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賀蘭悲歌(34)(2 / 3)

“既得隴,複望蜀!既得隴,複望蜀……”李憲輕輕搖著頭,苦笑。

王厚抿著嘴唇,半晌,方長長吐了一口氣,歎道:“就是有些不甘心。”

“然石越說得亦不算錯,夏國一亡,西蕃確是不可不防。董氈老矣,然那個阿裏骨,若不早為之備,終久必為後患。”李憲將石越的書信收起,起身走到一幅地圖前,沉聲道:“若果真如石越所言,黨項敗亡已是遲早之事,則滅夏之後,朝廷的確無法久駐大軍,否則國帑空矣。”

他拿起一根鐵鞭,挨個指著地圖上一個個地名,“平夏與興靈,乃是西賊巢穴,他們經營百年,樹大根深。且外有契丹覬覦,內有仁多澣之隱患,縱然平定,無重兵駐軍,難以安寧……”他一麵說著,一麵苦笑。

王厚早已起身跟至地圖前,默默望著地圖。

石越的信雖然寫得很文雅,卻把事情說得很清楚。

伐夏之役在軍事上到目前為止的確取得了巨大的勝利,而且從戰情通報來看,這些勝利也是建立在鞏固的基礎之上的。但在財政上,對於宋朝而言,卻是一個災難。滅掉西夏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從長遠來看,對於徹底解決宋朝的冗兵與冗費問題,進而徹底解決財政之問題,都極為關鍵。這些道理,稍有見識的人,都不難看出來。然而這些好處都是比較長時間以後的。以現實的情況來看,無論是戰爭之前的準備;還是戰爭之中的轉運;亦或是戰爭之後占領,宋朝已經為此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而且勢必還將繼續支付龐大的開支,在短期內卻看不到多少收益。當戰爭還在進行的時候,無論財政有多困難,朝廷都會設法保證供給。但一旦戰爭結束了,問題就會暴露。如果還要並不寬裕的國庫支付大量的軍費來供給軍隊以鞏固對西夏的占領,朝廷就難免變得斤斤計較,欠餉欠糧難以避免。為了盡量節省開支,也為了減少政治上的阻力,在西夏舊地的駐軍也一定會削減。如此一來,為了避免分散兵力,宋軍有限的兵力,一定會集中在平夏與興靈兩個重點地區。

這樣的後果,就是會州、蘭州以及以西的地區,都勢必成為宋朝勢力薄弱的地區。如果西蕃勢力借此機會大肆擴張,不出十年,必將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人的野心是隨著力量的增長而增長的,今日的聯軍,一旦力量達到一定程度,誰敢保證說它不會是第二個西夏?

所以石越特意寫信給李憲,委婉地表示,戰局與開戰時已經不同,李憲部是否繼續向興靈進兵,已經不如開戰之初那麼重要,並希望李憲能夠“見機行事”。

石越的意思是很明白的,他認為折克行與種諤足以平定興靈,李憲應當從長遠考慮,設法替宋朝在蘭會地區甚至更西的地區打下一個好基礎,特別是要防止他們此時的聯軍——青唐吐蕃坐大。隻不過石越說得很客氣,他顧忌著李憲的麵子與情緒。李憲的副帥身份與特殊地位,是石越不能隨便命令他怎麼樣便怎麼樣的;而且攻下興慶府,對於所有宋朝的將領們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事情。李憲與王厚自熙河進兵,本來就沒有赫赫之功,唯一的盼頭便在興慶府之戰,石越也無法說不讓他們打便不讓他們打。所以,他在信中並沒有對李憲提出任何強製性的要求,是繼續按原計劃進軍,還是改變策略,由李憲自己決定。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沒有人不希望是自己的軍隊第一個登上興慶府的城頭。

折克行殲滅了梁永能;種諤不出意外,功勞薄上也將記下靈州城這重重的一筆。而李憲與王厚,無論是蘭州還是會州,在折克行與種諤的功勳麵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對於李憲與王厚來說,唯一的機會便在興慶府。

沒有任何功勞比得上將梁太後與秉常押送至汴京。這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彩頭。

“兩天前,石越遣使說,若禹藏花麻未降,便以劍令其降。某整軍與之連戰兩日,奪七寨,斬首數百,眼見著禹藏已遣使求和,忽又來這麼一封信……”李憲忍不住發著牢騷。

“太尉。”王厚忽然打斷李憲,“末將倒有一策,可期兩全。”

“唔?”

“禹藏狡詐多謀,數月來我軍與之對峙,他從不肯交戰,每每稍觸即退,卻恃著他熟悉地形,如附骨之蛆,始終在我軍附近遊蕩,使得我軍戰亦不得,進亦不得,退亦不得。遣使說降,則又欲降不降,為首鼠兩端之計。我軍雖累勝,然終無大用。若如此僵持下去,隻怕折克行、種諤輩將興慶府打了下來,太尉尚未至青銅峽。而若我熙河軍須取道靈州而入興慶,臉上也沒半分光彩。而今之計,莫若分兵……”

李憲與王厚對禹藏花麻的確有點無可奈何。

禹藏花麻與李憲、王厚“對峙”的策略,隻能用“無恥”來形容。他從不與宋軍正麵對抗,而是廣布斥侯,雙方隻要稍一接觸,他立即逃竄,卻隨時與宋軍保持三十裏以內的距離。他也根本不考慮整個戰局,甚至對於防守興靈都沒有興趣——因為據情報表明,禹藏花麻的主力根本不在宋軍的北麵,而是在南麵!也就是說,禹藏花麻隻是遠遠尾隨著李憲部向興慶府進軍。宋軍從石越到李憲,派出過無數的使者試圖勸降禹藏花麻,禹藏花麻對這些使者一律熱情款待,殷勤地向石越與李憲回贈著禮物與書信,但無論你是威逼還是利誘,他都不做任何表態,既不說降,也不說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