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烈武本就不擅言辭,這時候被蔡京一番話說得無言以對。他嚅嚅著還要拒絕,卻聽蔡京又說道:“老七有這番心意,田侯不當推辭。但送我那把刀,我卻亦想借花獻佛,請田侯轉贈武城侯。”
“啊?”
蔡京淡淡笑了笑,道:“我的心意,卻與老七不同,我將這刀轉贈予武城侯,是盼著二君能以此寶刀護衛主君。”他抱拳拱手,加重語氣說道:“皇上天資聰穎,十年後親政,必能成一代明君。在此之前,卻要多拜托田侯與武城侯!”
田烈武萬萬想不到蔡京會說出這番話來,他望望蔡京,又望望蔡卞,卻見蔡卞也重重點了點頭。田烈武沉吟了一會,終於抱拳說道:“若是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蔡卞見田烈武答應,不由得喜形於色,連忙吩咐下人將刀送往田府。三人方欲重回座位,卻見蔡府的管家蔡喜急匆匆的走進來,稟道:“大府,不好了,出大事了!”
蔡京的臉頃刻間便沉了下來,喝斥道:“何事值得這等大驚小怪?”
蔡喜望望蔡卞,又望望田烈武,躊躇不語。不料又是被蔡京一頓臭罵:“有甚好遲疑?你不認得七哥和田侯麼?”
蔡喜沒來由挨了蔡京一頓罵,卻再不敢遲疑,連忙哈著腰道:“是,是,小的糊塗,小的糊塗。小的剛剛接報——北海侯仲維、太子右內率府副率士丘等七名宗室,不知何故,在單將軍廟毆打鴻臚寺主薄吳從龍……”
“你說什麼?!”即使連一貫處變不驚的蔡京,此時亦震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來。蔡京可再也想不到,這些大宋朝的鳳子龍孫們,平時雖然貴為天潢貴胄,但卻是連個進士都不敢欺負的,他們何時竟然有了這樣的膽量?他望著蔡喜,忍不住問了句:“你是不是聽錯了?”
3.
保慈宮。
“好本事!好本事!”高太後聽著陳衍的稟報,氣得連連冷笑,“趙宗諤家可真是好門風!當年趙宗諤爭著索要使相俸祿,又疑他弟弟家人偷他家東西,被禦史彈劾,死後諡號還被駁了兩次,最後落了個‘思’字,追悔前過曰思,可榮耀得很!如今他家兒孫,可越發‘青出於藍’了!毆打朝廷命官,祖宗以來,可有過這等混賬事?”
“太皇太後息怒。”陳衍一麵勸慰著,又稟道:“剛剛老奴見著蔡國公和魯國公,都在外頭候見……”
“他們還好意思來求情?”高太後越發氣不打一處來,“蔡京查清楚打架的原由未?”
“此刻隻怕還在過堂……不過,這蔡國公和魯國公,太皇太後隻怕亦不好不見……”
“老婦明白著呢!”高太後不耐煩的說道。
蔡國公趙宗達,本是太宗長子魏王元佐之後,後來因太宗第七子蔡王元侢之子允則無後,遂過繼到這一房,熙寧三年襲封蔡國公。此人乃是英宗同輩,在宗室中輩份算比較高的。而且他的生父允升又是太宗皇帝一係的長房長孫,趙允升自小由太宗的皇後明德李太後親自撫養長大,這身份就比尋常宗室要尊貴幾分。而趙宗達的幾個親兄弟,在宗室中亦名聲極好。他輩份高,又兼著太宗一係魏王、蔡王兩房的麵子,巴巴的來求見,高太後自是不便一直將他丟在外麵不理會。
而魯國公趙仲先,雖然輩份上比高太後要低了一輩,但身份卻更加親貴。他襲封的,乃是太宗皇帝第四子魯王趙元份的爵位——當今帝室所出的濮王一係,便是出自魯王趙元份這一房。他父親趙宗肅,是當年曾經跟隨英宗進慶寧宮的宗室之一!
說起來,這帶頭闖禍的趙仲維、趙士丘,同樣也是魯王房。趙宗諤還是趙宗肅的親哥哥,仁宗時策立英宗為皇子,英宗懼禍而不敢受,受命來勸說英宗的人中,趙宗諤亦是出了大力的。
高太後雖然口裏罵著趙宗諤,但她心裏亦明白,宗室裏頭,便是有些人要親貴些。當年趙宗諤敢爭要使相待遇,還不是仗著他與英宗的親厚?這趙仲維、趙士丘敢帶頭惹事,不管原因是什麼,他家地位之不同,肯定亦是原因。換著疏遠一點的宗室,哪怕貴為國公,又如何敢去招惹吳從龍?更不要說去毆打他了。
趙宗諤一家是如此,她的寶貝兒子趙顥,又何嚐不是如此?
高太後忽然便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兒子趙顥,心裏隱隱一陣作痛。
她一時間便有點灰心,揮了揮手,“也罷,也罷,召他們進來吧。老婦便聽聽他們說些甚!”
開封府對田烈武來說,算是個非常熟悉的地方。但以陽信侯的身份來到開封府,卻依然能讓他感覺到開封府陌生的一麵——他此時和蔡卞悠然喝茶的這間後廳,便是他以前從未有機會到過的地方。
但他亦無心去品味一朝成為座上賓的感覺,在開封府當過多年公差的田烈武,盡管對朝中的政治鬥爭還是個門外漢,但卻直覺的便意識到,這樁案子非比尋常!
所有在開封府當過差的公人都知道,汴京的宗室們,是一個極為物殊的群體。他們身份高貴,坐享厚祿,在普通的市民看來,他們高不可攀;而在富商巨室們看來,他們則是結親的理想對象;但對於士大夫們來說,宗室卻是他們敬而遠之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