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賀蘭悲歌(38)(2 / 3)

軍事手段無法避免,但是必須慎重。寧可多用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的時間,進行慢慢的影響。畢竟,他們對宋朝既無敵意亦無威脅。畢竟,那些人也是自己的同胞。

“呂惠卿無非是想爭寵固位而已。”潘照臨並沒有石越的那些感慨,他一眼就看穿了事件的本質,當宰相的,比功勞不是比誰砍的首級多,而是看誰倡議推行的政策更成功,更能被皇帝賞識。征伐西夏,石越之功肯定大於呂惠卿,呂惠卿借著機會,在西夏戰事將定之時,拿西南夷開刀,也不失為固位爭寵之良策。“眼見平定西夏這種不世奇功落到公子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嫉妒。他們見著公子屢戰屢勝,便以為西夏尚且如此,西南夷豈足平哉?朝廷與西南夷不是沒打過仗,章惇收峒蠻、熊本平瀘夷,薛奕在海外,何嚐不是征收貢物賦稅?呂惠卿亦不是不知道這會招致叛亂,他乃是有恃無恐!若果真能將那些蠻夷變成編戶齊民,這功勞亦不在公子之下。”

“這怎可一概而論?!”石越憤然道,“這根本是個泥潭!”

“皇上未必會這麼想。以我大宋之兵勢,而今又有幾人會將西南夷放在眼裏?”潘照臨語帶譏刺,“何況薛奕在海外一帆風順,憑什麼到了國內就會有波折?更何況,呂相公此策一定,未曉得讓多少人看到了建功立業的機會?”

“但如今西夏未破,豈可兩麵用兵?”

“公子但謂‘西夏未破’,不曉得他人看來,卻是‘西夏大定’。況且這是乞弟先叛亂,非是他們逼起叛亂。”

石越雖然知道潘照臨說的都是此時的人心,但卻依然無法釋懷。他默然良久,方沉聲道:“無論如何,我定會上疏反對。國庫本來就並不寬裕,西南用兵,卻是個無底洞。”

“我料斷不會有用。”潘照臨毫不留情地潑著冷水,“當此之時,人人能看到的,不過是西南易定耳。況且公子若上疏,惟有更遭人嫉恨,難道天下之功,隻許公子立得,不許旁人立麼?”

“司馬君實……”

潘照臨苦笑著,將邸報遞給石越,“公子看看邸報下麵那一段……”

石越接過來讀時,便覺腦袋嗡地響了一下。“司馬君實告病?!”

“千頭萬緒,多半是被累倒的。”潘照臨搖頭道:“司馬君實告病,文彥博孤掌難鳴。他將這些發給公子,自然有他的用意。但文彥博老矣,且畢竟是樞密使,豈能幹預尚書省之事?而其餘的朝中大臣,能看到呂惠卿之策會激致叛亂的不少,能看到西南叛亂不易平定的,如今卻是少之又少。而今雖然連平乞弟之軍都尚未出然,但大宋的一隻腳,卻是已經踩進這泥潭中了!”

“且盡人事,聽天命吧。”石越捏著那張邸報,指甲幾乎將紙背掐透。他自然會上疏,但是他也明白,他遠在陝西,想要改變一個由宰相力主推行的政策,其希望微乎其微。

“朝廷對乞弟用兵,可能亦會等到春季……”潘照臨沉吟道。

石越不由得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若能早定西夏之事,在朝廷明頒詔令之前回汴京……但他隨即便無奈地搖了搖頭,西夏又豈是“早定”兩個字可以輕易解決的?

“且看耶寅回報罷。”

興慶府。某處。

耶寅低著頭,跪在暗紅的地毯上。十步以外,秉常坐在一張鋪著虎皮的大椅子上,打量著這個從宋朝歸來的年輕人,葉悖麻的兒子。

在一個多月前,秉常設法繞開梁太後,向石越派去了密使,希望能夠了解石越的底線,看看是否能夠與宋朝達成和議。戰爭絕無勝利的希望,這一點秉常已經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是,無論如何,他也要盡最後的努力。

一個多月以後,密使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

這個跪在自己麵前的人,就是葉悖麻的兒子,也是石越的“幕僚”。據說,這個耶寅是主動求見石越,要求隨密使回來麵見自己的。出乎秉常意料的是,耶寅一見到自己,竟然是以臣禮參拜。

“你便是耶寅?”

“臣。”

“令尊是葉悖麻?”

“正是先父。”

簡短的對答之後,秉常沉默了一會。

“葉將軍殉國,是國家失一棟梁。”秉常感慨地說道,所謂“國難思良將”,秉常的確很困擾於人材的凋零。“你是在西平府城破之時被俘,而後入石越幕府的?”

“陛下明鑒,臣苟且偷生,不過負國恨家仇,欲有所為也。”耶寅咬牙道。

“我聽聞石越為人精細多智,你又如何入得他幕府?”秉常狐疑地問道。

“行大事者,欲招攬人材,不宜過於挑剔。石越入西平府後,網羅吾國為梁氏所抑、素不得誌之文武計數十人,或薦之為官,或舉之為將。無非是收攬人心,網羅豪傑之意。其蓄臣,不過是備非常之用,非引為腹心者。臣亦算不得入其幕府,不過暫隨其府中,以備谘詢而已。”

秉常再度默然。石越的舉措,他也有所風聞。據說石越在宋軍占據的西夏各地都張掛了求賢令,無論是文是武,隻須有一技之長,或德行可取,無論自薦或是他薦,皆得舉薦為官。許多在過往西夏統治時不得誌的人,紛紛投效宋朝,成為幫助宋朝統治地方的得力助手。對比起自己身邊的人材缺乏,秉常自然是感觸良多。

“既是如此,你回興慶府何事?欲遊說我麼?”秉常的話裏充滿了苦澀。

“臣不敢!”耶寅連連頓首,泣道:“臣生為夏臣,死為夏鬼。豈肯為東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