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君對令狐蘭把小孬嚇得關機有些不滿意,就說:“令狐姐,你不要這樣說嘛,我聽你的是肯定聽你的,可你不知道他人是不錯的,再說他也不想叫懷孕啊,他以為就一次也不會那個的,這也不能全怨他啊!”
令狐蘭見惠君還替小孬說話,就忿忿地道:“笨啊你,你還想自己一個人扛起來啊!你這麼大一點,蹦三蹦還摸不著牛尾巴,你扛得了嗎?你以為我是吃飽了撐的,是跟誰過不去啊?我是同情女人,這種事男人做完了事,其他的女人都得扛起來。扛!扛!扛!把女人都扛死算了。現在我看出來了,你是喜歡上他了,算我鹹吃蘿卜淡操心。好了好了,我不管了,全當我放屁!”說完令狐蘭就“咚咚咚!”地走出去了,在窗口她又說了一句:“我再忠告你一句,別被甜言蜜語迷住了,要學會保護自己。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靠不住,他晚上一來你就把他纏住,纏死他,要把他的錢袋子抓死,別讓他跑了。”
惠君認為令狐蘭說得過分了點,別人她不敢說,可小孬她敢保證,小孬對她沒說的,還巴不得天天圍著她轉呢,能不來嗎?
惠君的晚飯吃得很簡單,沒有麻煩令狐蘭,讓隔壁的姑娘從下麵捎上來一塑料袋米線。天剛剛蒙蒙黑她就什麼都做完了,甚至連身子也擦洗幹淨了,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木板房裏等著小孬。在床鋪上惠君想了很多,她覺得其實小孬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對她也好,就是年齡小了點,在社會上還站不住腳,做不了她的靠山,也壯不了她什麼膽。可是她已經和小孬這樣了,孩子都懷了,她也就不能再講究那麼多了,小孬總會長大的,也許以後他會成為大廚,成為一個飯店舉足輕重的人物,那時候就可以依靠了。惠君就這樣翻來覆去地一直在想著小孬,直到晚上九點半飯店下班時間到了,她才又撥了小孬電話,她想讓小孬來的時候給她帶上一袋瓜子,以前她從不主動向小孬要東西的,現在不一樣了,她想她可以要了。惠君聽見小孬手機裏一個聲音反複地告訴她說:“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欠費,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欠費……”她知道他們飯店裏不管是廚師還是端盤子的女孩這種情況是常發生的。有時候沒錢繳費,可以讓自己的手機停機好幾天,有了錢才再開機。她自己也是這樣的,她能理解。惠君想還是耐心地等著吧,小孬也不容易,畢竟也才十七歲。
惠君那天等到很晚,等到院子裏乘涼的人都散去,等到附近的過路聲叫門聲,還有喝醉酒人的吵鬧聲都消失了,小孬還是沒來,小孬的手機也還是欠費。惠君怎麼也睡不著,她已經不再恐懼,她想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恐懼也沒用,該殺該剮她都躲不開。她在老家看過人家宰羊,那些羊一旦被刀子捅人,立刻就變得坦然了,不掙紮,也不叫,睜著一雙空洞眼睛很鎮定地等著別人宰,等著別人剝。惠君想自己就做一回那樣的羊吧。她等待,冷靜地等待,等到天亮再去飯店找小孬。她倒不是想要跟小孬討回什麼,要叫小孬破費什麼,或者要叫小孬去扛什麼。小孬都沒那個能力,就是把小孬的骨頭剔出來榨榨也榨不了幾個錢。她和令狐蘭想法不一樣,她隻是想叫小孬給她拿個主意,小孬是孩子他爸,他該知道的,他也該拿主意的,即便是做人流,也要讓小孬跟著去,讓別人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胡搞出來的,她有自己的男朋友,是男朋友的,不丟人。
夜很深的時候,大黃狗又開始嚎了,“嗚嗚”的,聲音傳得很遠,像是有人在哭,而且哭得很壓抑。夏夜的大黃狗哭得比冬天晚,但哭聲和冬天一樣淒慘,聲音一樣傳得很遠,讓整個夜空都跟著彌漫出一種不祥之兆。惠君覺得木板房也在應和著那“嗚嗚”的聲音,每一塊木板都在顫動,每一塊木板都在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