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身世之謎(3)(1 / 3)

賣報的竟是愣了一下,半晌才笑道:“這位官人,俺這裏是西京,官人要買《嵩陽學刊》,小的這裏倒是有幾本,《新義報》和《汴京新聞》,不去驛館事先訂購,卻是沒得賣的。”

潘照臨不由怔住了,洛陽與汴京相距並不遠,不料《西京評論》在汴京可以沿街叫賣,而《汴京新聞》在洛陽卻是這般光景。他無奈地笑了笑,打開手中的報紙,當街瀏覽起來。隻見整整一期報紙,倒有一半是在追悼韓琦。由《新義報》轉載來的韓琦遺表節略,更是在極顯著的位置。潘照臨匆忙讀過,見韓琦推薦司馬光、範純仁、石越三人,不禁心中暗喜,笑道:“天助我也!”又找到石越加官晉爵的報道,一眼掃過,微一沉吟,不由大喜,心道:“此事已成了五分。”本是疲憊已極的人,精神一振,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不多時便到了富府之前。富弼府宅之大,讓潘照臨都不覺慨歎!整整一條街道,便隻住了富弼一戶人家。粉壁朱牆,高高聳立,大門之前,門戟森嚴,共有八個家丁穿著一色衣服,守在門口。見潘照臨牽馬過來,一個看門的家丁立時喝令一個小廝去給潘照臨牽馬,自己整整帽子,迎了上來。

“久聞富弼善治產業,有良田數千頃,看來所言不虛。”潘照臨暗暗思忖,一麵遞過自己的名帖,對家丁道:“在下真定潘照臨,奉龍圖閣直學士、杭州知州石大人之命,求見韓國公,煩勞通報。”

那家丁聽到“龍圖閣直學士”幾個字,不敢怠慢,隻欠身回道:“這位潘先生來得不巧了。我家相公抱恙在身,不便見客。相公早有吩咐。凡來的官人,得罪之處,還乞恕罪則個。”卻不敢去接名帖。

潘照臨早知富弼致仕後,罕見外客,未必便會接見自己。這時連忙取了一小錠碎銀,悄悄塞進家丁手中,笑道:“原是不當打擾,但念我遠道而來,還要勞煩通報一聲。韓國公斷不致於見怪的。若是韓公果真不願見了,我亦不敢打擾……”

當時通用銅錢,銀價甚貴。那家丁接過銀子,不由喜笑顏開,這才接過名帖,笑道:“但我家相公見與不見,我卻是做不得主的……”

潘照臨笑道:“隻要勞煩通報一聲,便感激不盡了。”

那家丁聽他這麼說,方欠身笑道:“如此請潘先生稍候。”說罷從偏門急急進去通報。

潘照臨便在門前靜候,不多時,便見那家丁一路小跑出來,對潘照臨笑道:“先生請,我家相公有請。”一麵又打量潘照臨,咋舌笑道:“先生定不是常人,我家相公素不見客的,今日竟是為先生例外了。”

潘照臨方才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家人並非虛言,富弼交接賓客,無論貴賤,一律一視同仁,致仕以精力不濟,不能盡數接待賓客,又不願厚此薄彼,竟是幹脆閉門謝客。自己這次來,若非趕在一個極為敏感的時刻,隻怕也隻能吃閉門羹。他隨著家人從偏門進去,豪門大宅,不比尋常,走了百餘步,方到中門,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在中門相候,見潘照臨過來,抱拳彬彬有禮地說道:“紹庭久仰潘先生之名,不料今日有幸得見。家父腿腳不便,不能出迎,還望見諒則個。”

潘照臨已知他是富弼之子富紹庭,連忙還禮,道:“不敢,有勞德先兄。”

富紹庭又客套了幾句,便將潘照臨引至後院內室。方進了廳門,潘照臨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味,富弼須發皆白,一身道袍,坐在主位,見潘照臨進門,勉強站起身來迎接。

潘照臨連忙拜倒參見:“晚生潘照臨,拜見司空。”富弼是仁宗朝的名臣,三朝輔臣,年輕之時,才量俱佳,他的許多舉措,一出台就成為宋廷的典範。雖與王安石政見不合,但致仕退居洛陽之後,趙頊也經常遣使者問起居,有時還會召往京師相見;而富家更是《西京評論》的最大後台,對大宋的政局,依然保持著巨大的影響力。潘照臨心高氣傲,但對富弼卻是十分服氣。

富弼微微抬手,笑道:“不必多禮,早就聽說過潘潛光的大名,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潘照臨笑著起身落座,又問富弼起居,富弼歎道:“韓稚圭已經去了,接下來,輪也當輪到老夫了。”

潘照臨笑道:“朝廷正當多事之秋,司空是天子素所敬重的重臣,當為朝廷保重身體。”一麵說一麵打量四周,室內最顯眼的,便是一幅旌旗鶴雁降庭圖,他心裏不由微微一笑,這幅圖說是的富弼出生之日,其母夢見旌旗鶴雁降到自家庭院之中,其後富弼果然貴達。

富弼老眼迷蒙,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事。老夫自歸故裏,也就天天念佛頌經,或練丹求仙而已,朝廷之事,哪裏是老夫應當管的。”

“果然是老狐狸。”潘照臨心道,口裏卻笑道:“司空過謙了,便是司空有南山之誌,皇上、朝廷畢竟是不許的。”

“朝中有韓絳、呂惠卿、蔡確,又有石子明這等奇才,哪裏還用得著老夫。老夫老矣,隻願悠遊林下,不問世事。”富弼笑眯眯地說道。他知潘照臨前來,必是石越有求於己,他便耐心等著對方先開口。

潘照臨望著富弼,半晌,忽笑道:“我家學士嚐論及本朝人物,以為故韓侍中、司空皆為本朝第一流人物,但卻都還不及範文正公——嗟夫!予嚐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