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再說最溝裏的這家,他們不怎麼喜歡牛,而是喜歡驢。因為,每當家裏沒了針頭線腦、缺鹽少醋的時候,二老欒就馭上木炭或幹柴,“得!得!喔!喔!”,噓呼拔喊的出了山。到山外,再把要用的東西換回來了。那毛驢腿腳好,又有勁兒,在家庭中的地位,真不亞於現在誰家的那台桑塔納,尊貴著呢。
中間的一家也喜歡牛,但他家養的都是乳牛。那牛在下錢這方麵,真的沒少做過貢獻。因為那牛下的牛犢,個個膘肥體壯、膀大腰圓,用不了幾天的時間,一竄就能長大,不久就能賣錢了。
這三家,平時是很少來往的,隻是到了春天種地時,你幫幫我我幫幫你的,算是來往的多一些。一遇夏天、秋收時節就各忙各的事情了。
說話間就到了草長鶯飛,花團錦簇,綠海翻波的春末了。也就是那幫文人墨客所形容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似桃花始盛開”的時節。
這時,隻要你抬抬頭,就可以看見,櫻頭登上了碧霞嶺,映山紅攀上了獅子頭。繽紛塗滿了高山岡,斑斕擠滿了大山溝。還有那歡蹦亂跳的溪水,精神抖擻的佳樹,將這裏打扮得猶如新浴的少女,甚是讓人心潮澎湃,醉眼難收。
這時,正是大粒兒剛種完小粒兒還沒下種之時。牲口也沒大事了,白天往山裏一趕,就叫它自己個吃草去了。到了晚上,吃飽了的牛呀、驢呀們,也不亂跑,都喜氣洋洋、興高采烈地搖著小尾巴,自己個就回來了。當然,它們去吃草的地方比二梁根二老欒家還靠裏一些。
那裏麵還有些黍子地,是二老欒家的,下種還早些,沒聽人說嗎?“穀雨前後栽瓜按豆,穀子黍子還得靠後”嗎?
說著說著,就快要種穀、黍了。可這牛,尤其是辛老大家的牛,卻每天回來得都很晚,有時幹脆晚的差點讓人找去。特別是最近幾天,幾乎都是月朗星稀,夜幕降臨時才回來。開始時家人也沒大注意,後來才發現,那牛身上老是水巴淩淩、汗巴流水的。起初總以為是著了露水了。後來仔細觀察觀察不像,而是像幹了什麼重活,累得不行,而出的汗!
所以,這辛老大家的人,就開始懷疑起二老欒家的人了。辛老大家人認為:準是二老欒家沒有牛,圖便宜,把他的牛抓了個“勞工”,偷著使牛種黍子了。因為,欒家的黍子地也多,靠頭小毛驢是根本拉不動坌具的,況且,他家又真的已經種了不少黍子了。
為此,辛家很生氣,心想:你使不怕,都是老街道坊的。但你得言語聲,哪能哼不哼哈不哈,屁都不放一個,就偷著使了呢?
這一天,辛家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們兩口子,終於,從外麵來到溝裏,興師問罪了。
“我說欒家他二嫂子,你們種黍子了嗎?”
“種了?怎麼啦?”
“不怎麼!確實種了也行,但你們使牛總得說一聲吧?哪能不哼不哈,偷著使了它,之後就拉倒了呢?”
“我說辛家大娘們,你咋能平白無故冤枉人呢?你看我啥時候幹過那缺德的事了。雖說我家不趁牛,但坌個黍子溝子,我那倆頭驢就足夠用了,還用得著你的那頭牛嗎?即使我們真的用了,我們也不會不吭聲的,我們是那種人嗎?”
“我說,欒二娘們,你說沒使,那牛怎麼天天滿身都是汗呢,那是咋回事?你不能這麼昧良心吧!”
“我說辛家大娘們,說話得有證據,不能空口無憑,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你才血口噴人呢?”
“你才血口噴人呢?”
二人越吵聲音越高,越吵聲音越大,後來幹脆罵起來。
“我說辛家大娘們,我他媽要是偷著使來著,我就讓養孩子時憋死!我要是沒使,你就讓養孩子時憋死!”
你來我往,聲音越來越大,差點把這山溝子吵成平原。這要是在城裏,準會擠得大街小巷房倒屋塌不可。
這不同凡響的吵鬧,這怒不可遏的紛爭,到底也讓單老小聽到了。俗話說,一家有事四鄰不安,況且這大山溝子,家裏家外就這麼三家,鬧起生分該多不好!於是他就去勸架了。
“我說他欒二嫂子,還有他辛大嫂子,你們都消消氣,你說就咱這死山溝子,一天到晚連個人芽都沒有,你們再吵生分嘍!跟誰說話去,人都得憋死!”
“到底咋回事呀?”
“我也不知道,你問他”。
“你說。”
“我也不知道”。
但從你們的隻言片語中,我也聽出點事來,你想咱們這大山窪子,什麼大山牲口沒有哇?說不定,咱這牛吧,沒準跟什麼玩意頂過架結過仇什麼的呢?咱們再了解了解弄清楚了再吵也不晚。”
兩家一聽也是,所以也就不再吵了。在單家老三的勸說下,二老欒一家回了屋裏,辛老大一家也回到下邊去了。
二老欒是個有心人,他心裏在想:你說平常兩家都和和氣氣的,為這事卻傷了和氣真是不值得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決定要弄個究竟。
辛老大呢,回到家裏也在想,你說他二老欒偷牛使吧,他也真不是屈了吧雞的人,再說要是真的偷了牛使,他也不會發那樣的毒誓!肯定這裏麵有不為大家知道的問題,於是也決定弄個水落石出。
天終於亮了,辛老大趁天氣涼爽,他把牛又趕進了山裏。不過這牛可是越走越快,甚至還有些小跑的意思。辛老大累的氣喘籲籲,到底沒追上牛,牛到底跑哪去了,他也不得而知,隻知道向山裏去追尋。
再說,二老欒他看到辛老大趕牛上來,於是就抄小路,向他估計的地方先行了一步。
待到日上三竿時分,火紅的太陽劈頭蓋腦灑下了溫暖,涼爽的空氣頓時溫柔可人的布滿了溫馨。
這時,二老欒已經上到了一棵齊天的野核桃樹上,這個位置幾乎能把來此溝的一切都看得一覽無餘。
辛老大呢,這時也爬上了一塊擎天柱上,隱藏在巨石的凹處。
幾乎是就在同一時間,二人都看到了。一方是高大威猛的黃牛,另一方是張牙舞爪的猛虎!那場麵真是殺氣騰騰。
隻見牛也不叫,虎也不吼,二“人”幾乎同時都是小跑,一同迅猛的衝向對方,然後就在那廢棄的窯場上,你來我往,拚殺個不休。老虎先撲後剪,殺氣騰騰,要置牛於死地!而牛也閃轉騰挪、角蹄並用,讓老虎無懈可擊。有多少次老虎想斷其喉、盡其肉、乃去。但都被牛一一破解了,反而還用犄角高高的將其頂起,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情景,如果要是牛犄角鋒利的話,那老虎是必死無疑了。當雙方都累了,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時候,就都各自奔向溪水,喝點水,各向各的歸途走去。
“多險呢?”“太嚇人了”。這時辛老大和欒老二總算是殊途同歸了。
“你看到了,我看到了”。
“你呢,我也看到了,太驚險了”。
他們在二老欒家說起這事時,都很後悔,都各自做了檢討,尤其是辛老大,聲言今後凡事都不會在這般的莽撞了。二老欒也表了態,凡事都不該那麼激動,要多動腦子好好想一想。
於是欒、辛二人還不謀而合的想出了對策:都想到了用尖刀子來解決問題。二人定好了計策,並決定給牛增加點好料,以便明天更有力氣的打鬥。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欒、辛二人就從各自家中拿出了宰豬的尖刀子,共同綁在了一對牛犄角上,並做好了偽裝,然後,就遠遠地尾隨牛後出發了。
待日上三竿時分,牛到了、老虎也到了。在原來的角鬥地方,兩個大家夥,又鏖戰了個天昏地暗。這時,隻見牛越戰越勇,當老虎正想餓虎撲食一口斃敵時,那牛順勢一退讓過老虎,之後又向前一進,隻聽噗的一聲,兩隻尖刀就同時紮進了老虎的心髒,再順勢一甩,老虎就被遠遠地拋出了圈外。頃刻間,老虎斃命了。那牛呢,也好像如釋重負一樣,但更多的是“高傲、偉大、了不起”,甚至是一副舍我其誰也的架勢。之後,就又向水溪水走去了。欒、辛二人趁勢解下了尖刀,回頭來收拾死虎,這時牛也破例的早早的回家了。
欒、辛二人高興得不得了,原來為其製造矛盾的老虎已經沒有了。而且那皮、那骨,興許還能賣上幾毛呢?他們趁牛走後,就地將虎皮剝下,二老欒還又回趟家,將毛驢拉來,將虎骨、虎肉、虎皮都馱了回去。
辛老大知道這動物皮必須趁濕貼在牆上或釘在木板上,以避免幹後走型縮小,但因其家的牆是土的,又沒有木板。於是隻好將虎皮蒙在那盤水磨上。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牛乳般的空氣灑滿了空曠的山川,茂密的碧草溢出了醉人的甜味兒;燦爛的朝霞瀉出了無盡的斑斕,整個大山到處都充滿了生機盎然的景象。林濤、花海、溪流,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甜醉。
這時,辛老大滿懷喜悅的心情,又去拔開了圈門,順勢把牛放出來,想讓它快點去享受新一天的快樂。
誰知那牛沒有向院外走去,而是徑直向那石磨猛然撞來,結果是碰得頭破血流,當場也殞然斃命了。
好一場龍虎鬥,到底是結束了……
辛家媳婦這個哭呦,“我那天龍唉!我那寶貝唉!你怎麼這樣就走了……”哭得昏天地暗,哭得讓人心碎。誰還有心思吃牛肉呢,於是就連牛肉帶虎肉一塊兒都埋了。
後來,這地方就多了一個新名字——龍虎溝。
到這時人們才明白,那句話原來是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