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與完顏宗_;等人分手後滴水未進,粒米不沾,早已是饑腸轆轆,加上昨日劈柴用力過甚,今日再經受這般身心疲憊,縱然鐵鑄鋼打的身軀也難堪重負,但他心中隻係一念,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幫看不起自己的和尚麵前輸了氣勢,一向心高氣傲的李嘯雲就是死也要受人尊敬,令人歎服,哪能抱憾而終?
本相也沒想到李嘯雲居然能將山下的溪水安然無恙地帶回寺內,而且所帶的水桶,未曾溢灑,相比寺內不少習練過外家功力的弟子還要令人滿意,隻是鐵桶錐底有所磨損,加上沿口之處有些許侵濕之外,似乎找不出借題發揮,令自己發怒的藉口來。
看著李嘯雲喘氣如牛,疲憊虛弱,猶如脫力,心中大發善念,噓寒問暖的憐愛之意溢於臉上,關切問道:“你定是累壞了吧?先前之事不過是我一時之氣,何必當真,佛門中門忌置喙氣狹,我忝為長輩,對於怨憎會之苦都不得勘破,實是汗顏。”
李嘯雲生咽一口氣,緩解心頭的勞苦,鎮定清醒地道:“師伯祖用心良苦,意在栽培,弟子怎會些末道理都看不出,豈不是令關懷之人大失所望,痛心疾首了,何況連這點苦難都不能承受,何以克當大任。弟子感激不盡。”
本相點頭欽佩地道:“好了,身體力行之苦,外魔侵體厄難,諸般考驗方能驗證人之心底,可少林寺並非桎酷牢獄,豈敢誤人子弟,傳予武林豈不是敗壞名譽,我佛門中人並非粗魯莽撞、不知變通,徒逞一時悍勇的匹夫,因人各異,所遭受經曆也大不相同,若是一味蠻幹,最終隻會是既傷體膚,又傷筋骨,怎消得日後壯健,施展心中誌向,不量力行事便是連身心安好也做不到,怎生當以大任?”
李嘯雲明白本相是在諄諄教誨自己,千萬不要逞一時之氣而任性妄為,可偏生自己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執拗倔強,如是連性情自在亦難辦到,活著的意義何在?但麵前這人對自己推心置腹,誠竭盡至,深感恩澤,不得違拗,否則令他更加氣甚自己,反覺得自己是個冥頑不靈之人,抿笑道:“師伯祖教訓極是,弟子日後定然不忘教誨,遇事三思,細加斟酌,不敢胡來。”
本相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你天質上佳,是個不可多得人才,從近來對你的觀察,儼然初窺些門道,運用自身長處,避就了許多彎途,正如你剛打來的這兩桶水一樣,善於揚長避短,少林恐怕自建寺以來你是第一個把練功的錐底桶改成‘陀螺’,哈哈哈。要是達摩、慧可等禪師隻怕是得知後定是活活從地底爬出,又被你氣死,如此獨僻蹊徑,詭異多端恐怕唯有你才能辦到,真是令老衲也深感欣慰啊。”
李嘯雲被本相譏刺得麵色滾燙,直燒至雙耳根,大覺羞慚,從他的肯定的話中似乎自己的做法沒有令他失望,也沒有深得歡喜,既沒說讚成,也不反對,平淡得很,也笑得好開心,雖然本相的話言之過甚,矯枉過正,但古往今來,少林寺乃是玄門正宗、泰山北鬥、寺內也不知出現過多少名傳千古的大英雄,也誕生過不計其數的高人逸士,誰會想到最為簡單尋常的苦行戒被李嘯雲運用成了妙想天開,竟將滿滿的水乘在錐底鐵嵌木製的桶內,找到一些樹葉混和著淤泥,製成桶蓋,密密實實地封在兩隻水桶沿口,這樣即使倒在地上也不會令其內的水流出、濺灑,使得自己的辛苦在半途而廢,白費力氣,這樣隻需拖拽著水桶一個一個地往山上交替搬運,多得是放心,免除顧慮,實為常人所不及。
但如此以來卻讓李嘯雲更加心力憔悴,最終在暢舒一片大笑之後變得身體一下子所有的氣力都被抽空一樣,但麵帶釋懷、舒坦笑容,終於難以支撐疲憊至極的身體,倒在地上。
李嘯雲渾渾噩噩之中仿佛看到一名身材消瘦、精神矍然,一身灰白的僧衣上不知洗了多少回,都快掉色,打滿補丁,但整潔筆挺地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正如麵前這個人一般,幹練精細、不卑不亢、嚴苛慈愛,心裏說不出的暖意融洽,倍感心酸。
本相端著一碗稀粥,用湯匙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邊喂食,他的樣子就像自己在家時的母親,溫暖細膩,知道碗中的稀粥滾燙,生怕燙傷,就一邊為自己吹涼,覺得差不多了,才往嘴中遞食,真看不出一位形如枯槁的老和尚竟然是如此細膩,心裏感動悲側,忍不住感激涕零的熱淚奪眶而出。
本相似看出躺在榻上的李嘯雲已然沒事,一本正經地訓斥道:“怎麼醒了還要老衲喂你?怎麼眼睛還出汗啊,也不怕羞,少林寺中可不要整日哭哭啼啼的嬌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