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娟一聽也顧不了許多,忙跑到醫生辦公室。
結果顯示小飛腦子裏長了腫瘤,需要立刻手術判斷是不是惡性。
做母親的再也控製不住,哭聲傳到走廊裏。方茗扶著她往回走時,見小梅和電梯男站在病房門口擔心。
孩子的結果讓所有大人始料不及,小梅也不知怎麼勸,樊娟怕孩子看出來,趕緊收了眼淚去病房。
新婚兩口子不便再打擾,轉身告辭。方茗去電梯送人出去,樊娟始終覺著有一束目光在盯著自己,不禁扭頭望,小梅正招手說保重,順便帶了一句,“這是我老公吳宇。”
方茗見妻子額頭冷汗,問害怕什麼?樊娟蘸了蘸眼睛沒說話。
接下來兩人合計給孩子做手術,醫院讓交押金10萬,三天內安排手術。
可方茗一聽家裏存款就5萬塊,一下自懵了,原地來回踱了幾步問錢哪兒去了。
“銀行是咱家開的啊?咱倆工資加起來月光,就靠獎金什麼攢點兒。”樊娟看了丈夫一眼,“要不,找孩子奶奶拿點兒?”
男人抓耳撓腮哼唧了半天,最後擠出一句,我試試吧。
“你是親生的嗎?怎麼遭親媽這麼算計還不敢吭氣?”
方茗聽著話裏有話,拽著媳婦要說明白。
樊娟瞪著丈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咱倆結婚親友們隨份子林林總總8萬塊。當時方芳幫著記賬斂紅包,你媽拿著個布兜子裝錢。結果婚禮完了,記賬的本兒給咱倆了,錢呢?!”
她一提這事就來氣,“我當時偷摸問你,你說哪天問問媽。結果好幾年了,親戚朋友結婚你去隨份子,錢卻落在媽那邊,裏外裏掏了多少?”
說著她捋了捋頭發,小聲:“有這麼當老人的嗎?哪個當媽的不是想孩子把小日子過好,忙不迭貼補,她倒好,拿著錢裝傻。”
這事兩口子說了不隻一兩回,每次都不了了之。
以前樊娟懶得吵架,現在真是用錢的時候,又把理說了一遍。
正在此時,李豔華聽到信兒趕來醫院,抱著睡著的孫女就哭起來,把本來就沉鬱的氣氛弄得更喪氣。
方茗走過來扯扯母親衣服,安慰著,又把人請到過道裏說錢的事。
樊娟坐在女兒床頭看輸液管,走廊裏的對話也時而飄過來兩句,大概就是錢都給方芳上學用了,積蓄就三萬塊,還留著養老什麼的。
等母子二人再進來,樊娟忍不住直接說孩子治病需要錢,大家都想想辦法。
見倆人互看了一眼,嘀咕半天,李豔華說給兩萬用著,停頓一下跟了句“你倆要是錢緊,就先別還了。”
樊娟火氣騰地起來,抓起包往外走,臨關門狠狠罵了句“窩囊廢”!
她邊打電話邊下樓,想跟朋友同事借錢試試,手機剛撥出去就看見路邊一輛豪車開了門,吳宇朝這邊走過來,嚇得樊娟完全忘了聽電話。
那男人到大膽,大咧咧站在麵前雙手插兜攔住路。
她被逼得沒轍,掛了電話往包裏一扔,仰頭看著他。
兩人沉默一會兒,吳宇開口,“孩子看病是不是等錢?”
樊娟倔強的扭臉,低低嗯了一聲。
“加個微信,轉給你先用著。”他見女人奪路想走,趕緊跟了句,“是孩子命重要還是恨我重要?”
這一說,樊娟停步,捏著包猶豫了一下,緩緩掏出手機。
“掃啊。”吳宇亮著二維碼,“你這麼恨我,用我的錢更解恨!”
這時候一條醫院短信發過來,說小飛看病賬戶上餘額小於100,讓及時充值。
方茗的電話也追進來,肯定是問治療費的事,樊娟眼睛一閉掃了碼加為好友。
吳宇按了幾下手機,10萬轉了過去。他還靦腆的笑了下,“你不用擔心,這事小梅知道。她著急去辦事了,我在樓下等。”
“那你幹嘛不直接找方茗?”
男人頓了一下,“我得找你把當年的事說清楚。要不就是疙瘩。”
樊娟看著他墨深的眼瞳,退了一步,“那件事是我的錯,我爸媽好幾年抬不起頭做人,都生病沒了。還不夠嗎?你當時說得好聽,也沒回來找我……”
話到最後她哽咽,竟嗚嗚哭了起來。
這時候方茗又打電話,兩人看見他在走出醫院大廳四處找人。吳宇搖頭說一兩句說不清,轉身告別,“那錢別還了。我也不差這點。”
樊娟也沒瞞著家裏,說小梅讓吳宇轉了10萬。李豔華激動得給人家打電話千恩萬謝,還給兒子使眼色誇他這份子隨對了。
也不知那邊說了什麼,最後掛電話時老太太還不忘又提了方芳工作的事。
接下來就是忙小飛手術。樊娟看出丈夫覺著她跟吳宇這操作有點怪,也懶得解釋,好在事情多給掩過去了。
小飛手術順利。夜裏樊娟守在病床前摸著孩子的小臉,心想多虧有了救命錢。她轉而回憶起十幾年前的事。
樊娟和吳宇從初中到高中是同班同學,兩家住在一個大院,漸漸就生出稚嫩的感情,放學一起寫作業,周末去圖書館看書。
他倆學習成績好,埋頭想著考大學的事,誰也沒說破談戀愛,連手都沒牽過。
可吳宇媽媽阿花發現了,平日裏對他管教嚴格的媽媽直接給了兒子一耳光。
說當年要不是樊娟媽媽使陰招,自己就不會下崗,不會四十幾歲找不到工作去酒吧當保潔洗盤子,堅決反對兩孩子交往。
十幾歲男孩正在叛逆期,一下子被激發出來,捂著臉說還就非樊娟不娶了!
阿花氣極,把兒子推出家門。
吳宇百無聊賴的在街上溜達,碰見樊娟,就問起當年下崗的事。
女孩回家問母親,隻聽她說,“阿花自從老公跑了,就疑神疑鬼不能正常工作。後來單位發現她在酒吧兼職保潔,結果白天上班躲起來打盹被領導發現。我是跟她不對付,但這事真不是你媽媽幹的。”
樊娟為人直率,覺著應該替媽媽解開這個誤會,也跟吳宇念叨過。
那時候也確實有些小心思在吳宇身上,他人帥成績好,哪個女孩不動心?
那是個周末,樊娟起床想起昨天有本書被吳宇借走了,便去他家拿。
上樓敲了敲門,沒動靜,她又輕輕推了推,剛想轉身走,卻見門開了一條縫,裏麵有女人隱隱的哭聲……
那哭聲忽然變得真切,樊娟一睜眼,發現自己在做夢,小飛躺在床上哭著說想喝粥。
她低頭看看時間,工作日方茗去上班指望不上,打電話給婆婆卻沒人接。隻得叫外賣給孩子送粥。
一直到下午,方茗請假趕來醫院,讓樊娟回家休息。“這幾天方芳畢業事兒多,媽在家照應。咱家出個大學生不容易,你多擔待。”
樊娟懶得再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睡一會兒。路上她又想起吳宇這些天跟消失了一樣,安靜得像從沒出現過。
她進了小區往裏走,忽聽見一棵樹後幾個擇菜的老太太聊天。
“方家閨女的事你聽說了嗎?孩子住院了。”
“李豔華那大嘴,估計全樓都知道了。我還聽她跟人念叨治病費錢,不如再生一個,沒準還是個男孩。“
“她可真想得出來啊……”
“他們一家子都不簡單,好像她兒媳婦當年還攪和進一個人命官司……”
“方家是外來戶當然不知道,再說這事過了十幾年,早淡了。”
幾句話隨著菜梗折斷的聲音飄進耳朵,樊娟慢了腳步,攥了攥拳,原地愣了幾秒才若無其事的上樓了。
吳宇開著車,副駕上的方芳似乎是第一次坐豪車,小心翼翼又帶著點兒小驚喜。
她今天在小梅推薦下去那家外企麵試,倆人一起吃了午飯。小梅說方芳回家路不近,恰巧吳宇去那邊辦事,可以順路回去。
車停在一棟破舊居民樓下,路上方芳說起她跟媽媽,哥嫂侄女都住這裏,想請吳宇上樓歇一會兒。
男人若有所思地往樓上瞅一眼,禮貌拒絕了。方芳也沒多想,謝謝姐夫。說完蹦蹦跳跳下了車。
吳宇盯著鏽跡斑斑的樓道門看了看,因樊娟嫁人後蝸居而難受。他覺得如果沒有母親阿花的意外,這姑娘的人生也許會不一樣。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聽說母親墜樓身亡,在醫院裏看到民警身邊站著的樊娟,一身白裙染滿血跡,大眼睛寫滿驚恐。
她說自己去吳宇家見沒鎖門便進去了,那時候阿花已經站在陽台上身子探出大半,見有人進來一歪頭就跳下去了。樊娟本能的跑過去從陽台探身看了一眼,便趕緊叫120,然後又報警。
民警調查了一陣子,又問了吳宇一些情況,從他家找出抗抑鬱的藥,最終認定阿花是自殺。
可樊娟的生活卻陷入泥沼。
不知誰瘋傳起阿花阻止倆人早戀的事,懷疑是樊娟懷恨殺人。
這種沒證據的事警方不會信。卻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