第5天的時候，雷小雅開始退燒，等到第6天的早上，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但當第7天於了然把東城的製服遞過來時，雷小雅卻搖了搖頭。
“了然，我不想回學校。”
於了然沉默地看著她。
然後在第8天，乃至第9天裏，雷小雅都窩在隻有她和她哥哥居住的小套房裏度過。
這幾天日子裏，雷小雅沒有上網也沒有看她的耽美娛樂，每天等到哥哥離家後，她獨自一人來到小套房附近的公園裏坐下，然後這麼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10天的傍晚，門鈴的清脆叫聲在小套房裏回蕩，原以為又是於了然來勸自己上學，沒料到門外的人是溫子颯。
“好久沒見，要不要到外麵走走？”
溫子颯如此說道。
和溫子颯漫步在附近的小公園裏，雷小雅沉默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明明出門的時候才是下午5點多，可是太陽已經開始往西邊沉去。
“聽說你連續10天沒上學了。”
白蘭花樹底下，溫子颯輕輕地問，“厭學了？”
“也差不多吧。”雷小雅低笑。
其實雷小雅並不討厭東城，相反的，對於東城，她有著難言的喜歡。
雖然在那裏每天都會受到女生們的排擠，可是和了然一起惡整她們，和了然一起大笑，這對她來說那樣日子是愉快的。
隻是現在，她不知道要怎麼麵對的東西太多了。
是傅衍為她趕走和溫子颯分手時候的痛苦的，也是傅衍為她張開羽翼，讓她學會如何再次揚起嘴角露出微笑，如何去依賴，如何再次喜歡一個人。但正因為這樣，傅衍給她帶來的痛苦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要怎麼麵對傅衍不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呢？
要怎麼才能習慣傅衍身邊的人不再是自己呢？
她的告白還沒出口，“喜歡”這兩個字就隕石一般梗在胸口，讓她心隱隱作痛。
“子颯，你說我是不是被詛咒了？”
踢著小石子走到河堤旁邊，雷小雅自嘲地看著泛著金光色光芒的河麵，“怎麼好像我的戀情都不會順利一樣？”
溫子颯沉默地看著她。
“也許像我這種人果真是不該戀愛吧。”
雷小雅大大地伸著懶腰緩步沿河堤走著，“沒身材，沒臉蛋，沒錢，沒才，沒人緣，還妄想被愛，大概連神都覺得我不自量力，於是給我弄出這麼多玩笑來了。”
“子颯，我不想回學校了，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麵對神給我的這個玩笑。你說我該笑著去看待？還是哭著去求回到過去？明明以前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目光，可是現在我好怕看到一年級的學生。我怕她們對我說，‘傅衍已經甩了你了，你還回來什麼。’。”
沉默地聽完雷小雅的獨白，久久以後，溫子颯走到她跟前。
“你成熟了很多。”
雷小雅聞言失笑，“成熟？你說我？”
“以前的你隻會逃避，現在的你，至少會去想該怎麼麵對。”
“嗬嗬，看來是了然的教育起作用了。”
雷小雅笑著說，溫子颯心痛地把她摟進懷裏。
“可是這還不夠的，因為你忘了你還有我在……”
因為溫子颯的話，雷小雅睜大了眼。
“你不是什麼都沒有的。你還有我，還有於了然。”
溫子颯認真地看著雷小雅雙眼，“要是怕了，為什麼不來找我們，我們看起來就那麼弱嗎？我們會做你後盾！”
雷小雅難過地低下頭，她就是覺得自己給了然太多麻煩了，她才不想再依賴別人啊。
“你是覺得會麻煩到別人嗎？”像是懂得讀心一般，溫子颯看著雷小雅，“可是，還是朋友，難道不是嗎？”
輕輕一句朋友，讓雷小雅抬起了頭。
她張著口，可是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她怔怔地看著溫子颯認真的俊臉，不知怎麼，鼻子竟然沒來由的酸楚起來。
“子颯，你好壞！”
雷小雅紅著眼捶打著溫子颯的胸口。
“明明說過不再哭的，可是……”
雷小雅嚐試忍耐著流淚的衝動，隻是到最後，拚命的忍耐，反倒讓嗚咽變成成了哭泣，
“子颯……你好可惡……我明明都在忍耐了……明明……嗚……”
最好，她滑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那天夜裏，雷小雅似乎把這10天積累的淚水都哭出來了。
太陽下山了，路燈發出柔和的燈光。
在樹蔭下，溫子颯一直陪著雷小雅，直到她的10天的淚水流光為止。
然後第二天早上，雷小雅重新穿上東城的製服，而在東城正門迎接她的，是東城學院學生會會長溫子颯，還有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死黨於了然。
迎著都東城學生好奇的目光，雷小雅知道，當她重新跨入這校門時，新的風波又會釀成，她的生活不會平靜。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她身旁的人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的。
遠處，小葉看著雷小雅和溫子颯的身影，無限感慨。
“可惜啊，明明小丫師姐的旁邊你的位置。”
傅衍看著他們遠處的背影，淡淡地說了句，“她不該和我在一起的，那才是她該呆的地方。”
“嘖，你還真夠大方。”
3．不能說的真相
回到東城，恢複三點一線的學生生活。如雷小雅所言，東城的女生並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不要臉。
醜八怪。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些形容詞都是對她的評價。
在逃學的10天日子裏，雷小雅曾對這種辱罵抱有恐懼，可是等到親身體驗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恐懼是多麼無聊。
——“了然，我發現自己好笨。”
藍天下，雷小雅朝著空中的白雲大喊。
於了然單手撐著下巴吃吃低笑地看著她。
——“沒關係，總比沒有發現要好。”
回到東城的日子，雷小雅和於了然就像回到初中時代一樣，無時無刻都黏在打鬧，玩樂。雷小雅知道，這是了然不放心她一人獨處的表現，她也知道現在在東城裏，她的一舉一動都成為了女生們關注的對象，可是對於周遭的是非風波，她已經不想管，也那個力氣去管。
——“了然，我們哪天找個地方去隱居好不好？”
——“好啊。不過費用你出。”
——“嘖，又不是去旅遊。”
——“你以為隱居不用花錢啊，你以為隱居就不用吃不用喝啊？”
——“行。我找子颯資助，他家有錢。”
——“哈哈！這辦法不錯！”
於了然樂懷地大笑。
在重回東城的這段日子裏，雷小雅的生活圈裏就隻有於了然和溫子颯。和溫子颯相處久了，了然對於他的看法也有一定的改變——
——“也許他不是個好情人，但我覺得，他會是個好朋友，難道不是嗎？”
雷小雅完全同意於了然的話。
雖然和溫子颯當不了情人，可是擁有這樣為自己著想的朋友，雷小雅覺得，這比什麼都要值得。
至於在傅衍方麵，雷小雅知道心中的傷口是不能輕易愈合，所以她也不強求，偶然在東城遇上傅衍，她也選擇和身邊的人談著話，默默地和他擦身而過。
讓事情就這麼結束吧。
時間會治療所有傷痛的，她隻需慢慢等待傷口愈合那天就行了。
雷小雅在心裏感歎。
然後轉眼間，1月結束，2月來臨，東城的學生開始收拾玩樂的心情，準備期末測試。雷小雅拍拍她鋪滿灰塵的教科書，重新開始她的優等生生涯。
但她沒想到，數天後，她平靜下來的生活又再次被吹起漣漪。
這天中午午休時候，雷小雅獨自一人在教室裏坐著物理練習題。
教室裏靜悄悄的連雷小雅的鉛筆在練習本上劃過的聲音都能聽到。然而就在雷小雅專注於豎直下拋運公式，鬱悶著Vt＝Vo＋gt和S＝Vot＋0.5gt^2的活用時，她身旁虛掩著的窗戶突然被用力推開，一個紅色腦袋冷不防地冒出。被男生誇張的開窗動作嚇著，雷小雅手上的鉛筆失控一劃，把物理課本劃破。
她滿臉錯愕地瞪著紅色腦袋的男生，數秒後，她僵硬地舉起課本：
“課本你賠我！”
紅腦袋男生難以置信地看著雷小雅動作。
“這個破東西能值多少錢啊？”
他嫌棄般的用兩根手指夾著課本然後把它扔掉。“課本什麼的，掉多少算我的。噢，對了，我問你，你是雷小雅嗎？”
基於對課本被無辜扔掉的怒氣，雷小雅惡狠狠地說：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