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身影甲說,“你這隻黑鳥,想要把她悲傷的幻覺哄騙成微笑嗎?你這幽靈般可怕的古鳥,漂泊來自夜的彼岸,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這野鴿子!”身影乙大聲吼道,“打開你的翅膀,你將飛往何方?在那永久之中,你將飛往何方?!難道你要在誰家門前的細樹上,吐出黑色陰影的火焰?”
有個尖細的聲音插了進來,“哦,人們在天邊預感到了騷動,野鳥群的流浪,飄往美麗神奇的異鄉。風中的蘆葦,揚起又倒下,在這憂鬱的夜晚。”
身影丙“哈哈”的笑出了聲,他吟唱著,“盡管通過我的令人困惑的方式,取消這尚未成形的邪惡,當一切完結時,麵對不可思議的死亡,衰老來臨,你身心通透而又毫無用處,剛剛給予我關懷,給予我愛,不久,卻及時給予我,死亡,像所有人那樣,通過我的非理性,在一個快樂瞬間的謊言裏——無須為希望而希望。”
這些聲音開始雜亂,開始相互推推搡搡,它們紛紛跳出來,用智者一般低沉的嗓音,搗鼓著我脆弱的耳膜,“如果夢是征兆,那麼此刻必有死亡,它的氣息將從另一生命中呼出。”
“來吧,把手伸給我,讓我那肩頭擋住的世界,不再打擾你,假如愛不是遺忘的話,苦難也不是記憶,記住我的話吧,一切都不會過去……”
“當一個人在夢中走得如此之深,當他再次返回屋子之際,他絕不會想起他在那裏。”
……
終於,我嘶聲裂肺的叫出了聲,“停止吧!停止!”我揚起了頭,一字一句的說,“我,梅成香,寧可在可怕的夢境裏被奪去性命,也不願這樣讓我失望的現實轟掉我的思想。隻是,我不知道,我的心靈,要在哪個地方安放?”
我痛苦的歪倒在一塵不染的病床上,閉上了眼,緩緩的,將自己從頭到腳蒙上了白色的被單,一下子,我立即沉沒在一片白色的海洋當中,我的思想戛然而止,沒過一會兒,我就忘記了一切。在我將要睡去的那一刻,我想,那些藥片起作用了。
恍恍惚惚,迷迷糊糊,我聽到有幾個人圍著我說著話,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好像在嘀咕著什麼。
“……她剛剛有過清醒,認出了護理她的護士,看來那些藥片和相關的治療起作用了……真沒想到,的確是個奇跡……這麼嚴重的妄想症……看來她是很有希望康複的,變成一個正常人,重新開始她的人生……我有這個信心……”
“……不容樂觀,也許隻是短暫的清醒……病人始終忘不了曾經發生過的悲劇,她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出來的世界……看看她兩年多來的痛苦和掙紮,這四周的牆壁上可都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她的妄想,我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把房間整理幹淨……我個人還是較為擔憂的……她一直以來,都處在一種我們無法得知的恐懼狀態之中……從她牆上的那些字句,我們都看得出來,她在進行胡亂的推理和判斷,臆想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和經曆……她的思維發生了嚴重的障礙,她始終都在想象自己受到了他人的迫害或是傷害……她表現出過度謹慎和處處防備的狀態……病人還時不時的將相關的人納入到自己妄想的世界中……也許,也許我們都成了她幻境中的一份子……”
“……不管怎樣,你們一定要盡全力的救治她……費用方麵,你們盡管放心……有什麼先進的科技和效果好的藥品,不用擔心價錢的問題,我們會妥善解決的……”
“……江董,夫人,您二位放心,我們會針對她的情況做出各種解決方案,一步一步的引導她回到正常的軌道上,重回快樂的生活……”
房間裏漸漸的安靜下來,我聽到離去的腳步聲。
過了一會兒,有個女人小聲的說,“……崔醫生,這病人的妄想還真有意思……我把她塗寫到牆上的字句都用手機拍了下來,進行了整理,……還真別說,她寫的東西內容連貫、結構緊湊,可以當小說看呢……”
她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低聲斥責她,“……你可別胡說八道!你不知道嗎?她得的是係統妄想症……好了,該幹嘛幹嘛去吧!以後不要亂說話了,聽到了嗎?……”
又是離去的腳步聲。
我聽到女人不滿的“哼”著,於是,我猜想,她可能是個護士,是阿秀嗎?我不確定。等一切回歸平靜之後,那護士坐到了我的床麵前,她撫摸著我露出被單的頭發,小聲的絮絮叨叨,“……唉!可憐的人!我要是你,經曆了那麼些可怕的事,估計我也會變成你這樣子的……唉!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被人害死了……情感糾葛那麼複雜……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最愛的人死了,留下自己孤孤單單的……真命苦……”
我慢慢的拉開被單,把臉露出來,睜大眼睛瞧著她,這是一個陌生的護士,她不是阿秀,她嚇得驚叫一聲,跳起來,跌跌撞撞的靠到了牆上,身子不由自主的發著抖。
我向她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你別害怕,我清醒了,沒有發病。”我頓了頓,繼續說,“我對你剛才說的話很感興趣,你能不能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那護士臉色蒼白,語無倫次,“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在這時,阿秀進來了,她一眼就覺察出什麼不對勁,那護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撲過去,死死的抓住了阿秀的手臂,結結巴巴的說,“秀姐姐,她,她想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的事……”
阿秀笑了,她不急不躁的拍了拍那小護士的肩頭,讓她離開了,然後她走向了我,坐到了我的床邊。她溫柔的瞧著我,眼裏流露著母親般慈祥的眼神,好一會兒,從她的唇間吐出這樣的一段話,“阿香,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你夢裏的那一切,不管是真實還是虛幻,它們都已經過去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阿香,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你從孤寂、焦躁和神經質走向寬容、安詳和笑容滿麵。你知道嗎?這段日子裏,我多擔心你,但是,我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你排除萬難,並沒有自我放逐,沒有自我沉淪,你每一刻都在與病魔作鬥爭,最終,你戰勝了自己的噩夢,從苦悶、心灰意冷,痛苦和絕望之中找到了希望、平和與歡樂。我衷心的祝福你,真正的醒過來吧!快快樂樂的生活,忘記一切不開心的記憶,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