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閃過憎恨的鳥人往上爬升。就算是第一次逃過了一劫,地上的螻蟻也沒理由逃過遨翔天際者的殺意與速度!
“你逃不了的!”
在自天空襲來的拍搏羽翼之前,地上的美麗身影看來有如美麗而無力的存在。
為了落實這次殺戮,鳥人打算接近到敵人頭上三公尺處。
想不到,在他正要灑下死液的前一瞬間,黑衣身影竟躍到了相同高度!
當他感到銀光觸及頭頂的刹那,男人終於懂了同伴的第二次慘叫,並非由於死液之故,而是敵人的刀法所致。
在他繼續滑翔的身軀前方,此時突然堵著一個有若小山的身影。
眼看就要撞上時,鳥人裂成兩半。
血雨潑灑在巨人身上,鳥人屍體通過他兩側。屍體斜劃過白濛濛的冬日大氣猛撞於D後,兩邊都變得靜止不動。
不知他是否有察覺闖入生死搏鬥中的巨大身影,美麗身影默然背對“他”準備邁步離去。
“等一下喲!”
和緩聲音從三公尺高處落下,那裏有一張渾厚嘴唇和約莫孩童軀體大的臉。
身著黝黑外套的身影泰然轉身。
“哇!”地叫了一聲後,巨人本就渾圓的眼睛睜得更大更圓,並吹了口哨。“哎呀,真是個漂亮到不行的男人呢——你叫啥啊?”
“D。”
“嗯,是個聽起來有些寂寞卻很棒的名字呢,咱啊——”巨人想了想,歪動粗如大樹樹幹的脖子,“這麼一說,咱沒有名字耶。”他笑道,天地仿佛為之搖晃。在這世界,巨人並不罕見,邊境西方甚至有座貴族創造、身高超過十公尺的獨角獸們的村莊。
但這個無名的巨大男子,卻有著極其平凡的外貌,頸部以下包裹著看似窗簾的紫色天鵝絨布。他擔在肩上的大棒子尾端,吊著足以裝入五名壯漢的包袱——身為巨人的旅客倒是很稀罕。
因為巨人一直笑個不停,所以D轉身離去。
“等一下啊,喂!”
巨人連忙追來,地麵“砰!砰!”震響。
一麵追著D,他一麵指了指自己現身處的小土丘。
“咱原本在那後麵睡得正爽,結果不但被你們給吵起來,連咱唯一的一件衣服也成了這副德行,都是臭死人的血腥味。你得負責任啦!”
“怎麼負責?”D頭也不回地問。
“原本隻要宰上一兩個人就能消氣的說,可是全都被你殺光了,所以隻能找剩下的人啦。”
巨人似乎不諳武藝,他連包袱也不取下,就用揮鋤頭的動作往D頭上揮棒砸落。木棒粗五十公分,長五公尺,由它兩端的斷裂處來看,顯然那不是以武器砍下,而是靠蠻力折斷的,稱它為原木還比較合適。
轟然巨響與強大衝擊力震撼大地,龜裂往四麵八方竄出——在地麵裂痕的前方,黑衣人影飄然行進如故。
“咦?媽的!”
巨人一陣狼狽,他拔起木棒連忙追趕D。震動的大地上,黑色身影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前進。
“你這混蛋!”
這次仍是由頭上砸下,卻隻見附著樹皮的原木輕巧一轉,改自橫掃來。
D配合他的攻勢一晃。
D的身形隨著原木揚起的勁風繪出弧線,就在巨人認為這是破綻時,D卻已朝他胸口躍去。
“哇?!”地一叫後,頸部遭刀鞘猛烈一擊,巨人頹然倒地。
地麵在D著地時,仍殘有巨人倒地巨響的回音。
“你……真是強啊。”巨人疼得皺眉感歎道。“看來是贏不了啦。不,是我輸了,我輸了。”
接著巨人爬起,同時弄得草屑飛揚,盡管他才剛挨了D狠狠一擊。
“喂,你要往哪走?”
被詢問的D人已在二十公尺外,正要翻身騎上啃著草的改造馬。
掛著黑手套的手指,指向身旁筆直延伸的小道一端。
“啊,那可太好了,咱也要去北邊。現在這時節,那裏必定蓋滿了一片冰雪花朵哪。”
巨人似乎很有詩人情懷。
“噯,要不要一塊走?不是說‘出外靠朋友’嗎?咱最喜歡比自己還強的男人了,因為這樣就算被強盜攻擊也很安全。”
而且他還很誠實。
D無言策馬前進。不知為何,這名青年沒處理掉曾對自己懷有殺意的人。
“喂,等一下啦!咱叫你等一下!”
巨人追到道路上,之後又像是死了心,改為站在那裏用喊的。
“帥哥,說不定咱們再也碰不到了,所以咱要報上咱的名字!咱剛才想到了,咱呢,就叫做達依納司!記好囉,是‘達依納司’喔!是流浪的男人達依納司!”
回音久久不絕,當回音消失時,黑衣騎士的身影業已消失在冰凍道路前方。
這是冬日風情正盛的某日午後,這是D與達依納司的邂逅。
☆☆☆
自從雪花代替雨水飄落後,已過了許久。
這天,從鉛色天空綿密繽紛飄落的細碎白色幻夢,令睽違已久的陽光再度露出了耀眼微笑。
D造訪的修拉特村也隸屬於白色世界。
他在村中旅館要了個房間,但他並非打算長期停留,而是因為在白天旅行的疲憊湧現。對半吸血鬼而言,體內的生物韻律最盛期是在日落至黎明這段期間。半吸血鬼多半在夜裏旅行,但眾人皆知,在邊境夜行一定會連番遇到妖魔鬼怪。
五年前的例子中,旅經西北邊境的調查隊,在日落後的兩小時內,就遇到了五頭食屍鬼,兩匹骨髓吸引魔,肉食有機體、招靈女各一隻,而失去了半數隊員。
與其徹夜苦戰,除了D之外的人多會選擇在白天趕路。
放下百葉窗形成人工黑暗後,D旋即入睡。
四小時後他醒來,走出戶外,太陽正在下山。
邊境的夜氣中滿是自然氣息,從大地湧現的活力、樹木散放的清淨氣息、奔馳原野的動物們的生命力——這些對有著遭人詛咒之造物主的妖獸而言,乃是至高無上的生命泉源。
D悄然走過潔白道路,一切聲音仿佛皆被白雪吸收。
雖是晚餐時段,路上卻人煙稀少。雪對某些危險生物而言乃是絕佳偽裝,隻要路人手拿木棒戳入雪中,十次中會有一次傳出痙攣,震動白雪。
D進了酒店,在兼營餐廳的酒店內,盤旋著肉類、酒精與煙草的氣味。明亮了俗氣店內的耀眼光芒,乃是酒店裏的女人。
有人注意到了D。
鶯聲燕語一齊停止,難以形容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即使D走到了吧台旁,喧鬧聲仍未複活。
好不容易,蓄著八字胡的酒保閉上張得老大的嘴巴,像要趕走什麼似的甩甩頭後,緩緩站到D前麵,問:“你要啥?”他的語氣仿佛長著翅膀般飄忽不定。“紅酒。”
“我招待你最上等的。”酒保幹脆地說了。“但在喝完一杯後請你離開,隻要你還在,氣氛就會不對。”
錫杯與朱色液體運了過來。
D的嘴唇貼上杯沿,喘息也似的聲音傳蕩店內。
“給我差不多一點!”酒保大吼,他似乎就是店主。於是,魔法解除了。
女孩子們再度開始用臉頰磨蹭身旁好色老頭的禿頭,繼續拉起年輕小夥子們的手。
此時,酒店的門打開。
這次的反應與D出現時略有不同。
在畏懼與困惑——全無陶醉成分的視線中,提著藤籃的少女難過地低頭走到吧台。
“照舊嗎?”酒保親切地問。
“嗯嗯。”她點頭的模樣有些畏畏縮縮,和凝視她的視線無論如何都搭不起來。剪短的紅發、粗糙襯衫、羽毛外套及長裙,完全是個普通鄉下姑娘的打扮。
“怎麼啦,萊婭?”一名年輕人用滿是汙蔑的語氣向她搭話,他已喝醉。“今晚沒人陪啊?是不是呀,大小姐?”
“別這樣!”旁邊的一人拉拉他手肘,但另一個同伴又說道:“您的高手家臣怎麼啦?啊?”
“咱們可不怕喲!”
總共三個人——每個人的長相和體格看來就是村中混混的模樣。
“還不住口!”酒保邊遞給少女綠色瓶子邊製止道。“糾纏萊婭做什麼?又不是這女孩叫那些家夥來的。”
“我們知道啦!”三人中的一個舉起酒瓶大吼。“根本完全沒有關係的三個男人,在某一天就自己跑來她家裏賴著不走。村裏的人隻是摸她屁股一下,就被他們從肩膀折斷兩手骨頭!隻是去嘮叨要她還錢,就被卸下下巴,還被拔掉舌頭——這些是會替壓根不認識的人做的事嗎?根本就像是保護公主的保鏢,或者是忠心的仆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