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卷 第06章 第六章 永不複返的日子(3 / 3)

D就這麼站著。

蘭忘了抵抗母親的力量,站在那兒呆立著,覺得是一場難以置信的噩夢。

此刻,在她腦海中迸出異樣的光芒。

——噩夢。夢……我——

她發出奇特的聲音,雙眸的焦點注視著D。

凱因將斧頭朝下砸了一下,劃過空中。

並未看見任何動作,D早已輕巧的在草地上迅速一動。

嗡地一聲,隻見橫劈的斧頭一閃,立即被黑色身軀給吸了過去。接著從下方迸現銀色光芒,凱因的手腕連同斧頭竟消失不見了。

蘭倒抽了一口氣。

D不作聲,隻是俯視著這發出野獸般哀嚎聲倒地不起的凱因。就在此時,另一個身影忽然從D的背後靠過來。

“爸!”

和這叫聲比起來,那把劍刺穿父親胸部的速度要快了許多。他倚倒在D的背上,父親手上暗藏的刀落了下來,口中發出哀嚎。當他趴在地麵的時候,早已斷了氣。

“爸!怎麼會這樣?”

D甩掉劍身上沾的血,一言不發地朝馬的方向走去。

“我不想殺你,但我也還不想死!”

隻有這句話,還殘留在夜氣中。

蘭的腦中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母親的手仍緊緊地抓著她,不一會兒功夫,耳裏的馬蹄聲,漸漸遠離而去。

*********

“你打算怎麼辦呢?”

D的左手含笑地問著快速奔向村郊的D。

“不論是你自己不要醒來,或是別人不讓你醒來——都已經和你照過麵了,而且他們也認真地想奪取你的性命。一旦消滅不了你,便是被你所消滅。真實造孽唷!你到底是哪個星座誕生的?”

“我們要出城囉!”D透視著前方一片幽藍說道。

“沒有用的,這裏是夢的世界,除非你可以期望夢到什麼。”

“把風吸進去!”

這句話像風刃一樣尖銳。

D伸出了掌心像是要跟風挑戰似的,發出了令人駭怖的吸引聲。

“就這樣穿過去囉!”這番話分不出是掌中人麵瘡,抑或是D自己所發出的。D用腳踢了一下馬的側腹,隨即發狂似的疾走。

突然,D的身旁有個東西與他快速並行著。那是黑豹和跨坐在黑豹上的鄧肯。他的身體已精確地縫合起來了。

D的手快速閃過一道銀色光芒,轉瞬間,疾馳的身體被分成了三截,隨著D跳到空中去了。

如同降落的銀蛇般,張牙舞爪。

接著,劍身發出一陣優美的聲響,三截身體已再度完好的排列在一起。趁其不備之時,劍影又再度亮了起來,這次,黑豹和鄧肯的身體,又在都被縱切成兩兩截,血霧在飄動的空氣中四散開來,此時D早已跑了十幾公尺遠了。

然後,它們化成了一塊塊的棒狀肉塊,前後追逐的四隻腳,變成了四個獨行的個體。

前方,出現了又高又長的打柵欄,這是村外了。不知道D有沒有逃出去的勝算?左手伸到前麵去。

從掌心浮出人臉——嘴巴尖尖翹翹的。

風呼嘯著。

剛剛吸氣,現在吐氣,吐納之間,掌心內側到底施展了怎樣的魔法呢?此時前方的景象,開始像霧般的搖晃起來了。

柵欄和森林,就像一張被暴風雨摧殘過的薄紙一樣,變得模糊不清。在那無法確定距離的遠方,看得見別的景色。

朦朦朧朧宛如夢境般的樹梢及破曉天空——那才是現實的東西吧!

在柵欄的這邊,馬的四隻腳跳了起來,呈現一副英姿煥發的姿態。這幅恍惚的美麗景致就像是因重複曝光而影像重疊的照片畫麵一般。

一切都在空中亂了起來,D離開落下的那匹馬,他的身影在空中飛舞後著地。長劍奔馳著,將飛來的短劍擋了回去。

“果然好身手!如果是從正麵襲擊而來的話,那就更不得了。”

D早已看穿聲音的位置便是短劍的來處。從樹蔭後麵,隨著馬而來的巨漢,正是拜爾兄弟的另一個——哈洛德?拜爾。

“所以說,讓我從四麵八方朝你進攻——看招!”

哈洛德?拜爾二話不說,一個後空翻之後,隨即分離出虛像。緊接著白木針四散飛出,輕易地穿過徒具形貌的本尊,刺進了他背後的那棵樹。

虛像笑了起來。

另一方麵,透明清澈的影像飛向了前方。就這樣,分出的那部分還在,新生的那半,又生出了新的個體,一直衍生、一直衍生——。在不到幾秒鍾內,D的周圍,已被無數個哈洛德給圍了起來,根本分不出哪一個是他的本尊。即使D有過人的超感覺,虛像的氣勢仍與實體無異。

“就是這家夥!”

數十個哈洛德齊聲喊道,同時拿出右手的武器——白木樁。

“聽說白木樁很有效。現在這裏有近百人,用近百支的樁刺你,但是攻擊的方式將完全不同。接招吧!”

說完,從數十隻右手邊,白色光芒拖曳著尾巴飛了起來。

發出呼嘯聲,從馬上滾落的樁木之下,D化成了黑旋風遁走。

或許是察覺到了吧!包圍在前排的哈洛德們,冷不防地將樁木握在手上迎麵襲來。

然而,虛像們所揮出的白木樁,卻全都枉費了。而且每當黑色身影像魔鳥般逼近時,無數的哈洛德便會斷成兩半,和空氣同化而消失不見。

在傍晚的月色下,不到二十秒的光景,D已孤獨的站在那兒不動。

“怎麼辦?”、如果就此撤退的話,那麼來這兒的意義就都沒了!”

此時隻有冷冷的風回應著這低沉的問話。

D的眼神,停在橫躺的馬屍上,長劍深深地刺進了它的脖子上。

“不加速你可以走嗎?”

“我看很難。”左手回答道。

“為什麼這時候不出現一頭新馬呢?說是一場夢境,卻又不能完全滿足夢想!”

D一語不發,將劍上的血甩掉之後,收在背後的劍鞘裏。一瞬間,又見他的身體反轉了一下。

金屬聲和火花齊飛,那一劍製止住看不見的攻擊,並集中壓倒性的迫力,砍向空中的某個點。

當撕肉般的聲音確切地響起時,斷續的呻吟聲伴隨而來的,竟是哈洛德?拜爾模糊的身影。

“別太……得意……這裏……並不是屬於你的……世界……”

當他好不容易吐出這句話,隨即從口腔溢出鮮血,哈洛德忽地趴倒在地上。先前D之所以會受傷,想來是受了院長及機器的影響。

“再厲害,也不過如此而已。對了,到底打算怎麼辦?”

D想著左手的問題,看都不看哈洛德一眼。

“我看隻有等了!在這裏,連影子都是大敵。”

“是啊!但也不能光站在這兒不動啊,要不要出去走走!”

根本用不著他說,D早已朝柵欄方向走了出去。柵欄高度不到兩公尺,卻有三層,D輕輕躍起,在柵欄的對麵著地。他並沒有再立刻前進。

柵欄打對麵,沒有任何街道,甚至連一座小森林也沒有。

樹梢的身影,離他很遠,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四方形、圓形——大大小小的墓碑石林立著,原來是一塊墓地。今後將發生的,如果是最後的戰爭的話,那麼這兒可以是真正的戰場了。曾經,這裏是貴族和人類和平友好的交誼場所,如今,卻變得荒涼腐朽,即便是在夜晚,還是覆蓋著一層妖孽的瘴氣。

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墓地的正中央。左手邊有一個巨大的大理石墓地,在圓頂式的屋頂上,還架著情報衛星專用的天線、雷射探知器,上麵布滿了灰塵。在被磨穿了的門扇表麵,有一條線般的細縫,D默然地看著那門被無聲、輕輕地打開來。

從貴族之家走出來的人,是貴族沒錯吧!

這一定是夢裏的世界送給D最後的刺客了。

黑暗中,出現了克魯茲保安官地身影,但D地表情始終未變。睡夢中刺客遺留下來的布片,正是保安官上衣的一部分;他手握著木樁射擊槍。兩眼透著虛幻的眼神,嘴角左右牽動著,使得牙齒露了出來。他早就被別人控製了。這世界大概給了保安官與D同等的條件,好和D作戰。

“事情還是演變成這樣了!”

保安官邊從墓地走下來,邊說了這句話。

“現在,我已經失去自由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隔了三公尺多。

“不能放下槍,絕不能放下槍!”

保安官靜靜重複自己的話。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再守住這個世界,一切都是不得已。去思薇地世界向她道歉吧!”

“變成了貴族,要怎麼死呢?”D以狩獵者的眼神及聲音這麼問著。

“思薇依舊長眠不醒,你夫人也還在等著你回去。你一心想保護的世界,似乎不全然是快樂的。”

保安官扣下了扳機。槍機內的液化瓦斯氣瓶,以秒速七百公尺的速度,射出五百公克的樁木,當樁木到達D胸前的那一刹那,卻被更快速閃現的銀光擊落。保安官的身體,條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高處上。

咻的燃燒聲,從他伸出的指間發了出來,手指吐出一小團火焰,好幾支銀色導彈,朝地上的D發去。

D抓著大衣下擺,朝自己的胸前迅速向外展開。

這真是個絕妙的好時機!

大衣沒有攔下導彈,隻改變了它們的方向,這是D獨到的絕活,接下來不論是誰,再也無法將新的方向轉變過來,瞬時地麵變成了充滿火焰的大熔爐。

在空中影和影交錯著。

飛離地麵數公尺後才著地的一個身影,劇烈地搖擺之後,便倚在墓石的一側。

“……如果將我改變的話……世界會跟著改變嗎?D?”

“我不知道。”

“不管怎樣……我已經不想起來了……你自己保重。”

在墓石上的震動,迅速地減弱了下來。

“……”

聲音愈來愈小,保安官的身體滑向墓石下方去了。

“那名字是……”D的左手雖然隻是自言自語,口吻卻相當認真。

“你說什麼?是艾琳?還是思薇?”

D沒有回答。

刺眼的火焰將臉龐和身影照成一片蒼白。

“不讓夢醒來”的意誌及行為,雖然還是持續存在著,但對D的攻擊,可以說告一段落了吧!

接著又會有什麼在前方等待著他?

此時,D正準備要走出去。

他已察覺周圍好像有了什麼動靜。

幾乎所有的墓石都在搖動。

他停下了腳步。

“咚!”的一聲,東西倒了下來。

同樣的聲音此起彼落。

一直到最初的身影從墓穴升起,聲音仍未中斷。

“D!”院長叫著。

“D!”希爾敦婆婆叫著。

“D!”艾琳叫著。

“好了!”旅館主人說道。

“夠了!”克萊門茲說。

“不要醒來!”貝茲呻吟著。

托訶夫也在。

村裏的每個人都在那兒,每個人都在苦苦地乞求著,祈求著。

別讓他們醒來!一隻隻蒼白的手,朝D逼近,他們原本就從不姑息曾與自己做對的人,全身湧上淒烈的鬼氣時,D也整裝準備迎擊。

人群就像大海的波浪般相擁而至,那一瞬間,隻覺得空氣像被切了一半似的。有些人不出聲,有些人悲鳴著,但每個身體卻不斷靠近,他們的胸中或喉頭,甚至還插著黑色光箭的箭尾。

這些人苟延殘喘至今,在臉上留下蒼白而虛幻的意誌,為了自己的執念不斷朝D前進,卻不幸地一一被從天而降的箭射倒。

終於,最後一個人也倒下了,當這世界被成堆的死屍和血腥所籠罩時,D忽然認清了站立在墓地另一端的一對男女——射箭地黑衣人及著白衣的思薇。

反複出現在夢中的夢境,是那個有關思薇的感覺的夢,現在終於在這個世界成真。單憑一名射手,便能輕易將數百名村民射倒,這也是夢裏才有的把戲吧!

“我不會讓你被殺!”

思薇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恨意和哀怨。

“因為我要你殺了我!”

蒼白的手指指著D,男子的弓箭搭上了弦,鋼箭穿過了風。D看著那一支箭在空中變成了數十支。然後,他用大衣的下擺和銀光去迎接它們,四處飛散、彈跳的箭,紛紛插在大地上,卻仍有幾支刺穿了D的肩膀及腹部。

“現在覺得怎麼樣?”

思薇笑著對痛得跪在地上的D說。

“你現在還要不要殺我?你一貫的作風不是處死那露出獠牙的人嗎?納悶求求你,把我殺了吧!”

雖然全身插滿了箭,但D的表情依然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麵對如此斷然的拒絕,思薇的眼裏充滿淚光。

黑衣男子,又再次舉高了弓箭。

此時,D奮力挺起了上半身。

“夠了!”黑衣人隻說了這句話。

如果接下來這一箭能穿過他的心髒,那D就死定了。

咻的一聲,箭放了出來,同時,D的手也閃著劍影。他揮起長劍,那劍的速度比箭快得多了,它穿過了黑衣男子的心髒,劃過他的嘴角,給他致命的一擊。黑衣人倒在地上,圍巾也掉了。

“……”

D搖搖晃晃地朝著茫然佇立的思薇走去。

“你這樣還想尋死嗎?”

“是的!”

不緊張也不抖動,那女孩高興地回答著。

“隻有一種辦法!”D平靜地說著,從他身上滴下的鮮血,漸漸將大地染成紅色。

“某個男子寄托了無限希望而選擇了你,但是這村落、這世界,人們和貴族互知互信互愛地在一起生活,都是因為你的沉睡和夢。”

“……這一切的確十分美好,但對我來說卻十分痛苦!永遠都在做夢……,隻能永遠一直沉睡。別說歡喜、悲哀,就連痛苦也都無法感覺……”

D看著一旁的黑色屍體。

黑衣人的圍巾脫落後,便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臉。

天啊!竟然是保安官。

選擇最愛的男子來保護自己,也許是人之常情吧!

一陣悲哀的曲調,傳到D的耳畔。

地麵變成了一片光亮的地板。

D瞄了一下在周圍的人影,他們的舞步,不必多看就知道是華爾茲。

舞會已進入高潮。

“D……”

當思薇叫著這名字時,氣勢也包含了些許的感情。

她蒼白的手上,刀刃正閃耀著青光。

思薇緩緩走向前去,直到兩人在身體,重疊在一起。

像是全身都感染到歡樂一樣,思薇閉起了眼睛,恍惚地顫抖著。

她的淚水閃耀著藍色光芒——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下來。

D將保安官胸前的那把劍拔起,刺進了思薇的體內。

少女的短刀,依然是握在自然下垂的右手上。

D雖然沒有殺她的念頭,卻還是照她的話做了。

然後,壓在身體的重量漸漸消失了。

回頭一看——

跳舞的人們,如同影子般的站立著,又如同影子般消失。

思薇的臉上所浮現的正是蘭。

一直長眠與夢中世界的女孩,將自己意識投射在蘭的身上而活著。

D和保安官或許都知道這一點。因為第一次出現他們兩個麵前的思薇的幻影,穿著也和蘭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

D拖著十分疲憊的腳步,繞道蘭的背後。

他看見舞伴的臉——竟然是保安官。

緊接著又出現另一張麵孔——是D的臉。

那男子既是保安官,也是D,或者兩者都不是。

一個是三十年來,一直在月光下不停跳舞的男子。另一個則是為了讓沉睡的夢姬恢複意識而引來的男子。

D的眼神,落在保安官的臉上。他一邊拔起全身的鋼箭丟棄在地麵上,一邊朝著門的方向走去。他臉上的表情,不管是在拔箭也好,走到門邊也好,始終沒有改變。就像是把劍刺進思薇身體時的那副模樣。

蘭在臥房的床上醒來,而希爾敦婆婆仍坐在門廊前的搖椅上,艾琳則正在眺望夜空,院長目送著思薇消失。

四周靜得出奇。

事實上,這是個十分安靜的夜晚。

*********

D睜開雙眼。

清晨的曉光將世界染白。他仍在森林之中。從光線的強度及進食就寢的時間看來,前後大概還不到兩小時吧!D仍清楚記得這場奇怪夢境的每個細節。這地方是豪宅的空地,而他的身體倚靠著在這棵樹,大約有十公尺,高高地聳立著,那匹改造馬也在那兒。

“真是個奇特的夢境啊!”

這句話本身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聽起來感覺似乎有些疲倦。

他很快地明白了隱藏在背後的理由。

在他的腳邊,有一具屍骸橫陳。

從四周長得比人高的草叢,可以看出經曆過長年的歲月。

至少有——

“三十年了吧!”

某個聲音說道。

“胸膛上有刺傷,就明白了。”

現實中的思薇,早被村民們所放逐,丟棄在這座森林裏。

三十年來——任憑風吹雨打,當她夢想著貴族與人類和平共存之際,心裏自然而然產生平穩的願望也說不定!

D朝著馬的方向走去。他一定要在今天之內趕到邀請他的村子裏去。

將寢具安置在馬鞍上之後,卻出現一種氣勢淩人的聲音,朝著即將上馬的D發問。

“請教一下,你知道這附近有沒有村落?”

坐在馬上的婦人,以欣賞的眼光看了看D說道。

“沒事,或許是我的錯覺吧,昨晚的夢境實在是太逼真了,你的臉有點似曾相識——你在看什麼啦!”

“沒有!”

D微微地搖搖頭。

“如果沒有的話,請不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盯著人看,你來到這裏,就會聽說‘萬能屋瑪琪’這個響叮當的名字,但是……”

這位胖婦人皺著眉頭。

“說到這兒……我好像……在哪兒曾經見過你?”

“不是,我們才初次見麵吧!”

“說得也是,像你這樣的好男人,看過一眼應該絕不會忘記。可是,總覺得你的臉很麵熟……”

說著說著,這位婦人便渾然忘我地,直盯著騎在馬上地年輕人。

她的臉頰眼看著染成了薔薇色。

微笑刻劃在那遠去的黑衣年輕人的嘴角上,但那女子始終沒有察覺到那是自然浮現的笑容,隨即便消失了。自此,又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幸福的感覺化成年輕人的姿態,每到了夜晚便出現在她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