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散文家園(3 / 3)

窩頭噴噴香

要說吃的學問那可就是大哥大他爹了——老大哥大了。要不咋說“民以食為天”呢?不過這吃的感覺可不一樣,過去是為沒啥吃的犯愁,現在為吃啥順溜犯愁。一個“愁”字詮釋出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境界。

最讓刻骨銘心的還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可是激情燃燒的歲月,可喂肚子的食物卻是匱乏的捉襟見肘,甚而“一窮二白”,尤其是家有半大小夥子的戶,更怕青黃不接的五黃六月。那時金燦燦的稻穀早已隱匿金身,長在田野裏的墨綠色還隻是一種期盼和希望。因此,“三根腸子閑著兩根半”便是那時的經典概括。

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不,吃的不夠,燒的也跟著湊熱鬧。好不容易弄點吃的,又沒燒柴了,你說急人不急人!烈日炎炎的夏日,亂草蓬蓬的季節,哪裏尋得見幹柴?若有也隻有峰巒疊嶂、古木幽幽的大山才有這玩意。而當時的大人們又不能去,因為他們要“抓革命促生產”。所以打柴的重任自然要落到我們這些半壯小子的肩上。當時我們還挺“爺們兒”,一口“爹爹肩上有千斤重,鐵梅也要挑上八百斤”的豪唱,便進了山。

那日,驕陽似火,空氣如爐,憋紅了臉的太陽剛一出來就將人打個趔趄,即使啥都不幹,那層出不窮的汗水也會戀戀不舍得從脊溝上爬過。天太熱了,待手蹬腳刨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之後,終於將車推進山來,但肚子裏早就沒食了。柴還沒打老腸老肚就開始叫個不停了。所以那一刻,最期盼的不是別的,而是有一鍋熱氣騰騰的窩頭端來,那該多好呀!

經過與饑餓的搏鬥,與青草墨稞的拚殺,終於從萬綠叢中尋出了一車幹柴。按說凱旋歸來本該神清氣爽、喜氣洋洋。但由於肚子裏早就唱起了空城計,再加上不停的上坡、下坡、趟河、過河,使殘存在體內的力氣在已蕩然無存,兩個腿肚子早就跟灌鉛似的,真的不想再“爺們”了。正在要將“頹廢”付諸實施時,忽然眼前一亮,眼前綠油油的蔥地出現了,於是再也顧不得群眾紀律了,奔過去就薅,薅過來就吃,那味道真香呀!為了減少辣味,我們還將其按在水裏,然後就著吃。待打過了心慌,我們又上路了。經過掙紮,最終完成了一天的使命。終於開飯了,那樣子,就好像《列寧在1918》的瓦西裏,手裏、嘴裏,塞得的全是窩頭,也不管別人吃沒吃,不問糧食從哪裏來,吃的那個香呦!即使是進現在的五星級飯店也沒那種感覺。

那是又一年的秋天,連續發威了三年的上蒼,終於大發了一會慈悲,將風調雨順又還給了善良的鄉民。於是,“遍地是莊稼,到處是牛羊”的景象又如約回放。但那時的事情就是怪,“吃飯一大群,幹活沒了人兒”,於是我們鄉中學的學生就成了“野戰軍”,今天支援張村,明天援助李莊,於是我們也有了一回南征北戰的光輝曆史呢。

那天我們支援的是下溝馬家,出發前自然少不了挨一番“熱愛人民群眾,遵守群眾紀律”以及“爭著不夠、讓著有餘”的品德教育。之後伴著朝陽,帶著火熱的激情就雄赳赳的出發了。由於孩子幹活就是一陣子,所以所到之處都風卷殘雲、勢如破竹,不知是看我們是孩子,還是我們的幹勁感動了鄉民,總之傳出口信說要犒勞我們這些孩崽子們。聽了以後,我們個個興奮、人人激動,因為受人宴請,那可是頭一回。於是我們又繼續發揚連續作戰的作風,再接再厲,在更大的範圍內又打了個大殲滅戰。當看到田野裏已是人去糧空,而場院裏卻堆山積嶺時,都“三軍過後盡開顏”了。但我們更希望的還是人家承諾的那頓美餐,因為我們太累太餓了。

昨天的一頁早已翻成了曆史,新的一頁又已寫滿了時代的篇章。但不變的是,人們對吃的興趣仍然是豪情萬丈,激情滿懷,所不同的是,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感受。如今,“嗓子眼變細了,東西難咽了,吃啥都不香了”業已成為盛世的怪疾。誰人能夠把脈醫疾呢?匪夷所思之中,還是一句民謠點醒了我,“餓了吃糠甜如蜜,飽了吃蜜也不甜”,“要想消除啤酒肚,強製勞動是出路”啊!原來如此!

我家不賣舊電視

有道是:“現代生活真無奈/隻因節奏老加快/弄得家電老換代/不是賣來就是踹”。你細一咂摸吧,還真是這個理,要不怎麼會湧現出這麼多收舊貨的大軍呢?尤其是那“收舊電視嘍!”的聲音常會觸動我那敏感的神經,從而情不自禁地追憶起那往事中的苦、辣、酸、甜。

要說為啥,還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那是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有一天,不知是誰說的,友鄰公社買了台電視機,還說當晚要轉播毛主席追悼會實況,我們一聽,心就長草了。待下班的時間一到,飯也沒顧得上吃,一個鴨子加倆鴨子,就仨鴨(撒丫)子了。一路上真可謂是跋山涉水,鑽過一條溝,又翻過一道梁,再出一條溝,到地方,居然還沒誤看新聞聯播呢。

追悼會一開始時,梳著小分頭的王洪文高喊“三鞠躬!”之後,接著又說,“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實際上喊三鞠躬時,大部分就都鞠完了。不知為啥這個鏡頭,給我的印象總也揮之不去。也許就因為是第一回看電視的緣故吧。

當我們目送走了“晚安”,準備回家的時候,鄰社的領導來了,說安排車送我們,車就在外麵等著,我心想世間還真是有免費的午餐,我們高興的簡直要手舞足蹈了。可誰知,由於有爹的哭爹,沒爹的也瞎咧咧,不該坐的竟然扒上了車,結果是嚴重超載了,沒辦法,那個領導說“不送了,車開回去”。弄得我們這些該坐車的也隻好發揚風格下車地下走了。可誰知,還沒等我們走出那條街,那車又拉著一車人,從後麵竄到我們的前麵去了。說句實在話,當時真有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一路上,大家也就免不了嘟嘟囔囔,罵上幾句,不過罵歸罵,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因為平生第一回看上了電視。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一眨眼就到了一九八三年。那年縣辦農中,建在了我們的鎮上,同時還撥給了一台大彩電。從此,我們就有了電視看了。說是看電視,其實還不如說是擠電視、吵電視呢。十幾號人擠在一個小屋裏,這個說要看中央一台,那個說要看河北台。若遇陰雨天,信號還不好,有時幹脆變成黑白的了。每當這時,就開始有人搶匹配器了,你奪過來擰擰,我拽過來轉轉,我嫌你“笨!”,你嫌我“傻!”這個說你是“二諸葛”,那個說你是“懂二姥姥”,每天晚上都鬧哄哄的,直到電視上出現“再見”。

有一年,我們痛下決心,決定自己買電視。但這買電視的背後,卻還有一段辛酸的故事呢。那一年孩子小,愛看電視,為了哄孩子老媽常抱著小孫女去人家看電視,盡管那電視又小又是黑白的,可我家就連這也買不起。有一天老媽回來,指著小孫女說:“瞅瞅,都你幹的!看電視!看電視!人家連門都不給開了。”我們聽了,還真是百感焦急,無地自容,心裏酸酸的。於是我們一咬牙,心一橫,就決定自己買電視了。當時那想法就叫‘賣了孩子買蒸籠,不蒸饅頭爭口氣’要擱現在這算啥呀。那時非要賭這份氣,氣好賭,可來真的就難了。因為當時我們的月工資隻有幾十塊錢。而20寸的彩電最便宜的還一千五百多塊呢!加上周圍有錢的親戚又少,於是我們就隻能借貸款了,經過努力,電視買回來了,而且還是全家屬院裏第一台大彩電呢。可債台也就從此掛在屁股上。那時真有一種肉體上了天堂,靈魂下了地獄的感覺。為了還貸款,我們節衣縮食,開源節流,每到星期天就去刨藥材,割“粘紮窩”、當歸、荊芥賣,還不失時機地采山菜。那年河套的魚還真多,漂漂遊遊的,整個暑假我們都跟河套鰾上了,每天都是“清早船兒去撒網,晚上歸來都是魚滿筐”。而後把魚串成串,曬幹拿到市場去賣。由於我們齊心協力,一個勁地緊折騰。居然不到一年就把貸款還上了。

前些日子,我們還把鄉下的家搬上來,和城裏的家和在了一起。有些東西或是送人或是賣掉,唯有這台彩電,妻子既不讓賣也不讓送人,而是像文物似的留起來。偶有聞風而來收舊貨的,也一口回絕。望著這台不新潮、不遙控、不智能的舊彩電,妻子感慨地說:知道為啥舍不得賣嗎?就是因為這玩意是我們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見證啊!而且還是咱這“小共和國”的一部發展史呢。細細一想,也是!

做個孩王真是爽

俗話說“窮在大街無人問,富在高山有遠親。”在這物欲橫流,拜金主義盛行的今日,人情日漸淡漠,友愛日益弱化的問題出現實在是不足為怪了。然而唯有一種感情卻一反常態,它不帶功利色彩,不帶銅臭氣味,每一次接觸都讓人感動,每一次歡聚都讓人難忘,實在讓享用者渾身上下一個爽。

常言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其間不可能不為陳穀子爛芝麻之事,煩煩心,求求人。要說求人辦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沒聽說過嗎?“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早已被百姓編成了順口溜。為此,想起辦事我心裏就發怵。你想啊,就咱這號人,就咱這窮光蛋,臉皮子薄,心眼實,既不會上扒下撓打溜須,挖窟窿倒洞找關係,也不會甜姐姐蜜哥哥空口白狼蹭友誼,辦啥還不啥瞎眯?不過世上的事就是怪,就像別人說的那樣,船到橋頭自然直,陰天餓不死瞎家雀,傻人吧,還偏有傻人的命。咱自己不行吧,可到哪單位都能遇上好學生,那學生還個頂個的“橫”,個頂個的蠻熱情。領著你張科長那裏掛個號,李股長那裏說說情;主任室裏“說明白”,秘書處裏問個清;助理麵前要張臉,局大老爺榻下討個“行”。末了辦公室裏一扣戳,得!直通快車般的就大功告成了。那感覺嘿!真是爽!

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可為師的也許不一樣。

“老師,坐我的坐吧!”

“老師的票,我買了。”

“老師,我送您回家吧!”

有的時候,遇上學生開車,拐彎抹角哪怕繞行好幾裏也要把你送回炕頭上。雖說有的學生還不是大老板,甚而倒欠著人家不少錢,可那份不容分說的堅決,那份至誠的表白,沒法讓你說“不行”。再加上學生們聚攏周圍,零距離的麵對,拉家常,說工作,憶曆史,敘崢嶸歲月,實在讓為師的大大的臉上增光彩,有麵子。尤其是當學生道出因剋他,為報複而製造的一個個惡作劇時,更讓你為他的真實而驕傲,為昔日的恩將仇報,今日的感恩戴德而自豪。那感情自不待言,更上一層樓了唄!

興許今天的人類都善於“與時俱進”吧。如今滿世界的都講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且尊重得犄角旮旯的都有具體表現。就說咱身邊吧,尊師重教都尊到了酒桌上了。因此,不勝酒力的我也免不了時常去“一杯濁酒喜相逢”、“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了。由於酒量有限,不喝正好,一喝就醉之原因,因此,麵對那“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的咄咄逼人之語,麵對那情深深意切切之詞,間有吹胡子瞪眼甚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相勸相逼,幾多時隻能“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硬著頭皮“甘灑熱血寫春秋”,從而演義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然而一旦有學生在此,就會絕處逢生、化險為夷了。幾何時都是一聲大喝:“老師的酒我替喝!”然後是“路遇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老師的酒入我口哇”一仰脖老師就被學生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放出來了。那慷慨、那豪邁,那氣吞山河的雄壯,實在讓為師的激動不已。每當這時,我心裏都要湧現出無數個“爽”。

也許真的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這裏的好故事還多著呢!咱還是簡短捷說吧,當老師這差事吧,還真怪,你明明播下的是科學的種子,可收獲的竟是友誼,獲得是敬重,回報的是真愛,你說就這情形你能不讓我再高歌一曲“小時候我覺得你很美麗,長大後我就成了你”嗎?能不讓人再踐諾言:三寸筆、三寸舌、三尺講台,三千桃李;十年風、十年雨,十年樹木,十萬棟梁。

縣城,你好!

不必說腹地中文化廣場的寬廣、幽深,進而摩肩接踵,舞姿翩翩的喧鬧;也不必說北山上,那窮鄉僻壤置換出來的辦公新區,百樓千麵、不拘一格的美妙;也不必說南山公園經年累月,堅持不懈,園丁出的柳綠花紅,燕舞鶯歌。單就一個巨變的牤牛河,一夜生出的特高層,還有那光怪陸離的不夜景,就讓你流連忘返,如醉如癡了。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實乃驚人之語,可小時候卻覺得幾多誇張,幾多神秘。然而今天它卻變成了現實。那二十節,三十節的高層住宅,似乎於一夜之間就華誕生了個遍地開花。瞧吧!帝景家園一峰凸起;福源小區又峰巒疊嶂;麗景家園也巾幗不讓須眉,來了個“高處不勝寒”;鑫港小區也更是千峰競秀,“欲與天公誓比高”的態勢。一座座“危樓”,一處處“摩天”勝景,讓你看的眼花繚亂,一目三歎。

往昔的“陳舊”,換成了今日的電梯,手指一摸家門即到,讓人著實感受到了現代化的快捷與方便。高層遠眺,心隨雲動,讓人情不自禁的就生出了“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同感。玉宇的放歌,瓊樓的釋懷,讓人真真感受到了“幸福的花兒競相開放,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與此同時那特高層,還讓人為區區小縣,建築業水平的迅速攀升以及與時俱進、日新月異的跨越式發展嚇了一大跳!

聽吧!“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也許就是對我縣城今天的真實寫照。不是嗎?

同樣是貫穿縣城的牤牛河,昔日裏卻是有河無水,雜草叢生,臭味熏天。而如今飛花濺玉,碧波蕩漾。五條橡膠壩,五盆汪汪碧水,五片瑩瑩蔚藍,真仿佛銀河落了九天。

看水畔,綠柳婆娑,花木扶疏,綠陰醉遊人。望“湖水”倒影如墨,錦鱗臥波。微風徐來,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上下天光。不時間偶有水鳥飛起,時見銀魚跳波,真的是美妙極了。這移植來的“江南”確實為遊人平添了一個大大的好去處。

“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多麼美妙的鄉村美景,多麼壯麗的山水畫圖!是的,有水就有橋,有水就有城。因為水是城的眼睛,橋又是水的玉帶。水因橋而嫵媚,橋又因水而靈動。看吧!龍門橋,彩虹橋,九曲橋,各有各的風采,各有各的神韻。華燈裝點,絢麗多姿,呈現出一道道靚麗的風景。徜徉、駐足、攀談,在上麵總會有一番“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慨歎!

還記得嗎?“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著無數的街燈,地上的街燈亮了,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這就是郭沫若在《天上的街市》中勾勒出來的美景。然而今天在縣城裏卻成了真實的寫照。

不是嗎?每當夜幕降臨,華燈齊放。大街小巷,機關單位,商家店鋪,到處都流光溢彩,到處都燈火闌珊。

彩燈沿著大樓的四框遊走,燈火順著大廈的邊角絢爛。電力大樓絢麗出的是氣宇軒昂的豪氣。縣醫院張揚出的是四平八穩、寧靜祥和。清水灣幻化出的則是人民生活如魚得水、連年有餘的深意。

尤其是來自北山電視塔上,信合大樓上,龍門大橋上,橡膠壩燈塔上的那大功率的探照燈,射出的千米光柱更是威猛、強悍、霸氣。他們在縣城的上空,一會兒交相輝映、依依難別,一會兒又各奔東西,各司其職,把個夜空映照得光怪陸離,美輪美奐。進而演奏出一個不夜城的華美樂章。

燈火闌珊的美妙,不夜城的壯美,色彩斑斕的“危樓”,銀河般的秀水,組合出了一幅瑰麗的畫卷!此時此景杜甫的兩句詩總也揮之不去,“秦城樓閣煙雲裏,漢主山河錦繡中”。是的,錦繡的縣城,壯麗的祖國,願你的明天更美好。

鄉下的老屋

久居城中,忽然生出想逃離的怪想,於是便想起了陶淵明陶老先生的《歸園田居》了。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咀嚼回味中似乎隻覺得是在寫我鄉下的老屋。因此,更勾起了我對鄉下老屋的深深的眷戀了。

說是老屋,其實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幾個年頭。但他卻占據了我人生曆程的一大半。那房子,那院落,那犄角旮旯,那房前屋後,那栽下的瓜果梨桃,那攢下的雞零狗碎,隨便抖落哪一處都會掉出成堆的故事。記得那是1983年,在百廢待興的形勢下,縣辦農中要在這裏興建,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苗逢甘霖拔節急吧。說建設,沒幾天,一排排紅磚藍瓦的新房,就在這裏亭亭玉立了。緊接著一拉溜三排家屬院也隨之誕生了。從此後,我便有了中間一排緊靠西頭的兩件寓所了。

連馬克思都坦言:“人類首先要吃、穿、住、行。”真的!這住的地方一解決,剩下的事情還用說嗎?火紅的青春在這裏消費,流火的年華在這裏沸騰。從此後,灶台旁留下了我用鍋碗瓢盆奏響的交響曲,菜園裏記下了我用鋤鐮鎬杖演奏出的自產蔬菜鬧家園的樂章。大蘿卜水靈靈,大白菜磁丁丁,架豆角綠瑩瑩,晚黃瓜白生生;吃一口滿嘴脆,嚼一口滿嘴香。丟下一粒種,發了一顆芽。這不,咱栽的櫻桃樹還挺可人的,整天給孩子們送去了歡樂;小葡萄藤也沒白讓人伺候,真是“破房子,爛屋子,嘀裏嘟嚕眼珠子”。草莓呢,也葉裏葉外的藏滿了翡翠和瑪瑙。百合花一堆一堆的,上麵花開鮮豔,下麵果實香甜。春天裏牆根的韭菜老早發了芽,關鍵時刻,還能真解個窮氣,就個急的。夏天葡萄架下說說話,吃吃飯,十分愜意。秋日裏灶台旁啃燒棒子,還老眼饞別人的那塊香。冬天裏,堆個雪人,按個鼻子,做個眼睛,也複習一下瘋狂的童年,一切的一切都讓人老想唱“清清的湖水,藍藍的天空——我的家——”

然而,最讓人蕩氣回腸的還是這裏的鄰居。就說家與家之間吧,用幾棵枝柴一夾就算是界線了,甚至連這玩意都沒有。界限的淡化,必然帶來的是交流的便利。不是嗎,誰家做點調樣的,隔著杖子一喊,便端過來送過去的。誰家有事出門了,把鑰匙往鄰裏手裏一交;誰家來了客人“洪”、“銀”、“誌”的一喊,便魚貫而入,接下來便是喜氣、隆重、熱烈。末了,還不是客人喜氣洋洋,自家也是風風觀光的嗎?要是誰家架個電視天線了,按個自來水了,打個菜窖什麼的,也不請自來。而且保證個個奮勇,人人爭先,剩下的事你就瞧好吧。

最讓人感動的還是前幾日我搬家時的情景,那送別的場麵就是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這麼說吧,那日一大早車還沒有來呢,可搬家的人就全到了。有老的,也有小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全家的,也有派代表的。等車子一到,就像吹響了總攻的號角一樣,幾十號人一擁而上,讓你覺得即便是座山也用不著發愁了。大家提壺的提壺,搬凳的搬凳,有抬的,有扛的,有背的,有抱的,七手八腳,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家搬完了。

那份慷慨,那份真誠,那份火熱,那份依戀,實在讓人情不自禁、熱淚盈眶了。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也隻有“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咽了”。

如果不是在乎我的工作,如果不是淺薄的隨波逐流,去莫名其妙的趕進城裏的話,我怎麼會割舍我親愛的老屋呢?怎麼會告別我敬愛的鄰居呢?於是,我開始做夢了,夢見了“鋼筋混凝土”裏也長出了老屋的常春藤。

小河泡大的童年

“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每當我讀到柳宗元的這段文章時,我便覺得他不是在寫小石潭,而是在寫我家鄉的小河。

家鄉的小河自南而北,打村西流過,故名西河。它清的見底,響得發脆,歡得蹦魚。它的存在,讓人感到無限的恬淡與溫馨。它長年流淌,奔流不息。冬日裏玉體冰肌,如銀似練。記得小時候,抓魚、釣魚、洗澡、改河、灌溉、澆園,皆與我的小河休戚相關,聯係千絲萬縷。因此說,我的童年就泡在這小河裏。

小河到底有啥特點,我還真的說不太清楚,隻知道它魚兒多多!水兒潺潺!就說那種類吧,愛趴在水底的有川丁子、蛇鰱;愛在淺水層滑來蕩去,甚而跳波的有小白鰾,大白鰾、黑白鰾、山白鰾、麻口、鯽瓜子、紅鯉魚。要說數量嘛,多的地方,簡直是黑河底。記得小時候,西河裏有塊大臥牛石,它頂平、坡緩、質地堅硬、表麵光滑。因此,媽媽常到這上麵和眾姐們兒一道洗洗涮涮。我呢,自然是“跟腳星”,“追涮一族”了。於是乎,從媽媽、嬸嬸、阿姨、大娘等人的嘴裏便知道了這些有趣的魚名字了。

待稍大了一點,我和哥哥去抬水做飯,咱的心思可可明白呢,那就是好讓從生產隊幹活回來的父母吃上現成的。我們沒有到井上去抬水,因為井很深,我們還不會從井裏往上提水。於是,我們就到離家遠一點的西河邊上去抬水。那裏有個井泉,井泉的水真是又清涼,又甘甜。為此也常引得那些上山的,過路的,凡是知道的,渴不渴的都來此喝上幾口。汩汩的泉水從泉中流出,待流出好長一段距離後,才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融進了大河裏,也許這就是水泉也有魚的緣故吧。來此抬水,即使不經意間也會發現桶裏進了魚,若是誠心想撈,說不定還要多幾倍呢?也許這就是詩人所說的“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吧。也許這就是咱那些三叔二大爺所說的“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的情景吧,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吧!

荀子曰:“冰水為之,而寒於水”。這個咱知道,可“熱脹冷縮”的道理在咱這小河裏咋就行不通了呢?天越寒,水越漲;水越漲,冰越大。直脹得如玉帶、如銀練、如白雲,浩浩蕩蕩,扯扯連連,漫無邊際,把個長寬高三維性,詮釋得淋漓盡致,直到冰出河床,走進了田地,光顧了家門。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隻知道我們又多了玩耍的好去處。

每到這時,我就興奮了。放了學,好歹扒拉幾口飯,在家人還未上桌時,我就已吃完了飯,一出溜下了地,登上鞋,什麼也不顧地“打冰出溜”去了。那時的孩子,有幾個穿得起膠鞋的呀?全穿家做的“千層底”。對於打冰出溜來說,它可有好處了,因為它的摩擦力小呀!我們打冰出溜還有不少花樣呢?“打站、打蹲、打羊羔吃奶”等等。尤其是打蹲,先在冰上猛跑幾步,然後趁勢一蹲,憑著慣性一下子就溜出了很遠很遠,那感覺就跟觀音菩薩坐蓮花托似的,好玩極了。當然,最終的結局還是十有八九是鬧個“倒仰殼”——四仰八叉地摔在冰上。每當這時,小夥伴們就會發出一陣陣的歡笑。

又大了一點後,我們便自己做冰車。但由於“謀之不足,勇之有餘”常常因釘子釘得不合適,將棉褲刮出個大“三尖口子”,故而露出了棉絮。有時還身不由己地誤入禁區——“延涼水”地界。那樣還會弄濕了棉褲和鞋子,其情更慘。每到這時,回到家,就不可避免的遭遇“政治課”、“過堂”、“審訊”,那情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父母使用的言詞,大了才知道,那全是疑問句、祈使句。而我呢,當時則近似於複印機,複印出的全都是“哈咦!”,因為嘴上再不“哈咦”,皮肉就要“哈咦”了。當然末了,還得父母解決問題,就著煤油燈,縫爛補破,還得將濕衣服、濕鞋擱在最熱的炕頭處去烘幹,以便不耽誤明日的穿用。盡管如此,可到第二天,隻要一有小朋友叫,就又溜之乎也,照例去時“夕陽無限好,回來已是近黃昏。”的冰上尋歡作樂。結果呢,曆史悲劇再次重演,冰上尋樂千百度,挨訓又在燈火闌珊處。即使是這樣。我仍是癡心不改,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一如既往。直到那一年,有一天,我去了老遠的地方,去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該文章才畫上了句號。

然而,這些都已成了過去。今天的小河,不僅魚少、水渾,甚而剛遇小幹旱,就幾經斷流,——因為上遊砍伐的太勤!是啊!“水是山的女兒,山是水的母親”。山光了,林沒了,哪還能有水呢?被小河千恩萬惠後,才繁衍不斷,生生不息的人們,也該飲水思源,痛定思痛了吧?我盼望小河早日煥發出往日的青春!

2002年9月2日《承德晚報》

興州牡丹300年

啊!牡丹。

百花叢中最鮮豔。

啊!牡丹。

眾香國裏最壯觀——

一首《牡丹之歌》被蔣大為唱的磁性、穿透、震撼。因此喜歡牡丹,走進牡丹之情便油然而生。忙裏偷閑時,文聯黃主席透露說,他要領我們幾位《灤潮》編輯部的同誌前去興州看牡丹,信息傳來真是既激動又感奮。因為隻聽說興州有些曆史古跡,但還沒有在那裏駐足過,偶爾路過也隻是浮光掠影而已。真的一次也沒有親近過那些近在咫尺的無言古跡。所以對我而言,興州讓我生出的是神往、企盼。

5月11日,我們終於成行了。去前一天的晚上,真是“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我為好雨祝福,為好雨歡呼,但又擔心還能去嗎?當黑夜退去了偽裝,雨神停止了勞作,放眼四望,撲入視野的已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景象了。蔚藍的高天,如洗的碧空,颯爽的清風,柔和的麗日,大有天助我也的味道。所以,我們一行人不免會有幾分興奮,幾分澎湃。

逢喜時變短,氣爽腿變長,興州眨眼間就到了。有黃主席帶領我們用不著走冤枉路,所以我們直驅街裏,問鼎主題。這時我們才知道牡丹生長在興州街的行宮裏。來在行宮的遺址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宮前的四個等距離的夾杆石。黃主席介紹說,這裏原來是一塊貞節牌坊,是康熙為一位宮女所立,隻可惜文革時給毀掉了。我們開始審視石墩子,眼下的這四個石墩子確實是皇家的產物,粗重敦厚,古樸典雅。雄渾遒勁的浮雕依稀可辨,龍鳳圖案仍舊能撕破塵埃,張揚出皇家的霸氣。落魄中仍心有不甘的在無言地述說著昔日的排場、氣派、威風!隻可惜我們現在隻能用想像才能複原其已逝去了的隆重和輝煌。

看牡丹花得要經過一道小鐵門,因黃主席的熟人多,我們很順利的就來到了院裏邊。

撒歡的視野在院裏忘情的追尋,自由的目光在院內放肆地觸摸。結果是,目光聚焦了:高大的建築與低矮的植物同在,盛開的花朵與孤冷的殿堂並存。花!花!那就是我們急切要看望的花!驅車幾十裏迫切相見的花!探尋隨著興奮開始,訪古隨著激動進行。黃主席把我們聚攏在一起,開始講述了它那淒美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他說,這小小花壇裏的一紅一白的牡丹,除了用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爭奇鬥豔來形容,與普通的牡丹相比並沒啥兩樣,但它就是奇,就是貴。奇就奇在它已開了300年!貴就貴在它的“禦賜”倆字上。

那年康熙皇帝北巡就住在興州行宮。晚間無事在行宮附近散步閑逛,偶遇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兩人一見鍾情,遂發生了戀情。頭一天晚上就住在了一個屋裏,但卻相安無事。有大臣說了,雖說一夜相安無事,但你畢竟和人家住在一起啦,已經沒法說清楚啦。康熙爺也覺著挺對不住人家姑娘的,於是就又住了一個晚上。第三日,康熙爺即奔熱河避暑山莊後回京。從此,便將此事忘得幹幹淨淨。而小姐卻此情難忘,終日茶不思飯不想,隻企盼穿紅掛綠,八抬大轎隆重入京。但隻可惜久盼的希望,變成了入海的泥牛,永無消息。於是日漸消瘦,病懨纏身,一縷香魂撒手西歸了。由於小姐被當朝天子臨幸過,當地官員遂將此事上報朝廷。康熙不勝感慨,並為小姐的一片癡情所感動,於是親題“貞潔女”三字刻碑以記之,這就是牌坊的由來。同時命人從北京禦花園中移植一紅一白兩株牡丹以吊唁小姐。興州的牡丹就是這麼來的。故事講的短小精悍、傳奇經典,我們聽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癡。平凡的牡丹花,簡易的“禦花池”已完全籠罩在撲朔迷離、色彩斑斕的史學色彩中。

我在想一株牡丹,抑或真的是因為禦賜,還是這裏獨特的地理環境,竟使之一活就是300年!且仍然枝繁葉茂、生機盎然。特別是隨著清王朝大廈的崩塌,行宮的損、拆、荒、燒,花呢也像失寵後流浪的孩子,沒了往日的嗬護。但卻依舊春暉不減,吐翠芳華,不能不說是一種神秘,一種奇跡。

聚焦的視野遊離了牡丹,深情的目光鎖定了古建。牡丹花的身後就是興州行宮的正殿。那正殿雄偉高大,飛簷翹脊,方磚筒瓦,仿佛在述說著自己曾經的玉樹臨風,八麵華光。幾根渾圓粗奘的廊柱也在講述著昨日的器宇軒昂和壯誌豪情。黃主席介紹說,這就是皇帝辦公的地方,它身後還有近似相同的建築,那是供皇帝休息的場所。也是當年皇帝臨幸那位大家小姐的地方,大家還為這句幽默盡情地抒懷了一回。他接著說,整個皇宮分為三個部分,由宮殿區、牌坊樓、觀音寺三部分組成,共占地12000平方米。2001年被省政府確定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清代所建行宮中灤平境內唯一一處幸存遺存較多的地方。因此具有很高的曆史價值,和研究價值。

興州行宮遺存讓人震撼。它說明,這裏早已是區域中的經濟、文化中心。黃主席說還有更震撼的呢,那就是,這裏還早就是政治中心呢。他告訴我們興州西北麵那段自西向東搖頭擺尾如同巨龍般的土長城,是金、元古城遺存,距現在已有近千年的曆史。而興州小城子西北那段被歲月的風雨剝沒了棱角若隱若現,時有時無的土崗子,又是漢代縣城留下來的遺跡。距現在已有兩千多年的曆史了。漢代時這裏叫白檀縣,管轄範圍包括當今灤平縣的中部,東部,同時也包括今天的雙灤一帶。和滑鹽縣、要陽縣並稱三州,歸漁陽郡所管轄。漁陽郡,就在今天的北京密雲縣。

白檀縣古城,就坐落在今興州的西北麵的高台上。它背依西山,東臨興州河,南濱牤牛河,東南望灤水。它東出西進,南通北貫,交通十分便利。當時城郭如方,建築考究,排水通暢,漢瓦生輝,買賣興旺,市場繁榮。而白檀縣什麼時間落寞,什麼時間被撤銷還有待於作進一步的研究和考證。但那遠去了燦爛的文化,必定留下了厚重的曆史文明。1976年,興州蔄子溝村發現的古墓群更讓黃主席,及了解這裏曆史的人津津樂道。因為它將灤平的曆史又向前推進了兩千年!我們真的被興州疊加的厚重的曆史文化所感動。因為厚重也就孕育出了閃光的現代文明。

黃主席說:“大家趕緊抓緊時間,看完觀音寺,好看咱文聯在這裏的幾位作家、畫家、藝術家。”

從行宮東行,右拐,大約200米左右,便到了觀音寺。觀音寺坐北朝南,南北長,東西窄,占地麵積大約30000多平米左右。由門樓、前殿和後殿三部分組成。前殿中間是正殿即老爺殿,東邊為九神殿,西邊為閻王殿。隻可惜十幾年前的一場大火將正殿和閻王殿燒了個片瓦無存。後殿中間是觀音殿,東邊是娘娘殿,西邊是財神殿。除火燒的兩殿外,其他殿都在整修中。整個寺廟最惹人眼球的不是建築而是兩棵古鬆:都兩人合抱之粗,都古木鑽天,都虯曲盤旋,都橫逸斜出,都龍爪飛揚,都如九天落華蓋,平地騰蛟龍。遠遠望去猶如一對雙胞胎。隻可惜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讓靠右邊的那棵古鬆過分的享受了火的溫暖,差點涅槃了。現在,雖然死了,但仍雄風還在,傲骨猶存。而另一棵呢,仍然精神矍鑠,老當益壯,欲與天公試比高的在給進香者指引著索廟的方向。

觀音寺出來就去會我們在這的文聯裏的作家、畫家、藝術家。結果我們看到了能文能武,文武雙全的作家黃樹森。樹森個頭不高,一身勞動者的本色。但渾身充溢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昂揚奮進的力量。衣褲上還沒有來得及去掉的泥土,在證明著剛才他還在戰天鬥地,摩托車上綁著磨禿的鍁鎬,這是他隨時與天地鬥法的武器。白天他“要幹要革命”,夜晚他還要說服、教育那些漢字無條件的在自己為其劃出的場地上,排列、組合、立正、稍息。在全國藝術家會員於占海老先生家裏所看到的《黃書森文集》,就是他綁架了無數個夜晚後領導漢字們排列出來的經典。

於占海老先生的家不在興州,得出街,南行,西拐,那是一個依山傍水,綠樹掩映的小山村,是個山環水繞,氣聚有情的風水寶地。黃主席帶路,我們一頭就紮進了藝術的殿堂。四間正房,外加幾間簡易西廂房,全都擺滿了他的根雕藝術,熠熠生輝的妙作。或龍或風,或鳥或獸,或山川河流,或草木蟲魚,或曆史的,或現代的,隨心所欲,自然天成。那刀工技法,那結構布局,無不飽蘸著創造和智慧。同觀的人慨歎說“藝術家手中無廢物”。是的,因為他能化腐朽為神奇,化平淡為精彩,化暮氣為靈動。一個最不起眼的樹根根,經過他的魔化都能修煉成令人歎為觀止的家寶、縣寶、國寶。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似乎又有了新的生命。他的“火炬放歌”已被省市縣多家電視台青睞,亮相銀屏。問及他老人家藝術創作的起因時,他說我一看著那些形象各異的樹根被燒掉我就感到心疼可惜,在它的上麵該有多少斑斕的色彩,沁脾的芬芳,功高蓋世的綠陰。我要讓它的生命得到永生。他愛藝術,也愛孩子。於老爺子是老三屆,有一定的文學功底和藝術素養。他經常向女兒講述行宮牡丹的故事,受其父影響,女兒於豔華從小就愛舞文弄墨、塗抹丹青。尤以喜歡畫牡丹擅長。為了鼓勵她,他說隻要你能弄出點動靜來,我老頭子就跟你比試比試。結果這一比,雙雙都成了行裏的佼佼者。於老成了中國根雕協會的會員,女兒於豔華亦早已成了畫牡丹畫、生肖畫中的響當當的領軍人物,早已入京,在一個國際有名的大畫院工作。隻可惜鄙人福淺無緣與這位大師級的人物相識,與灤平人的驕傲謀麵,想來很是遺憾。

小小的興州,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的興州,居然有著成遝的曆史的遺存,有著濃墨重彩、靈動鮮活的曆史藍本。厚重的曆史文化又催生出了現代文明的馥鬱芬芳。難怪黃主席會以這裏的人物為原型,以這裏的生活為素材,以這裏的曆史為背景,使得新創《牡丹夢》撰寫的波瀾壯闊,撼天動地。原來它就是我們整個紫塞大地的一個縮影,一曲神州大地古今文化碰撞、交融、升華出的精彩樂章!

興州,不也是一株牡丹嗎?一直枝繁葉茂、雍容華貴的牡丹嗎?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豔。啊!牡丹。眾香國裏最壯觀……

2012年7月9日《河北法製報》

血染電影路

“咳喲!我的小祖宗,你不要腳丫子啦!”這一聲言恨意疼的話語,早已刀刻般的嵌在我記憶的長河裏。

我們出生的時候,那可是一個火紅火紅的年代。就說我媽生我們這一大堆孩子吧,那可是一路暢通無阻。當然生育能力強也是一回事。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媽出品多,誰叫那時的政策老跑掉呢。“人多是好事,熱氣高,幹勁大。”“隻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這調子一定,家家戶戶都是成窩的小鳥,鳥多了,食少了,當然也就少了幸福唄!

當時有句順口溜:“一進柴禾門,稀粥一大盆,盆裏照著碗,碗裏照著人。”這都是真的。一碗粥撥開吃,一個餑餑掰成幾瓣用。僧多粥少的日子,還注定了穿著必然是“鞋兒破,襖兒破,身上的袈裟破。”由於攤上一大堆孩子,除了雜七雜八的事要幹,老媽每天還得必須“造鞋子”。但鞋子造的卻不如壞的快。老大的還沒造好,老幺的已出了窟窿。所以我們光著腳丫子在地球肚皮上胡打亂蹦的事也就不奇怪了。偶然間要是從老媽那裏得到一雙恩賜來的鞋,那個美勁呦就甭提了。抱著新鞋親幾口之後,還要留上十天半個月,不到萬般無奈的時候,那是舍不得穿的。

那一天,不知從哪聽來的,說《賣花姑娘》可苦了,即使再心腸狠的人看了也會掉淚。經這麼一渲染,我那電影心,早已像貓叼跑了似的魂不守舍了。

有一天,機會終於來了,說是北溝有電影,名字就是《賣花姑娘》,不過那個地方離我們家可遠了,至少有七八公裏,還要翻一座梁,趟過一條河,穿進一條溝,才能到地方。但為了看上電影,我們愣是憑著“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的精神去了。

不過我去的條件可不低,那就是向老媽承諾保證這次“瞎跑”不把鞋子穿出窟窿。為了表明自己是一言九鼎的爺們,我愣是懷抱著鞋子趕路,光著腳丫子跑了個來回。那情景就跟趙本山演的小品“我老伴心疼驢,怕它累著,把鹹鹽扛在自己肩上,騎著驢回來了”一樣,真是太逗人了。

我有個習慣,就是不愛洗腳,這老媽是知道的。所以,雖是深更半夜還是把我擋在被窩外,“小傳孩,不洗腳你就甭想睡覺!”老媽揉著惺忪的睡眼,披著衣服給我端來洗腳水,讓我洗腳,誰知當我坐在炕沿上準備洗腳的一刹那,我和老媽都不約而同地摸到了我腳底板上粘糊糊的東西,借著昏暗的燈光一看,啊!全是血!當時把老媽驚訝得一下子就喊出了本文開頭的那句疼恨兼而有之的話語。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二十幾個春秋已成了過去,血染電影路的悲壯也已成了昨日的舊聞。遺憾的是,這頂似穹廬,籠蓋四野,燈煌煌,貌堂堂,浪漫多多,溫馨多多的電影院,再也演繹不出這樣精彩的民間故事了。

2006年8月4日《承德日報》

一個人遛彎真爽

俗話說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這話雖說俗了點,不夠派,不夠帥,但淳樸中透露著深奧,老氣橫秋中卻蘊含著“真理”。親自驗證一下吧,還真覺挺靈驗。於是在那星換鬥移、麥青麥黃中,著了魔,上了癮。雨天打著傘,雪天冒著風,晴天一腳土,雨天一鞋泥,真真成了馬路上的天使,街道上的衛星。要說遛出什麼感悟的話,告訴你吧“味道好極了”,滿心都是n個“爽”。

要說到底有多爽,還得先從咱這小體格子說起。雖說好的不少吃,小啤酒子也常喝,但那圓鼓隆咚的將軍肚就是沒敢沾咱的邊,肚臍擠在皮帶外的“神韻”也跟咱沒緣分。實話跟你說吧,看看自己那苗條的身段,再看看別人那“兩頭尖,中間寬,長長扁扁,扁扁長長”,活像個“二炮”的蠢勁兒,實在有點幸災樂禍了。再看咱這身子骨,風吹不動,雷打不搖,不傷風,不感冒,簡直一個中國猛男。特別是當看了電視裏健康知識講座,有關飯後運動的若幹好處後,更像發現了一個偉大的真理似的。從此開遛的更是昏天地暗了。

一個人開遛,首選好處就是,能找到國王和臣民的結合點。隻有這時你才會覺得,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是自己的首長,想上哪就上哪,想邁四方步就邁四方步,想疾走如飛就疾走如飛。用不著征求誰的意見,用不著照顧誰的情緒;真真正正的一個原裝的一意孤行,一個全額的我行我素。沒有嘮叨,沒有分歧,沒有煩惱,自己都雲:何苦之有!

一個人開遛,還可以靜下心來,想心事,想想這一天的工作,哪是成功的哪是失敗的。成功的地方哪些還待完善,失敗的該采取何種方式去補救。哪些老套子,該改革了;哪些舊做法該“革命”了。該發動群眾的是否發動充分了,該借助輿論力量的,是否宣傳到位了,該要求的是否檢查了,該獎勵的是否兌現了。悠悠地想,悠悠地思,否定了,肯定;肯定了,否定。直至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出新舉措,然後便喜形於色,抿著嘴,偷著樂,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大傻子了。

一個人開遛還可以遠眺高樓,近觀酒店、美容院,看看不再淑女的食客如何征戰豐盛的晚餐;興致正濃的血性男兒如何收拾飄香的美酒,從而悟出這如火如荼的酒店的賣點是什麼。還悟出了洗發城、美容院、練歌房,洗浴中心在提供服務後俘獲大鈔的秘訣。感受一下拓寬了的街市,品味一下整合優化後的市場,咀嚼一下敢打敢拚敢消費,前衛、時尚的現代生活觀。自覺不再孤陋寡聞了,不再閉目塞聽了,而是親近了社會,熟悉了開放,零距離了潮流和時代。

當然,一個人開遛還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看看自己當爹稱職不稱職,作大令夠格不夠格。哪些地方甩手了,哪些地方狂傲了,哪些話語欠公允,哪些稀泥沒和好,哪些脾氣該銷毀,哪些稟性該扔到爪哇國去了,哪些問題該“認罪”,哪些做法該“伏法”,執政是否為公了;利是否為家所謀了,情是否為妻所係了。慢慢地思,悠悠地想,結果呢認識提高了,思想上位了,措施得力了,家庭進一步和睦了。然後再憧憬一下未來,遐想一下明天,規劃一下有汽車、有飛機,甚而有航母的日子,嘿!別提有多爽了。

一個人開遛,對於一個業餘文學愛好者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你想啊,這麼一遛,必然會聽的多,見得廣,那才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呢,其間不可避免的讓你能觸景生情,當然隨之也就激發出了靈感的火花,於是機不可失的抓住某一個方麵,立個嫵媚的題目,挖掘出有時代感的主題來,再打開記憶的閘門,弄出點上好“建材”。再摳索出幾句時髦的詞,拚吧拚吧,一篇“散文”在肚子裏就長成了,剩下的就是讓它擠出肚皮外,去某家報紙光榮的誕生去了。

一雙“三接頭”

俗話說,“新鞋新半截,窮鞋窮半截”。為了不窮半截,所以,筆者很喜歡好皮鞋,新皮鞋,對鞋的品位、款式很是講究的。不過,始終是思想上位,行動遲緩。因為,咱還得摸著兜兜過日子。

茫茫人海,芸芸眾生,能在一起工作那是一種緣分,否則,那難以數計的生靈怎會隻有我們幾個人在一起呢?為此,我常常善待他人。因為我自知,我既不是哪方諸侯,也不是哪方巡按,就是離七品芝麻官還差十萬八千裏呢,滿打滿算也就是某地、某單位、某方麵的一個某人而已。

所以,在工作上我從來都是警察打他爹——公事公辦,對下屬從來都是釘是釘鉚是鉚的,該咋要求就咋要求,毫不含糊。可在生活上咱就不同了,我常想:他們幹同樣的活,受同樣的累,可工資拿的卻不多。於是我生活上能提供方便的就提供方便,物質上能予以支持的就予以支持,錢財上能多給點就多給點。其實那都是他們的勞動所得,充其量也隻能算沒克扣工資而已。雖說這是點滴之為,微不足道之舉,但使他們獲得是一份快樂、一份溫暖、一份幸福,而我們獲得的則是投桃報李,高質量的回報和工作上的合作愉快和幸福。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永遠的本真。時下國企、私企、外企,名堂多樣,五花八門,薪金標準,福利待遇,上班時間,也不盡相同。人才的流動,用工的活泛也就成了時代的必然,或曰社會發展的需要。所以另謀高就,就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有一日,有一位和我工作過的同誌給我打來電話,強烈要求:“李哥,你趕緊出來,我有事!”其實,我已經隱約感受到了他要有盛情難卻的饋贈,但是為了麵子我還是去了。

去了,他強拉著我進了一個本地有名的皮鞋店,死活、必須、堅決地讓我選一雙皮鞋,並說:“我知道李哥你很喜歡皮鞋,很喜歡好皮鞋,但從來也沒見過你舍得錢買一雙好的,你腳氣哪來的?小弟我看著都心疼,老弟我今天發個小財,所以今天必須讓兄弟給哥買一雙好的!”

我知道他家並不富裕,也知道他發的隻是小財,可我真的沒辦法推辭,最後選了一雙中檔的棕色的三接頭皮鞋。這鞋樣式好看,光亮如金,閃閃發光。他心滿意足的看著我接過後,竟隨手又塞給我一雙皮涼鞋。雖過後,也有所回敬,但那是後話。

那雙皮涼鞋我於年前已經穿了,可這雙三接頭皮鞋我始終舍不得穿,但過年後因種種原因,我還是動用了這個家底。穿上後,真是挺好看的。為此,我曾招來了不少豔羨的目光和讚譽的聲音。

但是這鞋卻有個毛病就是磨腳,磨的特別厲害,尤其是右腳這一隻。那腳磨的,就像小品裏說的一樣,“疼!不說唄!”

有一次,我去行政中心辦事,本也想,有同事開車送我,但考慮到近年縣城車輛增速太猛,擁堵現象太多,況且,一旦刮碰了不好!於是我就讓其回去了,自己步行去了那裏。一個來回也就1.5公裏,但右腳麵卻被磨掉了一層皮,右腳跟磨出了血,弄的襪子滿是血染的風采。即使是這樣我也沒舍得送人,更舍不得扔掉!因為,那是我朋友送的,那裏麵包含著沉甸甸的兄弟深情。

過了幾天,腳好了,我又把它穿上了。我想:“烈馬是馴出來的,好車是磨出來的,鋼槍是擦出來的。這鞋也該是穿出來的,幹脆我這腳就是衝這鞋長的!”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光陰以永恒的姿態,總是一如既往的向前移動著,說話間一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隨著時光的推移,於不知不覺中,這鞋不磨腳了,反而還越穿越舒服,真是看著好看穿著爽快,那才叫一個形神兼備呢。

為此,我沒事時就琢磨《沙家浜》裏郭建光的那句話:“最後的勝利往往就在於堅持一下之中……”嗯!太有道理了!

一條河,兩座橋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小橋流水人家”。給人的是溫馨和恬淡;“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給人的是幸福和浪漫;“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給人的是感動和震撼。橋可以使路變短,橋可以使心變寬,橋可以使城變大,橋可以使景變豔。彩虹橋、龍門橋、之字橋、情侶橋、蝴蝶橋,橋橋美豔,橋橋動人。然而最讓我刻骨銘心、永誌難忘的還是靜臥在家鄉小河上的兩座平平常常的水泥橋。

我的家鄉就坐落在燕山深處的大山裏。那裏山高水長、溪水潺潺。一條不大不小的牤牛河蜿蜒、逶迤、鬥折北去。不發脾氣時它是那麼的溫柔、和順、端莊、儒雅可愛。一旦脾氣上來,它攻城掠地、挖樹掏田,衝走搭石、隔斷交通,讓人恨也悠悠,愁也悠悠。

我的家在上遊,姥姥家在下遊,兩地相距五六公裏。無論誰上誰家去,都必須要蹚上兩趟河。下遊河寬水淺河卵石少,所以搭石差。上遊河窄水深河卵石多,所以搭石好。不管好與差掉河都是平常的事。“緊走搭石,慢走橋,掉在河裏沒人撈”,也許就是那時人們生活的真實寫照吧。

那時人們的文化生活單調、枯燥,乏味的就像幹樹杈一樣,看上一場電影已是一場極好的享受了。為了一場《南征北戰》、為了二睹《奇襲白虎團》常常是追到這村,攆到那莊。要是趕上沒有月亮的晚上那才有好看的呢。富有的人家拿個手電倒是方便,三下五除二就過到了河的那一麵。咱沒有手電,就隻有挽褲腿下水趟河的份了。這趟河倒省事,可夜晚的水不好受啊!若不想趟河也行,不過你得求人。“二哥哥,給我照照行不?”。“行——,給你照照”。拉著長聲有些不情願。有時不照還好,一照,眼一晃,反而啥都看不見了。要是他誠心使點壞那就更糟糕了。於是在搭石上晃來晃去,最後身子一歪,“撲通、嘩啦,”一下子掉河了。接著“撲通”,“哈哈”;“撲通”,“哈哈”。一連串的同版的故事也就連載開了。所以這“哈哈”的笑聲,不知這是欣喜還是傷痛總之全部收藏在我的記憶裏。

記得咱家姥爺愛抽小旱煙。不過他從來不使旱煙袋,而是抽的很高雅。一條二三厘米寬七八厘米長的紙,將煙往上一撒,用手指輕輕一捋,然後像變戲法似的一撚用舌頭再這麼一舔,一根人造煙卷就卷成了。順勢捏根火柴,“嗤”的這麼一劃,煙就抽上了。而煙葉呢,那可是姥爺自己種曬的。每當夏沒秋初,姥爺就會掰回一摞一摞蒲扇般的煙葉來,一拉溜擺在地上,再一撮一撮的塞進煙繩裏,晾起來。那成繩的煙葉掛在房簷下,用小木杆一支,就像一道道彩虹,怪好看的。

那時的煙繩得說百分之九十九是自己用馬蓮造的。所以造價極其低廉,但壽命確實短了點,一兩年就一根。為了割馬蓮姥爺來到了我家。一來呢,我家在山裏這玩意多;二來呢,我也十來歲了,已能當個小幫手,又知道哪裏有沒有。於是我就成了姥爺割馬蓮的小助手。

清晨我們身披朝霞,手握鋒鐮滿懷信心的朝目的地走去。豔陽當頭、社員收工時我們已身背馬蓮,凱旋而歸了。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態,張揚出我們的成就感。但當過村頭的西河時,我卻險些出了大問題。開始我確實小視了它。盡管姥爺說“你行嗎?”我說“沒事,這河我常淌,過它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可誰知我下河的地點朝上了些。那是一個深溝,剛一下去水就到了腰部,整個身子就有點要漂起來。其實,就因為咱是孩子,要是大人也許就沒事了。最後到底沒有站住,還是趴在了河水裏,還好沒有衝出幾步,隻是嗆了兩口水,但馬蓮卻被河水衝跑了一大半。那一大捆馬蓮讓我心痛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天高雲淡,日月更迭,轉眼間八月節就到了。各家各戶又開始領麵了,領那渴盼已久的一口人一斤的麵!領麵得用糧食換,還得找給公家錢。錢是不多,一斤麵也就一角八分吧。當時我就在姥爺家。姥爺家也不富裕,一沒有養雞,二沒有喂豬。不是姥爺家懶,因為這是“資本主義尾巴”,養了也得給你割掉。換麵的錢哪來?姥爺皺眉了,最後說,我們還是刨藥材去吧,大南溝那有黃芩。說完帶上筐,拿上鎬,老舅、姥爺和我,爺三個就出發了。記得那天還下點牛毛雨,因為好天是不允許個人搞副業的。我們趟著露水開始與貧窮搏鬥了。黃芩很好辨認,細碎的枝秧,湛藍的藥花,金黃的根條,悠然的藥味,很是惹人喜歡,隻是價錢低了點七八分錢。沒用多半天時間我們就刨滿了一大筐,足有二十來斤。下山後我和老舅用水扁擔往筐係上一穿,兩人一抬,萬分歡喜的前去供銷社交賣。老舅走在後麵,我走在前麵。他年齡比我大幾歲,擔子自然是他這頭沉我那頭輕,充其量我隻是起個支撐作用而已。但在過他家那條河時,由於河麵寬,眼發暈,腳一滑,晃了兩晃,撲通一聲還是倒在了河水裏。藥材也一五一十的洗了個桑拿,免費做了一回淋浴。好在藥材還在筐裏,沒被水衝跑。不過老舅來氣了,氣哼哼地說,“啥都幹不了,弄上水了,我看交不了咋辦?”我像個落湯雞似的,穿著滴水的衣服,撅著嘴,一聲不吭。堵著氣把它抬到供銷社。結果那個管收購的還非說我們是誠心澆的水,好說歹說才算要了,但卻扣了我們二斤秤。為這事我跟老舅好長時間不說話,也不上老舅家去了。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話一點都不假。我家住在大山裏,這裏林海莽莽,野果滿山。山梨、山丁子、山核桃、山葡萄、大毛榛,俯拾皆是,隻要你不懶。咱家老媽的為人處事,那在村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尤其是和幾位妯娌相處的就像親姐們似的。大娘家二姐的姥姥去世得早,所以就拿咱家的姥姥當親姥姥。正直山葡萄成熟時,她摘回一筐山葡萄。紫紅的粒,白白的灰,一嘟嚕一嘟嚕的很是饞人,很是酸甜可口。二姐也不怕累,頭一抬,腰一挺,挎上筐就給我姥姥家送去了。結果你猜咋樣?過姥姥家那條河時,一隻鞋被水衝走了。一個十八大九的姑娘,光著一隻腳進村,該是多麼難為情的事啊?二姐為這事哭了好一頓呢。事後過了半個月姥爺才從下遊給找回了這隻鞋,但因水泡的太久已不能再繼續穿了。

河淌千年貌依舊,唯有今朝橋上變。現在,姥姥家、我家都有了橋,凡是過去趟河的地方現在都架起了橋。那一座座鋼筋混凝土築成的水泥橋,像一條條玉帶,橫跨在牤牛河的兩岸,放眼望去已是一道道亮麗的風景。橋上人來車往,川流不息。推車、挑擔,趕集、上店,求學、訪友的,個個笑逐顏開。摩托車南來北去、樂不可支,混響的機聲在鳴唱:“今天又是個好日子”。一台比一台新,一天比一天多的小汽車也撫摸著橋麵,淺言低語:“要沿著水泥大道奔前方哎嗨呦——”多麼便利的交通,多麼壯麗的畫卷,不禁又讓我想起一首民謠來:“唐修塔,宋修廟共產黨來了修大道”。也許這就是原因吧。

與雪共舞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壯麗而又迷人的景色,居然演繹在萬裏寧靜的清晨裏。然而,一聲“爸爸,外麵下雪啦!”的驚呼,竟將我那周末的美夢打了個粉碎。驚疑中一骨碌爬起來,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放眼眺望,果見久違的雪花飄然而至。於是情不自禁的也就發出了那“忽”詩的慨歎。然而,更讓人觸景生情、浮想聯翩的還是那童年時代在雪花上放飛人生的好故事。

記得有一年冬天,接連幾天都瑞雪紛飛。灰蒙蒙的天空中飄著的全是下之不絕,飄之不完的雪花。雪下了一天又一天,院子掃了一遍又一遍。沒膝蓋的大雪眼看著就將房屋、田畦、山川淹沒在白色的汪洋大海裏。

雪下得越大越猛我越高興,因為那樣,我不僅能在雪後初晴、玉樹掩映中玩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而且,還能趁著下雪多捉幾隻小鳥。從而去圓以鳥換英雄牌鋼筆的夢。也許這種做法有些不妥,但那時候卻真的沒聽說過“環保”了“生態平衡”這些新名詞呢。

那時,我家的房舍確屬標準的“茅廬”。三間糊紙的窗戶上,隻有一小塊銀屏大小的玻璃。記得,我常用燒紅的火筷子在那上麵燙出我心中的夢,也常趴在它的上麵去瞭望外麵的世界,以至睹物生情、想入非非。那地方仿佛永遠是我構建夢想的樂土,放飛幻想的樂園。

當雪下到第四天的時候,我倚窗而望著實吃了一驚,迷茫的瑞雪中,數不清的麻雀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一樣,鋪天蓋地地向村落湧來。而且都是貼著地麵低飛,有的幹脆就是一步步地往前蹦,有的蹦起來陷下去,再蹦起來,再陷下去,越撲棱越深。一看就是“饑寒交迫的奴隸”。這時候,我高興極了,一心想著捉它幾隻,也好湊合著買那企盼了猴年馬月的英雄牌鋼筆。想到這,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從炕上一個高蹦下來,拉開門,衝入雪中,去捉拿小鳥了。

雖說小鳥是餓昏了,但它畢竟是有著騰飛的翅膀,一見有人來,還是掙紮著飛起來跑了。可沒飛多遠就又落下來了,第二次就再也飛不動了,隻能在雪上麵瞎撲棱。它撲棱,我也在後麵緊呼啦,經過跟頭馬爬的一番緊折騰,最終還是把它捉住了。就這樣,那一天,我一共捉了七八隻。望著這赫赫的戰利品,我激動得合不攏嘴。因為我用小鳥換鋼筆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就這樣,徒手捉小鳥換鋼筆的事,便永遠地留在我的記憶裏。

聽大人說,兔肉丸子非常的好吃,而且聽得不止一次。由於聽得遍數太多了,便也更加不能忘懷,而且還產生了深深的渴望和衝動。那時候,家裏養不起豬,偶爾養一頭還要給它賣掉。一年到頭很少見些葷腥。於是不掏本錢的兔丸子,便成了我生活中的最高企盼和奢望。

那一年,我有個兩姨兄弟來我家住親戚,正巧趕上下大雪。於是,我們倆相約出去追兔子。還好,第二天早晨,天已放晴,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萬道朝霞不由分說的傾瀉在粉妝玉砌的世界上,使得那漫山遍野的玉樹瓊枝更彰顯出迷人的魅力。吃罷早飯,我們迎著朝陽,懷著必勝的心情,雄赳赳的出發了。

離家不遠處有個後梁,那後梁,平緩的山坡,低矮的植被,少變的山體,較低的山勢,還挺適合我們在那裏異想天開。也許大自然有意幫忙,上去不久兔子的蹤跡就出現了。緊接著,不大的功夫,一直白屁股,麻黃毛,奔跑如飛的兔子就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當時,真是激動萬分,那情景就好像已經把兔子捉到手了。於是一邊喊著“兔子!兔子!”一邊撒丫子朝兔子追去,人兔賽跑的序幕就這樣拉開了。

其實,我們哪有兔子跑得快呀,還沒跑一圈就被拉得無影無蹤了。期間跌了多少跤,翻了多少個跟頭,誰也說不清楚。鞋凍成了冰葫蘆,棉褲也凍挺了大半截,脖頸子更是不時地受到樹掛的洗禮。但是,我們還是高唱著“打不盡豺狼,絕不下戰場”的段子,毅然決然地繼續朝兔子追去。

山上,我們追兔子追得熱火朝天;山下,看追兔子看得火冒鑽天。那些老街道坊們,一會兒告訴你這麼這麼地,一會兒告訴你那麼那麼的,甚是猴急的樣子。其中一個姓楊的,論老街坊管他叫老哥,也許看著太憋氣了,幹脆抄起家夥,直接上來參戰。

也許活該兔子不走運,今天要有一劫。老哥上來不久它就敗下陣來了,眼見得跟頭馬爬地跑不動了,當它欲攀上一土坎時,居然失手了,一下子摔下來,趕巧還就摔在老哥的腳跟底下,你想送上門的買賣哪有不要的道理?一棍子打將下去,人兔賽跑的故事也就跟著宣告結束了。

太陽偏西時,我們按照“見一麵分一半”的打野味山規,開始分戰利品了,老哥貢獻大一個人算一股,分一少半。我們兩個孩子算一大股,分一多半。

晚上,家裏的大人也格外高興,他們把骨頭剔下來,把肉放在光滑的石板上,用斧頭搗成肉泥,然後摻上蘿卜絲,團成肉丸子,擱在馬勺裏一汆,呀!果真奇香無比。到現在回味起來,還肉香悠悠呢。

雪窩裏人生的放飛,不僅鍛煉了我的意誌,培養了我堅強的性格,更幫我度過了那個非常的年代。但是,往事如煙,童趣已無法複製。不過,我總是在想:現在為什麼雪會越下越少,越下越小?是氣候真的變遷,抑或者生態真的失衡?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2007年1月5日《承德日報》

月亮牙,本姓張

一彎新月悄沒聲地爬上了九天,柔和的月輝於不聲響中塗抹在大地上。雞上架,羊進圈,鳥入林,人歸家。一切都在複製著萬籟俱寂的本真。偶有幾聲蛙鳴,更襯托出山村夜晚的幽深和寧靜。

小時候,常在這樣的夜晚溜出家門,一群孩子依在長長的牆根玩擠油,玩完了就同聲朗唱:

月亮牙,本姓張,騎著大馬去燒香。

大馬拴在梧桐樹,小馬跟在鳳凰旁。

朗唱完了“哈哈!”一樂,再擠,再唱。因為,這童謠是多麼的浪漫啊!它常讓人心曠神怡、想入非非。聽大人說,“隻要栽下梧桐樹,就會招來金鳳凰。”

觸景生情,吟謠感懷。舉頭望明月,低頭思鳳凰:

頭毛直直,尾毛長長,背毛斑斕,翅毛金黃,似鳥非鶯,似雞非龍的大金鳳凰太令人神往了!啥時候咱家落上一個,咱家就不窮了。從此後,一定會是吃啥有啥,穿啥有啥,要啥有啥。要想由窮變富,就得栽下梧桐樹。隻要栽下梧桐樹,就會飛來金鳳凰。

就為這,姥姥家的大舅、二舅,姨夫家的姨夫、姨媽,姑姑家的表哥、表嫂,就連三叔二大爺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咱都張牙掰口的全托付到了。

也許真的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瞎貓終究撞見死耗子。那年,到底弄回了一棵梧桐樹,筆直的幹,竹節般的枝,絳紫色的皮,芭蕉狀的葉,筷子狀的果穗,真的是別具一格,從此咱就開始了嗬護的曆程。

第一步咱先給它號“房子”,讓它安身立命在大門口靠大道邊的壩界旁,那可是一個貴賓席。然後便是施肥,澆水,壘水盆,做防寒。一路體貼入微下去。還好,小梧桐樹還挺爭氣,連蔫都沒打,該出芽出芽,該放葉放葉,該開花開花。從瘦馬幹筋到五大三粗,從弱不禁風到枝繁葉茂。帶著希望,帶著企盼,一躥就來到了二十一世紀。

春日裏,綠映門窗,報告著“春風楊柳萬千條”,“萬條垂下綠絲絛”的萬物爭榮時節的來臨。夏日裏,鳴蟬垂樹,“命命哇——”、“命命哇——”的,免費播放著原生態生物歡歌的美妙。秋日裏,那一束挨一束的果穗好像倒懸的筷子,又像優雅的象牙,給人以無盡的想像和啟迪。冬日裏,樹掛披身,素裹銀裝,更是一道動人的風景。不過,遺憾的是,就是從來沒招來過金鳳凰。

還好,梧桐樹畢竟是名貴樹種,咱家兄弟頭腦活泛,又能與時俱進,家裏又有農大的畢業生,於是就繁育了它。他把賣出來的錢拿來投資,搞多種經營。這不,他家的養雞場裏,整天價鳴唱著“咯咯嗒”、“咯咯噠”的慶賀聲。一茬接一茬的賣錢,一茬接一茬的換銀子,並將銀子全濃縮在龍卡裏。爾後還從龍卡裏分割出來一部分,置換成四個輪子。還像模像樣的重新給起了個新名,叫“金鳳凰”。我呢也樂意沾光,撿點小便宜,常進裏小坐一番。因為畢竟我兒時的夢想拐了一個彎,實現了。

於是,斯文的我,又開始舞文弄墨了,咱偷梁換柱、斷章取義,順口又謅出幾句新童謠來:

月亮牙,不姓張,不騎馬來不燒香。

時代會變梧桐樹,蛋雞肉雞成鳳凰。

咱的摩托車會唱歌

“長鞭哎伊呀甩哎,啪啪地響哎,唉哎咿呀,……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唉哎呦。”“太陽出來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閃金光”,“一片片梯田,一層層綠,一陣陣歌聲隨風傳。唉哎,誰不說俺家鄉好唉,得呦伊呦。”隻要一騎上摩托車,就情不自禁地想唱歌,那興奮勁就好像奔馳的駿馬被人撫摩了屁股,開屏的孔雀遇上了花枝招展的靚女,官欲強烈的兒郎遇上了領導的提拔。所以,也就一路行車,一路瘋唱了。

要說為啥這樣興奮,還真個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那還是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初,有一天,我跟領導去下鄉,有幸也坐了一回他那剛買來的新坐騎—“幸福250”,那“幸福”、威風!紅紅的色,大大的個兒,一雙粗憨的排氣管,老遠一看就覺得那個“派”!尤其是那麻鴨大嗓的突突聲,老遠就讓人知道摩托車來了。再加上是領導騎的,那才是人借車勢,車借人威,越看越“爽”呢。當時,我就覺得自己快成了半個領導了。

自打那之後,咱就摩托車摩托車的不離口了,每當看見有停放的摩托車,就非得上前摩挲摩挲。評評頭品品足的過一回心癮。不管是什麼人在跟前,都敢議一議臥式機子不如立式好,講一講17圈的減震不如14圈的減震強等等。說來也不怕您笑話,人家本來是明白卻裝作糊塗,我呢,本來糊塗卻裝作明白。一旦漏了怯,也不臉紅,換個話題再來,誰叫咱就稀罕這玩意呢?

我的這點心思,妻早就看在了眼裏。妻是啥人呀,縣人才庫的一分子。隻不過那時,咱家是羅鍋上梁—錢緊呀!

九十年代末,我調入了縣城。從此以後,自行車就成了我的影子。而妻呢,不願再看我沒黑沒白日“鳥”個自行車,城裏鄉下的兩頭傻跑。有一天終於發話說:“今年十月一非給你買個摩托車不可。”對於這一偉大決策,我當然雙手讚成。為此,我還調動了各種關係,密雲、懷柔、承德跑個遍,其結果,不是嫌是輻條輪,就是嫌樣難看,其實還不是舍不得花錢嗎!後來妻下了道死命令“今天必須買回來!”我才一咬牙買回一個雜牌。

到現在,我還記得,剛學開摩托車那會兒,開始還信誓旦旦,言稱,我開過拖拉機,沒問題。可誰知一上車,才蠍子上花椒樹—麻爪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就是從那時開始才對這兩個詞有了深刻的理解。現在要是讓咱解釋,準得一百分!而在當時那會兒,隻覺得這摩托車像個會尥蹶子的烈馬,連吼帶刨的,都不容你商量,竟照直向操場那邊的主席台撞去,那時,我就覺得自己是49年的蔣介石——完了。可不知咋弄的,也到了跟前,車也滅火了。好懸啊!那才叫“驚回首,離死三寸三”呢!

自此後,我發誓,再不搭理摩托車了,這玩意跟老虎一個德行。可沒過幾天,心裏又癢癢了。待痛定思痛後,總結總結經驗,吸取吸取教訓,回味一下正確的操作規程,似乎立刻就頓悟了。說會,沒幾下子就會了,然後,越騎越入道,越入道越興奮,所以也就“爬上山坡我想唱歌”了。

有一次,我到鄉下去接妻,可妻呢,先我一步上了一個老板的“鬆花江”,我呢緊隨其後,結果呢?竟和鬆花江鬧了個並駕齊驅,那老板還誇咱兩句“騎摩托車的不賴”其實,跟你說句實話還不是怕別人家把妻拉跑了。

由於騎車時間長了,也就越發感到它有些不足了,一是燈光暗,一遇會車,就會出現盲區;二是噪音大;三是五羊型,車太高,不適合咱這底盤低的人騎,於是我跟妻商量,是否能換一個。妻還真開明,說:“換就換唄,現在又不像過去是的,工資說不定哪一天又長了。”於是我賣了舊的又買了一個新的。這新的倒挺稱心。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吧,隻覺得她款式新、造型美、燈光亮、噪音小、耗油低、本田型、好駕駛,渾身上下都是美。你想騎著這可心的摩托,再咀嚼著想啥就來啥的甜蜜生活,能不“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唉”,“主席的話兒記心上”的瘋唱得不亦樂乎嗎?

找回丟了的臉

俗話說:“外甥就是姥姥家的狗,吃完了抹抹嘴就走”。這話一點也不假,對我而言,甚而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呢!

記得七十年代初,我以“政治”第一的成績,從村小考上了本社初中,因為那時就講究“政治掛帥”嗎。公社初中距我家有四公裏,上下學全得靠步行。當時也想騎自行車去上學,可那隻是做夢娶媳婦——想好事唄。說的難聽點,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要說為啥?還不是咱純屬“絕大多數”中的貧下中農!當時也有“車子、手表、縫紉機”三大件,洋井打在院當間的主兒,可那種生活,簡直跟咱相距十萬八千裏。想歸想,可末了還是一條道,死心塌地靠這身上的“11”號。所以,至於熱熱乎乎的中午飯,也就從此拜拜了。沒別的招,隻有每天早晨,用手絹包上一個棒麵餑餑,往書包裏一塞,這便權當中午飯了。要是趕到青黃不接的五黃六月,還常因家裏斷頓,連個餑餑也拿不上,每當這時,我就多麼希望有人“請”我呀!哪怕輕描淡寫的讓一讓,我也會就坎騎驢跟著走。

說來也巧,大舅家的老大,也跟我在同一個年級,但不在一個班。有時中午放學,他就招呼“走哇,上我家吃去吧?”其實也就讓讓,我呢,本也心知肚明,可由於巴不得有人叫,於是順口搭音跟著他就走了。大舅家更窮呀!三間東廂房,還是草的。裏麵的女主人——大舅媽有個顯著的特點,就是特別能生孩子,她生孩子不僅密度大,效率高,而且生出的全都是清一色的“老爺們”。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爺子”,這一大堆“老爺們”,再逢上溫飽還不能解決的年代,不窮那才怪呢!所以大舅家也隻能終日伴著稀粥爛飯了。為此,我們一堆外甥係列,還為大舅家編了一個順口溜:“一進大舅門,稀粥一大盆,盆裏照著碗,碗裏照著人兒。”其飯食,不是菜餑餑,就是稀菜粥。那粥真是米粒伴著湯湯跑,湯湯又伴著菜葉追,就差沒斷頓了。這般情況,哪還能容得下別的嘴呢?

記得,我到大舅家吃飯,從沒見過大舅上過桌,也不知他是從生產隊幹活回來累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總是見他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坐下,然後便陰沉著臉,使勁皺著眉,任憑我們狼吞虎咽。而我們呢,尤其是我,從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鉚著勁地吃,雖說“稀粥灌大肚,越喝越沒數”,可左一碗、右一碗也太那個了。要是遇上餷菜粥,吃拌菠菜,還竟有些舍不得下桌呢。說真的,那感覺真比現在拌耳絲、醃口條……不知好吃幾百倍呢。待吃完了,抹抹嘴就走了。從來沒考慮過,後吃飯的大舅,還有沒有飯吃!之後,還跟我們這些“狗”議論,“大舅太不熱情了”。“整臉都是舊社會”。現在想來,那時的自己也真是太沒臉了!

這沒臉一直伴我上完了初、高中。恢複高考後,我加把勁,濃縮了幾天的蹉跎歲月,總算擠進了吃“大本”的係列。由於墨水喝多了,閱曆加深了,混沌的過去,總算被愈加“覺悟”所代替。每當想起兒時的這一幕,就愈加悔恨當初的“沒臉”。因此,隻要是大舅過生日,或是什麼大事小情的,找個機會就送上幾瓶酒,塞上幾毛錢。每當這時,大舅便眉開眼笑了。直笑得落戶在大舅額頭上的那些千山萬壑、溝溝岔岔,也充滿了盈盈的笑意。為此,我也常在心裏說,我總算找回丟了的臉!

其實,大舅的笑,並不因為那幾瓶酒,幾個錢,大舅是這般淺薄的人嗎?咋說大舅也是魏巍筆下的從朝鮮回來的“最可愛的人”呢!大舅的笑哇,其實是因為克隆出來的那些“老爺兒們”,如今都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且個個單門立戶,齊刷刷的朝小康奔去。放眼望去,每個小院都充滿了春天的光輝。

2003年2月21日《承德日報》

真的好想你

世間的事就是怪,你做夢都想有個金嗓子吧。可誰知上帝連眼皮都不眨的偏送給了別人。那早已被你恨得牙根老長的五音不全吧,嘿!卻讓老天給你安了結實。不過,盡管這樣,我仍會唱“聽奶奶講革命英勇悲壯,卻原來我是風裏生來雨裏長啊!奶奶呀,十七年教養的恩深如海洋……”而且唱得原汁原味,有腔有調。每當這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掛在牆上的小喇叭。因為那裏塞滿了我五顏六色的童年。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呼兒咳呦”,一曲頌歌之後,緊接著“嘟、滴……”幾聲脆響,然後就是“剛才最後一響是北京時間六點整”的報時聲。每當這些輕音雅樂傳入我的耳膜時,我便從睡夢中驚醒,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借著窗外來的那些點兒微光,忙三疊四地穿衣、蹬鞋。之後,便急三火四地撲向門外,到那田頭地堖,以及影子咋那麼長的籬笆牆下,揀那些人踩馬踏的籬笆殘骸。然後回來放到火盆上,升著,待猩紅的火光映滿了屋內,溫暖的熱氣爬滿了四壁,一家人便逃也似的馬上起床了。接著便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做飯的做飯。從此便在這一天之計在於晨的起點上開始了窮則思變後的戰鬥天地的生活了。我呢,也因為小喇叭的準時呼喚,再也不與遲到為伍了。故而小喇叭也便成了我的最愛。

要說愛的如癡如醉的,還是那裏的樣板戲選段。因為不僅是“唱的比說的好聽”,而且它還豐富了我課堂外的生活。那時的課堂,的確具有專業化的味道。我們全天都被毛澤東思想武裝著頭腦,不信,我給你背一背老三篇;《紀念白求恩》、《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而且保證是原版的。也會默寫“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拿槍的敵人被消滅以後,不拿槍的敵人依然存在,他們必然要做垂死的掙紮,要用糖衣裹著的炮彈向我們襲擊”等許多毛主席語錄。因此,在我們內心這張白紙上偶然滴上幾粒音符,便會讓人感到無比的興奮。所以每當播放樣板戲選段時,我都會傻呆呆、直勾勾地聽,並提著五音不全的嗓子跟著“啊啊啊……”結果呢,就像有人戲說的那樣,湖邊上待久了不泳也狗刨,音樂殿堂出來的、不會唱的也能哼上幾嗓子。所以什麼“臨行喝媽一碗酒”、“我胸有朝陽”、“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越是艱險越向前”等段子我都會唱,而且唱得還挺有味呢!

癡狂的學唱,還默化了我堅強的性格。有一年的臘八,天格外的冷,那真是“胡天八月即飛雪,北風吹雁百草折”。好多去打柴的大人都半路而歸。而我們幾個“小老爺們”硬是戴個小軍帽,還高唱著“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段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山裏進發了。可等到回來時卻慘了,等賣完了柴禾還不夠藥錢呢。

我愛聽小喇叭裏的快板書,什麼“連湯帶菜扣一臉,燙得滋滋哇亂叫喚”。更是愛聽那小相聲,“什麼好好哩米、庫嘰馬風死”,從而知道了我國正在發揚國際主義精神,援建一條國際鐵路——坦讚鐵路。並知道世界上還有個非洲,非洲還有個坦桑尼亞和讚比亞。

有一次上課時,老師忽然提出一個問題,“中國乒乓球隊訪問美國到底有什麼意義?”當時,全班同學都張飛捉老鼠大眼瞪小眼。我呢,竟然舉了手,並說,“小球推著大球轉!”老師聽了,說“對!很對!”當得到老師的肯定後,那個樂,那個美呦!簡直沒法形容了。可這還不是從小喇叭裏聽來的?

小喇叭的樣子至今還記得,它灰黑的紙盆,邊上還嵌著一圈綠色硬塑,後麵有一團金黃色的漆包線,線旁邊是一塊烏黑的吸鐵石,就是這塊吸鐵石,還常弄得我神魂顛倒,老認為那裏會走出會說話的小人來。

光陰荏苒,歲月如歌。小喇叭無奈的退出了曆史舞台,事實上它也確實無法與純平、超平、液晶相媲美。但它卻是共和國廣播事業飛速發展的見證,更是我內心深處的一份依戀。因為它豐富了我的童年,伴我度過了激情燃燒的歲月,到現在還鼓舞著我越是艱險越向前呢。

2007年4月27日《承德日報》

種地好幸福

地者,萬物之源也,世人皆愛之。而愛的如醉如癡,堪稱榜樣的,當首推陶淵明了。他那首“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詩,恐怕就是他癡愛土地的真實寫照吧。本人雖未到這般癡狂程度,可對地也還真情深深意濃濃呢。不信請聽人家送給咱的這堆綽號,“土地爺”、“老地蛆”、“大蚯蚓”。對此,我倒一點也不反感,因為自幼我就愛戀著土地,而那愛戀的曆史還怪悠久的呢。

記得九歲那年,我從老舅家拿回一根刺棒子,跟咱家大爺商量說,要種在園子裏,可他老人家死活不讓種,說是園子得種大棒子,等著五黃六月沒吃的,好接乎著吃。不得已,我隻好自己“開地”。在我家的東麵不遠處,有個地方叫“牆砍兒”,就衝這名,不用說也陡著呢。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上小鎬頭就去刨。誰知那上麵隻有一層小薄土,裏麵全是一窩挨一窩的數不盡的河卵石。我翻江倒海地把河卵石連扒啦帶撓地弄出來,末了還像模像樣地壘出個小“壩界”。經過一番“瞎折騰”,總算弄出個“屁股大”的一小塊地。然後,把刺棒籽丟進去,等到秋天,居然結了果。雖說隻有核桃那麼大,人稱“老鴰愁”,但不管咋的,我收獲了。等到冬日來臨,趕到天陰下雪沒事時,就守著鐵火盆,找出些灰水,搓下幾個粒,往灰火裏一放,再用火筷子來回一撥拉,不一會就“嘭”、“啪”得響開了。隨著聲聲脆響,一個個大棒米花,活蹦亂跳地從灰堆裏滾出來。我顧不得樂,隻是一連氣地往嘴裏塞,吸吸溜溜地不歇氣的吃,因為慢了它就糊了。聽著悅耳的脆響,吃著帶灰的棒米花,別提多幸福了。

初嚐勞動後的甜蜜,可也就揭開了我熱愛土地的序幕了。那年頭,生產隊的田頭地腦,犄角旮旯,甚而還有泡荒的地兒,能種的還真不少呢。不知道我是挨餓挨怕了,還是因患了那該死的恐稀粥症的原因,或許更是受了那挨批評的公社“走資派”的話:“摟一個溝,弄一碗粥,刨一個垵,弄一碗,挖一個窩,弄一個餑”之影響,反正,一有空就要到這裏丟下一粒粟,那裏撒下一粒種。記得當時我最盼望的是快過星期天,因為星期天到了,我就可以去刨地了。

在我家的西麵,有個小溝溝,地方別看不起眼,可就是挺背人的,土還厚,因此我就真的使出吃奶的勁兒,在那裏“戰天鬥地”了,由於後來有我娘的加盟,還真算整出了一塊“壩直如線,土碎如麵,地平如案”橫看豎看都順眼的“大寨田”呢。雖然那時開“小片荒”會被割“資本主義尾巴”,可我一直也沒被割過,也許我人太小了吧。我在這塊地上種了黍子。秋天到了,一掐穗竟弄了好幾個大黍頭呢。那一年,我家人均年糕著實比別家多不少呢。望著那金燦燦、油津津、粘叨叨的大黃米粘糕,直覺得五髒六腑都是香的呢。

鬥轉星移,歲月荏苒,轉眼間我就長大了。那一年恢複了高考,我也比劃兩下,也許看卷人走了眼,居然把錄取通知書也發給我一張。從此,我就擠出了山外,吃上了“大本”,現在又稀裏糊塗地蒙進了城。可不論怎麼的,我鍾愛土地的習慣就是沒有變。由於我愛戀土地竟愛得昏天地暗,如醉如癡。所以感動得我的那些父老鄉親,老少爺們,在我進了城後,還給我留了一塊地兒,說是讓我“做營生”。我呢,也不客氣。每到雙休日,騎上摩托車,就來在咱希望的田野上。軀殼親吻著土地,手腳愛撫著良田。跪前趴後,貓腰撅腚,把個休息日全消費在這土地上。

雖說種地髒點、累點,可它播下的是希望,收獲的是幸福和甜蜜。甭說別的就說那圓鼓隆咚、紫巴溜丟的大海茄,胖嘟嘟、白生生的晚黃瓜,線似的長豆角,碗似的甜辣椒,通紅通紅的西紅柿,看一眼都覺得怪舒服的。就說那茄子吧,有點還舍不得摘,待經過思想鬥爭後,最終還是把它擰進口袋裏。回家讓妻摻上點山藥,用米湯一熬,粘糊糊,滑溜溜的,別提多順口了。還有那小米飯、燉豆角、幹藤老淤瓜……一切的一切,哪一樣不是迷人的享受呢?

看著全家人吃著綠色食品,嚼著和睦和溫馨,啃著興奮和欣喜,心裏癢得直想說:“種地,真的好幸福。”

總想說說你

“我總想對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麼豪邁。我總想對你傾訴,我對‘你’是多麼熱愛。古老平凡的黃土梁,改革開放靚起來……”我這樣唱著。

是的,在我家鄉的村口,卻有一道山梁,他七扭八歪、抻腰拉胯地橫亙在村西口,多少年來沒羞沒臊的擋著西進北出的去路。它瘦骨嶙峋的肌膚上常帶著幾把老黃土,故而人稱黃梁。黃梁上有條禦道,但因又窄又陡也就迎不來現代文明了,倒是那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境況不分晝夜的複製著。但它平中見奇,在默默無聞中衍生出了成遝成遝的故事。

記得還是在那歲月蹉跎的年代裏,我被過繼給了大爺家。大爺呢,在生產隊趕大車。有一天,為了給隊裏去賣柴,雞還沒叫三遍就開始張羅著出車了。可誰知太陽快要落山了,車還沒上去黃梁呢。於是乎,我愛吃鍋餅的夢也就隨之灰飛煙滅了。從此後我便對黃梁咬牙切齒的恨。當然,在我幼小的心靈裏也就記下了黃梁的種種罪惡。一位楊姓老師,車閘斷了,被摔得頭破血流,永久的留下了黃梁的愛痕。一位耿姓同學,緊急時刻用腳做製動,新新的膠鞋被磨冒了煙,從此有了別稱“幸福二五零”。一位新時代“最可愛的人”,因不能帶著未婚妻過黃梁,被開除了猛男係列,從此女人就和他永久的拜拜了。

霹靂一聲震天響,黃梁溝翻身得“解放”,一條京承旅遊公路在隆隆的炮聲中開通了。從此天塹變成了通途。一筐筐、一袋袋苦力芽、光棍菜、猴腿、野雞膀子等山野菜開始機不可失的登陸京城。在那“白色百裏革命”中誕生的大棚也源源不斷的將孕育出來的好吃的、好看的,像黃瓜、豆角,草莓、櫻桃,百合花、鬱金香運往了四麵八方。昔日的“山蠍子”、“土老帽”再也“不守本分了”,他們跑縣城,進京城,忙得不亦樂乎。天安門前照張相,動物園前留個影;雁西湖的水光灩瀲侃侃,龍慶峽的光怪陸離談談;打幾天工、做幾次買賣,那小日子過得極舒坦。

通車以後的黃梁,景也美了,趣也增多了,整天是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遠遠望去,黃梁溝是鬆的海洋,綠的世界。正當年的鬆樹填滿溝、塞滿壑。蒼翠欲滴,蓊蓊鬱鬱。榛柴秸一片片,菠欏樹一坡坡,形形色色、千姿萬狀的植被給黃梁披上了綠裝。看陽坡灌木叢生,喬木蔥蘢。春日裏杏花開的最早,白淨淨、粉嘟嘟的,弄的這裏一片雲,那裏一片霞。不幾日又可摘到酸酸的小杏子,讓人開了冬日以來的新胃口。六月裏開槐花,也是詩滿樹、情滿坡,尤其是悠悠的槐花香讓人不自覺的老想著醇香的槐花蜜。秋日裏伴隨著菠欏樹的“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摘上幾把老平榛,拾上幾塊野蘑菇,真是無比愜意。鬆蘑黃楞楞、黏糊乎,肉蘑紫巴溜丟,撿一塊是一塊,小草蘑呢,灰灰的頭,白胖胖的腿,一長一大片,撿上一塊是一首歌,拾上一籃是一台戲。炒上一盤更是一曲“大家來歡樂”。間或聽一聲野雞的咯咯囉囉,偶然間聞一聞候鳥的百囀低吟,瞥一瞥野兔的草上狂奔,瞧一瞧小鬆鼠的飛簷走壁,實在是城中不曾有的享受。有興趣登上山巔,遙望南大山,你會為屹立在崇山峻嶺中的駱駝石的鬼斧神工而奪魄,更會為形娃似孩的人頭山而拍案叫絕。再看一看那百草窪,鑽天窪,豬嘴山,有名字的,沒名字的都手挽著手肩並著肩共同噴繪著波瀾壯闊、氣勢磅礴的壯麗畫卷。若有人再向你介紹一下,南軍兵在此據險抗戰,打得日寇飛機折翅西小營河灘,更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站在山巔采山貨賞美景憶曆史憧未來,真是其樂無窮。眼下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從此梁鑽山而過,到那時,一個圈養山羊棚養魚鱉貿工農一體化,山下攔河築壩水上一日遊,山上建索道群山一日行,河邊綠柳婆娑,宅旁百花吐豔的“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更環保更新潮更幸福的新“桃花源”即將誕生。美哉!黃梁,實在是讓人恨也悠悠,愛也悠悠。

2004年5月28日《承德日報》

老劉撿官

“當前全國形勢一片大好,我s縣也和全國一樣,城鎮迅速膨脹,而農村則迅速萎縮……”。縣裏的張領導在做著總結報告。於是一“縮”一“脹”便引出了故事。

老劉生在新社會,長在毛家大院裏。於是“紮根農村幹革命”就成了他的雄心壯誌。但改革的車輪碾過二十幾個春秋後,老劉這顆鐵石般的心腸居然也耐不住了寂寞。麵對山外那花花綠綠、物欲橫流的精彩世界,真個癢的也想挪動挪動了,這不機會就來了。隨著城市的膨脹,縣裏成立了第四中學。也許這叫與時俱進吧,啼溜吐嚕一個學校就落成了。剩下的自然是最高層領導再做決定——向下麵招聘教書匠了。

老劉是啥人?“老三屆!”再加上恢複高考後三年專科的深加工,外加多吃幾年鹹鹽,一下子考了個第一。然而,他如願了,別人可就麻煩了。他所應聘的學科實際上就需四個人,可據說排在第五位那人,家裏早就替他意思了意思。你說這事咋辦?要擱咱這號人,早蠍子上花椒樹麻爪了,可人家縣裏的張領導是啥人呀?是個以最善於解決“疑難雜症”著稱的優秀領導。這點小屁事能難住他老人家嗎?他當即下了個指示,要手下的人將“球”踢給一中,“考第一的不上一中誰上一中,你一中第一的不要還要誰?”老劉聽說了,那個樂喲,做夢娶媳婦的好事愣讓他給碰上了。“全縣最高學府,省重點高中,一流的待遇……哈哈!”老劉實在喜不自禁了。而那個第五名呢,由於第一的走了,往下一順延,順理成章的就成了第四名,後麵的事還用說嗎?

要說老劉的好事還在後麵呢。眼下挺時興人才流動。大城市的往別處跑,小城市的往大城市顛,農村的再去填小城市的空兒。據說這叫良性循環。可這一循環又把老劉循環好了。老劉所在的組,沒組長了,剩下的就數老劉資曆高、年歲長,於是老劉堂而皇之的就成了組長了。

由於中專的萎縮,高校的擴招,高中這個火喲就甭提了。所以一中也就一路招兵買馬了。但這次老劉所在的組卻隻有一個空缺兒。由於老劉升任組長了,考老師的試題,理所當然的就得由他出了。為此老劉欣然負命,負命中又多了一份使命,那就是得關照一下張領導的一個遠方的小親戚葛某。這個命令剛應允,一位直接領導又來了新指示,他親戚的親戚鄒某也需關照,老劉還真聽話都一一照辦了。考試結束後,葛鄒氏雙雙並列第一名。兩人一並列棘手的問題又來了,一個飯碗兩個人搶,你說咋辦?要擱咱這副德行活人也得讓尿憋死!可人家張領導愣是不著急不上火,要不咋叫領導呢?他和那位直接領導一商量,一個指示下來小破事又得活了。他告訴:“老劉馬上升任主任”。於是“老劉所在的組不就由原來的缺一個變成現在的缺倆了嗎?”但予加之功不能沒詞,為了避免別人嚼老劉年紀大不符合幹部年輕化標準的舌頭,張領導還指示說:“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特殊人才特殊對待,摸著石頭過河嗎!”於是老劉撿官的事就這樣傳開了。

2004年9月8日《承德晚報》

派監考

“咱們外派監考有條件嗎?”

“有哇?你就說新來的那倆小子吧,姓孫的那小子就請了咱一頓。而姓愚的那小子呢,一點規矩都不懂,到現在也沒動靜,這回呀,就別派他了,家裏也別安排了”。胡主任對鄒副主任這樣說。

姓愚的真是愚,隻知大多數都安排監考了,也不知自己為啥就與這好事無緣。

新的一年的考試又開始了。

鄒副主任問胡主任,“今年咋安排呢?”胡主任說:“這事不忙,待我回家看看。”胡主任回家看什麼?看禮單!前天不是丈人爹死了嗎?一看隨禮的又沒有姓愚的,於是第二天回來,告訴鄒副主任說:“除了那個姓愚的都安排!外派不行的在家,在家安排不開的幹送水,倆人、仨人都行。”就這樣,姓愚的又與監考失戀了。

其實姓愚的也不是不想隨,隻是不知道,一天到晚就知傻幹。

第三年的考試又開始了。

鄒副主任問胡主任,“今年監考咋安排?”

胡主任給鄒副主任一個單,“就照這個安排。”原來這個單記錄的是前幾天胡主任因喝酒喝出了酒精肝,住院期間前來探望者的花名。一查又沒姓愚的。

其實姓愚的老不喝酒,當然也就不能從狐朋狗友那獲知“胡君得富貴病”的信息了,於是好事與姓愚的又拜拜了。

第四年的考試又開始了。

姓愚的不愚了,總算找著機會了,他聽說胡主任快要升遷胡校長了,外加他的兒媳要坐月子,於是大裹小包,又是錢又是物的,一陣猛送,這之後便誌得意滿地等著外派監考了。

“聽說了嗎?出事了!”

“啥事呀?”姓愚的問。

“胡校長,在去張家界的路上,酒後駕車……崩了。”

姓愚的一聽,“啊”的一聲,“完了”……

2004年8月11日《承德承德晚報》

阿梁的“愛”

阿梁咋說也是受過馬克思主義教育,共產主義思想熏陶的人,因而師範院校畢業後,立誌要為家鄉的教育事業做點貢獻。但阿梁心裏還另有小九九,就是自己的家庭出身太簡單——“貧農”。自己的親戚圈,什麼三叔二大爺,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碼拎碼拎也沒有一個吃官飯的,更沒有掛個銜,帶個長的。所以阿梁就想在自己任梁家子孫這一屆,說什麼也得改變一下這梁氏家族的曆史前進方向。

要說阿梁這個教書匠,真是個諸葛亮幹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經過幾年上高三的曆練,已日漸成熟,雖說不上最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但也是隔著門縫吹喇叭——名聲在外了。但每當一想到他那肩負的家族的曆史重任,他又茫然了,既而又產生了一種衝動。於是他便掂量開了自己的去處。

據知,教務科可是“幹部的搖籃”於是他便編了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去了那片樂土。單位還真關照,順勢還給了個小科長(注:相當於該單位的教研組長)。他到任後,還真的不辱使命,連著燒了幾把火。遠的搞規劃,近的搞落實;常規檢查堅持不懈,臨時任務突擊完成。真個是幹的有板有眼,遊刃有餘。就這麼說吧,能獨當一麵了。

但就是有一點,自打阿梁去了以後,太陽在赤上都道顛了好幾個來回了,卻再也沒有見過從這裏搖出一個“幹部”來。於是阿梁認為這裏風水跑了,風向調了。因而他又找了一個新的理由,調到了一個新的“搖籃”——資料科。當然,他到那裏也是又小有起色,就好比黃土高坡挖平地——舊貌變新顏了。可結果呢,就是新一輪的提拔又未能吻上他的臉。

於是,他又申請調走了,調到了最苦最累又有一定風險的學生科了。阿梁想:越是最艱苦的地方越能鍛煉人,越能體現自身價值。於是憑著火一般的熱情,天一般的幹勁,又是整頓自習紀律又是搞文明禮貌教育;各種活動一起來,各種宣傳一起上;請進來,走出去,樹樣板,評先進,搞演講,鬧歌詠,一時間熱火朝天,轟轟烈烈,形勢也隨之一派大好。為此阿梁受到了表揚和獎勵。此時的阿梁真的有點暈了,暈得找不著北了。一霎時好像已找見了主席台上的那個屬於自己的位子了,那家史呢,“白丁”的一頁,一鉚勁掀過去了。“掛長”的一頁屁顛顛的寫進來。想著,夢著!可誰知世間的事就是怪,就說這消息吧,專門愛羊腸小道不商量。這不,也不知道哪一位早已告訴了阿梁。“你提拔領導的事又黃了。”“為啥?”“我看見了,從組長上提拔上來的又沒有你。”“那有誰?”“有你呆過的教務科的阿虎,資料科的阿龍。”“這阿虎你知道嗎?他二大爺是法院院長”,“阿龍呢,有個鐵哥們,是什麼委辦的主任”。阿梁一聽,腦袋憋得挺大,最後總算憋出一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