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手指撥動了豎琴的弦。
僅僅這一聲,漸漸向空氣中散去。就在化為聲波向四周擴大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以為蝶群會無窮無盡的湧上來。突然,方圓三米以內的蝴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又是一聲。
就在這個隻能用悅耳來形態的聲音飛濺時,那些妄圖填補同伴留下來的空缺而狂舞飛來的黑色的蟲子,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這個突然顯現出來的空間裏,克萊伊站在正中間,右手搭在腰間的豎琴上。
瞥了一眼他哥哥的方向。
“兄長倒是無憂無慮。老太婆正在奮戰。可是,那鬼獵人跑那兒去了?”
於是,暫且不管老太婆了,他哥哥連馬一起被黑蝴蝶給包了起來。
有什麼安全可說的?
這時候——
蝴蝶群“倏!”的遠遠的散開去了。
蝴蝶僅僅是糾纏圍繞在他們周圍,並沒有加害於他們。反而,這樣更是讓人覺得恐怖,老太婆和克萊伊的表情如同石頭一般僵硬。
驚恐的聲音同時從兩個人的嘴裏流出來。
蝴蝶竟然閃閃發光。
本來是和黑暗相同的顏色,忽然,它們的翅膀、身體都開始被一層銀光覆蓋。
“——這些家夥……”
在小聲嘟噥的克萊伊麵前,銀色的蝴蝶組成數根粗線,交錯相纏,漸漸地卷成一個旋渦。
瞧著這般模樣,不像僅僅是生物的飛行原理的應用。很明顯,應該是具有高度智慧和意識才能畫出來的幾何圖形。
直線和曲線、多麵體和圓。既有混合在一起的,也有單獨存在的。可是,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能收縮為空間的一點的旋渦。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漸漸被卷進了旋渦的中心,老太婆和克萊伊恐慌的閉上了雙眼。
幾秒鍾過去了。
“已經結束了!”
冷冷的聲音撞擊著耳膜。從與兩個人相同距離的地方發出來的。
兩個人同時睜開眼,見到在他們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立著一位騎士。
是D。
“終於,回來幫我們了!”
老太婆握著那還滴著液態脂肪的噴管,高興的說道。
“知道了蝴蝶沒有危險,所以就回來了吧?”
克萊伊仍然痛罵D。
“隻是回來告訴你們一聲。”
D在馬上淡淡地說道。
“哦,有什麼情況?”
“距這兒大概兩公裏的地方,剛剛發生一起龍卷風。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也足可以把我們幾個卷起來。大概再過五分鍾就會過來。”
這個年輕的獵人到底是如何從蝶群中脫身的?又是怎麼看到這件事的?老太婆和克萊伊都非常想知道。可是一場危機迫在眉睫,讓他們不得不把精力都放到如何抵禦這來自自然的威脅上去。
老太婆一邊收拾著火焰發射器,一邊不安的問道:
“哎,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不用說,回答還是那樣。
“我隻是隨便跟著。”
※※※※
東方的天空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用與黑幕降臨時相同的速度,光輝來到了大地上。
天亮了。
一行人都在沙丘的陰麵。沙丘從最初的宿營地往西移動了足有5公裏之多。
馬車的門輕輕的被打開,一張白皙的臉帶著小心翼翼的神情向外張望。
裏麵厲害的鼾聲吵得人難以入夢。三個小時前,大夥兒才睡著。
塔艾迷迷糊糊的朝四周看了看。
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
在右邊的沙丘陰麵處,滾動著一塊毛毯。
毛毯露出了半截長靴,看起來應該是克萊伊吧。可是沒有他兄長的影子。也隻有克萊伊的馬在這裏。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去了哪裏。
在把視線回轉大約70度左右的時候,塔艾的雙眼停頓下來。在她睜大的雙眼中,映入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D正在沙丘頂上往西眺望。他的身影讓人想起體態優雅、酷頸十足的雕像。這種聯想與D不看其他地方,惟獨凝望將要遠赴方向時的那種非同一般的酷態很相稱。
塔艾從馬車上下來,走向沙丘。
這個姑娘受蝮婆婆擺布操縱,可以說是如同木偶一般的喪失了自我。可如今,在她的心中卻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意誌在發揮作用。
她走上沙丘,在最後離D隻有數米之隔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穿著黑大衣的D,發話道:
“你來做什麼?”
塔艾無法回答。
“我們不能預料沙漠裏會出現什麼情況。快回去!”
這是靜靜的、不容抗拒的聲音。
塔艾閉上雙眼。他低下頭,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發抖。
“我……想……回答……你的問題……”
在小旅館裏D曾經問過姑娘綁架她的貴族叫什麼名字。
不過當時,被別的問題擠掉了。
“想說麼?”
塔艾一臉驚詫的抬頭看著D。
“為什麼,現在想說了?沒有必要勉強自己說不想說的事情。”
“……”
“又被蝮婆灌輸了些東西吧?”
塔艾有一次低下頭。在說出來之前需要幾秒鍾的準備。
“因為……假如離開了你的感覺……誰也不能安然無恙的穿過這個沙漠……所以……”
“你的雙親在巴阿納巴斯嗎?”
又是數秒的沉默。
“聽人家說他們倆都去世了。好像哥哥結婚之後繼承了家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就沒有必要承受這份辛苦去那裏了。不和我們一塊去,或是還和我們一道走,全都悉聽尊便!”
塔艾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D。黑色的背,顯示著一種隔絕塵世的孤獨。又一此出現了這種情況。讓人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會為了她而開口說話了。
塔艾後退了幾步。
她回想剛才,有點令人害怕。
眼看D就要轉身的時候,她慢慢地說:
“那個貴族……一次都沒有說過他的名字。我也什麼都沒記住。隻是……“
隻是……
“在黑暗中,總是,總是……有;兩顆像寶石般的紅色的眼珠子在燃燒。我看到過。”
在那個沒有動靜的背的後麵,姑娘自己轉過身去。
殘留在沙裏的足跡因為沙丘的傾斜而被掩埋。在它們稍微消失了一些之後,這個隻有D一人的空間裏分明的有了另一個嘶啞的聲音。
“哦哦哦,……果然,那家夥已經咬了她一口了……這麼說來,那個姑娘能被救出,是件多麼稀奇難得的事情,可她也隻有不幸了。啊,會發生什麼呢?”
沒有回答。D的前方,映入眼中的惟有那覆蓋在灰色光輝下的、滿是寒沙的世界。
一個帶著愉快腔調的笑聲“
“那家夥隻是想占有人類的女性做他的侍女或傭人,這不是異想天開嗎!那個姑娘現在顯得很老實——可是總有一天會露出本性的。敵人並不在外部,到不如說是在——”
“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姑娘也有啊!?”
D緩聲答道:
“一萬個人中間,一個,也沒有!”
回答的語調不容任何的反駁。
“可是,除她之外的其他姑娘……未必是被那個家夥拉走的姑娘……在這個世界裏如何曲曲折折的走向末路呢?還是來想想這個比較好。”
如果接受這個問題的人不是D的話,他們大概隻會為了拚命去打消腦海中浮現出的答案而臉色發青,站在那兒戰戰兢兢的不得動彈。
“失蹤之子”的悲劇不如說是開始於被抓走後又被發現、再次回到人類世界的那一刻。
那些和雙親見麵之後,突然間削尖利齒、撕裂親人喉嚨的姑娘們!
許久沒有動靜,生活了數月、數年之後,毫無征兆的發起狂來的少年們!
十幾年前的記錄中寫著這麼一件事,那樣的孩子們再次離開親人,到深山中建房而居。在那裏,他們依舊為血而狂,冷麵無情地相互殘殺,知道最後全部死去。
可是說,“失蹤之子”的悲劇性的人生在他們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可是——“為什麼?那些姑娘們回到了親人的身邊,連一點好處都沒有嗎?起初親人也是喜極而泣的。不管是把他們隱居在臨近的地方,還是半島其他地方去,都是想一起生活下去的啊。可是,在此同時,親人們也注意到,女兒一直兩眼無光。這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因為她們正在窺探著事物另一側的陰暗麵。在她們眼中,隻有這個世界的虛像。在地獄的景象之上,還存在著讓人們為之動容的東西麼?沒有,永遠不會有。這是悲劇的第一幕。隻要能讓他們見到孩子,甚至可以去死,親人們就是懷著這種想法的。他們把視線從孩子的臉上移開,轉過身去。鎖上孩子的房間,然後兩人一起去準備馬車。突然有一天,家裏隻剩下孩子一個人!”
無言。聲音停了下來。
D緊緊握住左手。
他使勁發功,知道能聽到骨頭吱吱嘎嘎的響聲。
在這響聲中,有一個痛苦的聲音——
“……可是,這些留下來的孩子們,可能還算幸運。還有幹得更……徹底的親人。……為了尋找自己的孩子,最後落得一貧如洗。……終於有一天,他們削尖了木頭,用那尖頭戳死了自己!那些家人們……”
從D的指尖慢慢滲出了紅色的東西。
“嗚嗚……是哪一方……孩子還是家長……是哪一方心酸悲苦呢?……誰都……不知道……嗚嗚……隻有一點……隻有那個女兒……能回來……誰也不會……感到痛苦……的……”
這時——D靜靜的往回走。
他要去追塔艾,走下了沙丘。
D跨上改造馬,朝馬車和克萊伊的方向奔馳而去。
“龍卷風就要來了。快出來,走!”
隻用了反複回味這句話所需要的時間,毛毯就被掀開,馬車的門也被打開了。
大家早就已經醒了。果然非同尋常。
“怎麼!又來了?”
克萊伊問道。
“真的嗎?”
蝮婆也想確認一下。
“不管有多少,無論是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還是和昨晚的有點區別的吧?”
“一樣的!”
D幹幹脆脆的回答。
“這是為什麼呢?”
克萊伊歪斜著色眯眯的臉,挪揄了一句。
“龍卷風先生正在尋找我們呢!你是想這麼說嗎?”
D沒有搭理他,朝東方邁步而去。
“這個畜生!”
克萊伊一邊用憎惡的眼睛盯著那個背影,一邊急急忙忙的跑到改造馬邊上。蝮婆婆也是如此。
在馬車開跑的時候,克萊伊做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他往四下看了看,然後用一隻手貼著嘴巴,大聲喊道:
“老哥,我先走一步了!你從後麵追上我吧。”
大概弟弟也看到了,在聲音能傳得到的地方,沒有看到賓恩奧的身影。
僅此而已,克萊伊沒有什麼不安的神情,往馬身上抽了一下鞭子。
他一邊急速追趕著已經相隔了二三十米的馬車,一邊回過頭看看身後。
“嚇,這家夥可真厲害。”
他的嘴裏漏出這句使人吃驚的話。
如果從距離上來講,相隔有數公裏吧。
有一條細長的、彎彎曲曲的金屬絲般的繩子把天與地連接在一起。
兩端是朦朦朧朧的霞靄,看上去像是天地融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繩子在克萊伊的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大!
克萊伊駕馬全速奔跑,和馬車並肩而行。
蝮老婆婆也是使盡全力,拚命地握著韁繩。大夥都實實在在地注意到了龍卷風的真麵目。
馬車門被打開,塔艾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不是出現了嗎!”
克萊伊驚詫萬分,後麵的蝮婆婆表情僵化,塔艾一直麵無表情。
克萊伊跑到D的右側。
似乎會從後麵受到攻擊,這樣的感覺在D的腦海中一下子湧現,馬上又消失掉了。
“喂,那個龍卷風是什麼?追著我們呢!剛才還在說它在找我們的話,就……”
“變化無常的沙漠啊!”
很難得的,D回答了克萊伊的話。
“聽說過在夜裏龍卷風追趕旅人的事情。不過呢,我們就被卷到一次。這會也要遭殃了麼?”
D沒有回答,向後掃了一眼。
克萊伊也跟著向後看了看,卻不禁叫出聲來。
龍卷風的寬幅竟有1米之大。離他們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別說1公裏,連500都沒有。
“——馬車要被卷進去了。”
一個像似冰冷的機器發出的聲音。
克萊伊的背上好像電流流過一般,全身發顫。
“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D”
老婆婆的聲音從背後快速的傳了過來。
沙粒敲打著他們的臉頰。
“這下危險了!”
克萊伊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扯起韁繩。他甩開D,和馬車並肩奔跑。
“老婆子——把那女的轉移到我這。”
他叫道。他的眼中充滿著刺眼的光芒。
“你開什麼玩笑!誰是強奸魔頭來著——”
“我這邊比馬車來的快!可能能逃開啊。”
“你給我住口。與其交給你,還不如交給龍卷風呢!”
“嘿嘿,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克萊伊舉身一躍。
旁大的身軀化成羽毛般,落在蝮婆的身邊。他強行靠近車門。
“住手,要不然就——”
可怕的風把蝮老婆婆的喊聲撕爛卷走。
不隻是聲音,連身體也——
當馬車觸及到那個激烈旋轉著、吸卷著沙塵直衝雲霄的黑柱時,車上的三人就一起被卷到高空中去了。
※※※※
塔艾掙紮著離開黑暗,意識已經逐漸清晰。一種已經回到現實的感覺強烈地衝擊著她。
她躺在地上。
身體下麵十分柔軟。大概是沙地吧。感覺到有些熱,是沙子在發燙。
塔艾慢慢地活動了四肢,沒有什麼嚴重的傷痕,也沒有什麼劇痛的感覺。可能在被龍卷風卷起的時候,在車子裏發生了碰撞,身上有幾處隱隱作痛。她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放眼環視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