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頓時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我們出去打獵,若是同伴失散,張受他們便要用號角呼應。”
宗澤也笑著點頭,“那便是最簡單的了。”
他一麵與柔嘉、趙仲珙說些古來用兵與打獵的故事,趙仲珙讀書多倒不以為奇,隻是看在妹妹麵子上應酬著,但柔嘉卻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間,眾人已至前營操練之處。
此時前營練習的,乃是最基本的隊列旗例。
前營指揮使將幾張桌子拚起,權當將台,帶著執旗站在台上。執旗揮動將旗,將旗向下一點一立,則各隊集結,再一點,則各都集結,至三點,則全營集結完畢……練完聚散之法,又依次操練左右進止、銜枚俯伏。
隻是這一切旗例,自這鄴軍前營一千將士操練出來,難免大為變樣。柔嘉不懂這些倒也罷了,但柔嘉的侍衛張受等人,原本全是班直侍衛出身,此時臉上不免都露出鄙夷之色。
宗澤眼見著那十個班直侍衛的神情,心裏直是惱羞成怒,但趙仲珙卻依舊是視若無睹,竟是全然沒有看見一般。他心裏冷笑,強抑著怒氣,也全當沒事人一般,向柔嘉詳細介紹著旗號的意義。
但他方說得幾句,張受等人早已在身後不斷的冷笑起來。
宗澤知道張受等十人,因班直侍衛階級本就比尋常禁軍要高——十人當中,階級最低的,也是仁勇校尉,張受更已是從八品上的禦武校尉,放在禁軍中,那便可以當到指揮使、營行軍參軍;而鄴軍其餘的武官,如被賜給鄴國的這一個指揮的教閱廂軍,因教閱廂軍的軍官階級按例都低於禁軍,其指揮使不過是個仁勇校尉——單單從這階級上來說,這些班直侍衛已是高高在上了;他們又是正兒八經的羽林軍,平時便是天武、捧日這些禁軍上軍,他們也未必放在眼裏,哪裏又看得上鄴軍中的這些人。便是宗澤自己,他們心裏亦是不甚服氣的。
張受等人自中州來南海,全是由海船水軍護送,這十人全是北人,一路之上,難免會有人暈船嘔吐或少見多怪之類。他們平素高高在上,鬧了笑話的時候,自是難免被海船水軍的將士嘲笑。這類小小的積怨,日積月累,端是不少。
而他們自到新鄴後,整日與柔嘉打獵巡城,主仆情誼日濃,上下之間,往往熟不拘禮,眾人也放肆慣了。宗澤早已摸透眾人的性格,此時故意不加理會,依然自顧自的對柔嘉介紹著。旁邊趙仲珙心裏暗暗叫苦,暗怪宗澤多事,卻不敢出言阻止,隻是拚了命向宗澤打眼色,但宗澤亦隻是佯裝不知。
但張受等人見宗澤厚著臉皮不理會他們,卻哪裏肯善罷幹休。
有人便在後麵奚落道:“宗校尉說得來倒頭頭是道,可這治軍之術,難道全是靠一張大嘴吹的麼?”
馬上便又有幾人接道:“小陳貴,你瞧那邊,那旗舉得,哎喲,那到底是左轉還是右轉啊?”
“哎,小陳貴、楊小,你們知道什麼?宗校尉可是南海名將呀。人家治軍自有人家的方略,你們知道什麼?咱們班直操練,講究的是肅齊嚴整,進退有度,但在南海打仗,自又不同,不論旗號說進退左右,咱都得一些人進,一些人退,一些左,一些右,如此虛虛實實,才能叫敵人摸不著頭腦,不戰而敗。”
“原來如此……”
“宗校尉果然高明,高明……”
眾人隻管在後麵陰陽怪氣的奚落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宗澤與柔嘉聽見。
宗澤卻不管他們說什麼,隻管充耳不聞。趙仲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隻是裝聾作啞。但柔嘉哪裏忍耐得住,早已低聲喝道:“張受,他們胡說八道什麼?”
張受心裏正聽得痛快呢,這裏聽見柔嘉喝斥,連忙喝止了眾人,自己趨前幾步,笑嘻嘻的說道:“縣主,這些個家夥都被慣壞了,沒半點規矩,回頭好好罰罰他們。不過他們說的話卻沒錯,就這些個赤老,嘖嘖……”
“你嘖什麼嘖?”柔嘉沒好氣的罵道。
張受卻依舊嬉皮笑臉著,瞥了一眼宗澤,笑道:“縣主恕罪,縣主過問,小的不敢不說實話。若要靠著這些人打仗,三佛齊果真打過時,俺們也隻好拚了一條命,保著鄴國公和縣主,奪船逃到淩牙門,再請朝廷的援軍相助為上……”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啪”地一聲,柔嘉早已轉身,一鞭抽到他腦袋上,“這話也頑笑得?”
“縣主,小人冤枉。”張受也不躲閃,結結實實受了這一鞭子,隻收起笑容,望向宗澤,“宗校尉,你摸著自己良心說一句,俺可說的有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