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賀蘭悲歌(36)(2 / 3)

更何況,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能讓夏人逃出賀蘭山。

“折帥,恐靈州亦無力供給吾軍之需。戰士既少寒衣、木炭,馬又無草,持久於我軍不利,莫若盡快撤軍為上……”慕容謙絲毫不體諒折克行的心情,“隻須省嵬口在我軍掌握中,興慶府我們想來便來。”

“但退兵亦非易事。雪路行軍,難免不為敵所乘。”楊知秋顯得進退維穀,“且若西賊乘機西竄,後患無窮。”

“然若不退兵,西賊不費吹灰之力,吾輩皆為所擒矣!”慕容謙態度堅決。“況且大雪封山,縱是西賊欲西竄,亦有人力所不能至者。”

折克行沉著臉,一言不發。

“折帥。”一直緘口不言的吳安國突然開口,引得滿帳側目,連折克行都不禁向傾了傾身子:“鎮卿有何高見?”

“智者知所舍棄。”吳安國口中,隻吐出短短數字。

“智者知所舍棄?智者知所舍棄……”折克行重複著吳安國的話,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帳外飛舞跳躍的雪花,不自覺地抿紫了嘴唇。

三天後。

宋軍大營。折字帥旗在飛雪中獵獵飛揚,“哎!”一名西夏將領拔出刀來,狠狠地劈向旗杆,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怒氣。

大旗轟然倒下,打著柵欄上,激起白雪四濺。

遠處,秉常默默望著這一切,掉轉坐騎。

“陛下。”跟在秉常身後的嵬名榮欲言又止。

秉常側過臉望了他一眼,“現在我需要一名使者。”

韋州。

仁多澣從花園搬著一塊數十斤重的石塊,送往自己的書房。花園中殘雪消融,空氣裏都透著刺骨的寒意,但仁多澣依然汗流浹背。這個鍛煉的法子,是他從一個幕客那裏聽來的,據說是漢人古時的一位名將用以磨礪身心的方法。戰爭開始後,石越幾乎將仁多澣閑置,他百無聊奈,便於每日早晚依法施行,倒也頗見效用,不僅可以強身健體,還能夠保持心緒的平和。

但在這個傍晚,仁多澣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自九月中旬忽降大雪,局勢的變化讓人目不暇給,卻幾乎都不是仁多澣所期望的。兵臨興慶府外,曾經短暫圍城的折克行部除了留下吳安國部扼守省嵬口,以控製黃河東岸省嵬山這一橫枕河濱的戰略要地,並聯絡河套外,大軍全部撤回平夏地區過冬,西夏也賴此暫時得以保全。並且為了緩和矛盾,梁太後做出讓步,令國相梁乙埋以太師致仕,使秉常親政,而以梁乙逋為樞密使、嵬名榮兼知開封府,共同輔政。秉常“親政”後,立即向宋朝上表,表達謝意並乞求退兵。同時又下達了兩道詔旨,一是令禹藏花麻退守青銅峽,一是遣使賜仁多澣金玉帶,拜為中書大人兼西平府留守。

皇帝已非昔日之皇帝。仁多澣頗為感慨,若秉常早有這樣手段,大夏國又豈會淪落到今日之地步?

令禹藏花麻退守,自然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他已經意識到禹藏花麻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實力派,禹藏花麻與他的軍隊,自然是離權力中心越近越好。而對仁多澣,秉常則是在同時拉攏、試探、離間……

仁多澣進退維穀。

宋朝人不在乎秉常是不是真的複位了。石越用給宋朝皇帝的一道奏章,表達了他對秉常“複位親政”的態度。大宋出兵匡扶正義倫常,秉常理應入京覲見大宋皇帝拜謝,否則大宋無法信任夏人;而宋朝為了秉常耗費軍費,致使天下擾動,如若秉常果真複位了,那麼他應當對大宋有所報答。

然而仁多澣卻無法對秉常的詔旨表示質疑。

他名義上還是秉常的臣子,可卻在宋人的包圍當中。

如若他向秉常表示效忠,那麼宋人必欲除之而後快;如若他徹底倒向宋朝,他就會成為所有西夏人的公敵。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勢必都將被視為虛偽。諸部族會看不起他,會鄙薄他的為人,他的任何野心都將麵臨難以逾越的障礙。從此以後,他仁多澣不再是澣海之雄鷹,而將成為宋人的看門狗。

他能預見到西夏的覆亡已是必然之勢。

在仁多瀚最初引宋兵入夏的時候,他其實還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最多隻是想在宋夏交爭中,壯大自己的部族,謀取自己的權位。但是宋軍如此迅速地取得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利,卻完全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隨著局勢的發展,仁多瀚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一方麵,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肯定的相信西夏必然滅亡,而這可能會在夏國故地造成某種意義上的勢力真空,仁多瀚不相信宋朝治理夏國故地之時,會不需要借助當地部族豪強的勢力;但另一方麵,仁多瀚也常懷恐懼之心,宋朝會不會容忍他的勢力存在於夏國滅亡之後,這是一個未知之數。仁多瀚對此絕不天真,他當然沒有理由相信宋人,相信石越。

惟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仁多瀚一直在暗中活動,尤其是竭盡全力地聯絡、拉攏那些同情夏主秉常勢力。若能將這些勢力彙聚旗下,那麼將來,一切都大有可為。維持一個效忠夏主,為了助夏主複辟而不惜忍辱負重的形象,是必須的。當年李淵還曾經借突厥之兵,向突厥稱臣。忍辱負重是可以被原諒的。

此時他若能公開效忠秉常,必會為他贏得巨大的名聲,這些在來日之霸業中,將成為他巨大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