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3)(2 / 3)

此時的石越,並不知道有人要壓雙份注到自己身上,他隻知道,自己又要麵臨一次大麻煩。

他知道,便在當天,熙寧十八年二月七日,按照計劃,王安石已經在杭州開始發行鹽債——但王安石奉的是所謂的“中旨”,不經政事堂宰相畫押,未經門下後省書讀的詔旨,其法律地位是沒那麼穩固的。而且,極有可能受到台諫的指責、彈劾。而若是碰到有強硬的地方官員不肯奉詔,那便會更加橫生事端。

因此,石越急需獲得正式的敕書。

原本以為梁燾雖然是舊黨,但畢竟是司馬光舉薦,上任又未久,斷斷不會在這等大事上做梗,卻不料,偏偏在這裏出了問題。

三駁!

石越當然也清楚,發行鹽債也罷,變相賣爵也罷,如若交付廷議,將興起多大的風波。他原想先將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行下去,事後的批評與責難他再一並承受,但此事既然在門下後省受阻,那麼,隻要今日這敕書得不到給事中畫的那個“讀”字,無論是否出現三駁,麻煩都將不可避免。

拖延即意味著無休止的爭吵。

這個道理,人人都懂。

梁燾的強硬,也令得政事堂發生動搖。宰執們都希望竭力避免發生三駁這樣極端的事情。司馬光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經告訴石越,他也希望尋找一種轉寰的辦法。

但是……

“子明相公,是否要召梁燾與沐康來政事堂……”範純仁試探著說道。

石越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知道,對於這些舊黨的宰執來說,心情亦是複雜的,他們雖然支持自己的政策,但在心裏,他們對梁燾、沐康,是不是又有更多的理解,甚至是讚許呢?

石越都不用多想,因為這幾乎是肯定的。

這正是舊黨君子們所嘉許的君子。位居政事堂的宰執們,需要折衝妥協,但是如司馬光、範純仁這樣的人,他們心裏真正向往的,真正稱許的,不正是梁、沐這樣的操守麼?

他們對梁、沐的理解,幾乎肯定要多於對石越這份《鹽債敕》的理解!

石越在心裏苦澀的笑著,抬眼掃視政事堂的宰執們時,臉色卻又變得沉重、嚴肅。他有幾分嚴厲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到了範純仁的臉上,“範公以為召見梁、沐,便能使二人改變心意麼?”

“這……”

“做不到的。”石越替他說了出來,“君實相公比我更知道這二人的脾性。”

“或許可以曉之以理……這畢竟是為了公利……”

石越默然望著範純仁。

“一切後果,由某承擔。”石越淡淡說道,但語氣卻已不容置疑。“敕書一字不改,再次發往門下後省!”

“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一日之內,三下敕書!

石越卻仿佛沒看見眾人的神色,竟好整以暇的正了正帽子,坐下悠閑的喝起茶來。

事已至此,那便隻好借這兩個給事中的前程,來向天下人表露一下他石越的決心!

界身巷,二月七日,約申正時分。

金銀交易所酉初關門,曹友聞已經準備起身離開,他剛剛下到交易大廳,“諸位,諸位,大事情,大事情,東府第三次將敕書發往門下……”隻見一個牙人衝進廳內,手裏揮舞著一個什麼東西,幾乎是發狂般的喊叫著。

“什麼?!”

“什麼?!”

“一日三下敕書?!”

界身巷內,仿佛是被這個消息驚呆了。連跟在曹友聞身後的茹孝標也突然欣喜得大叫起來,“一日三下敕書!”沒有人知道,茹孝標自己,也偷偷買了兩萬貫交鈔!

“一日三下敕書……”曹友聞也被這意外的消息震驚了。他絕未想到,石越竟然表現出如此堅決的決心。

金銀交易所隻沉寂了一會,眼見所有的人腳步開始加快——但便在此時,又有一個牙人跑了進來,幾乎是顫抖著喊道:“三駁!三駁!”

曹友聞幾乎以為交易所又要冷卻下來。

但他卻聽到身後的茹孝標罵了一聲:“讓他娘的三駁見鬼去!”

隻見交易所內,仿佛沒有人聽到三駁的消息,轉眼間,便再次沸騰。

“錢鈔,一比十五!”

“錢鈔,一比十!”

“一比八……”

“一比六……”

“一比五!”

“一比五!”

“一比五!”

各種口音的喊聲,在大廳內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聲音中,都帶著狂喜,曹友聞親眼見證,短短半個時辰內,界身巷金銀交易所,銅錢對交鈔的比價,暴漲到一比五!

3.

熙寧十八年,二月七日。

當石越在汴京一日三下敕書,卻遭遇給事中三駁的時候,大名府通判唐康,正在驛館設宴,宴請使遼歸來的告哀使範翔。

因為範翔的身份特別,宴會亦十分的簡單、樸素。沒有歌妓助興,甚至連葷腥也沒有,簡簡單單的幾樣素菜,令得來作陪的大名府官員,都沒什麼胃口。彼此敷衍一番之後,身為東道主的唐康,更是借口範翔鞍馬勞頓,公然下起逐客令來。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們,亦順水推舟,紛紛告辭離開。沒多久,驛館當中,便隻剩下了範翔與唐康兩人。

但待大名府的官員走後,唐康卻並沒有半點顧惜範翔“鞍馬勞頓”的意思,竟又吩咐下人另外在小廳裏重新置了酒菜,拉著範翔過去坐了,一麵笑道:“全走了這才清靜。我原是有些事想問問仲麟兄,這些沒相幹的人甚是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