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是個好季節,又趕上國慶長假,適合全家出遊。

可著名景點人頭攢動,去年帶娃去爬長城的場麵讓樊娟記憶猶新,步道上擁擠得寸步難行,四歲的小飛站在無數條腿中間動彈不得,一會兒就急了。

樊娟隻好把她抱起來一點點挪動,烈日當空,沒半點陰涼,哪有度假的喜悅。

於是今年長假,她早早計劃去個小眾景點遛娃。這好事,卻被老公方茗給攪和了。

半個多月前他就拿出日曆,從十月一日到四日,天天都有婚宴參加,“1號是哥們兒大劉,2號是表姑父的侄女,3號是……”

“啪”,沒等方茗說完,樊娟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起身就走。

他素知媳婦脾氣,搖著頭,“老婆,我也不想啊,可是咱倆結婚人家都來吃飯隨禮,咱不去也不行啊。”

“去年十一也是連著5天都有結婚的!那個小陸,咱婚禮時他也沒來啊,憑什麼你開車200裏地去隨份子?也給個微信紅包不就得了?”樊娟牢騷。“一年到頭就這麼個能旅遊的長假,孩子小的時候出不去,現在她大了,就該多帶她玩玩。你倒好……”

“小陸當時有事來不了,給了個2000塊的大紅包。咱不得領情嗎?!”方茗撓撓腦袋,“都是哥們兒,我不好意思拒絕。”

樊娟也知多說無益,又不能真舍了這人情世故不理。索性獨自計劃帶小飛玩。方茗想一家三口都去婚禮現場,小飛卻哭起來說夏天時候媽媽就答應去玩。他隻得作罷。

轉眼到了9月30日。

樊娟把女兒哄睡,正在收拾次日出遊物品。

方茗走過來坐在床邊沒話找話,淨挑好聽的說。

“你有事?”樊娟低頭疊衣服,又把水杯裝好。

“娟兒……咱結婚大劉給了1000塊,明天這隨禮……你說……”他支支吾吾。

樊娟憋著半天沒說話,見方茗又往前靠了靠,才道,“給他1200唄?”

“這……”他咽了下口水,“顯得咱小氣了,給2000是不是……”

還沒等說完,女人就吼了句,“咱家錢是大風刮來的?!你要是有那麼都錢,平時也給我們娘兒倆花花,別淨想著狐朋狗友!”

“你瞅瞅,讓不讓人說話啦?”男人說著站起來,揪著衣角,“人家一輩子就結一次婚,我平時工資都在你那兒,也不是沒富餘,給1600行不行?”

樊娟無奈,歎了歎,從抽屜最底下翻出紅信封,裝了16張百元鈔票進去。又拽出一個小本,找出小梅的名字,後麵寫了個數字2888元。

她皺皺眉,“表姑父家的小梅夠大方的,當年給咱倆隨了這麼大份子,後天你想怎麼還?”

“媳婦兒,我正愁呢!”方茗耷拉著腦袋靠在牆上,“那丫頭是外企高管不差錢,老公自己開公司。多聯係著沒虧吃,咱也不能太摳門。結婚不興給單數,3000也太少。4000呢,聽著不吉利,”他觀察著老婆臉色難看,便硬著頭皮咬牙,“要不……5000……”

樊娟冷冷一笑,“5000也是單數,方茗,你咋不說給她6000呢?!”

“6000?”他嗬嗬,”也行吧。明年方芳畢業找工作,咱媽還說讓小梅幫忙進外企呢。“他正興奮,卻見樊娟紅了眼眶,才發現事情不對。

“你妹妹找工作,讓咱倆掏錢?”

“這是怎麼話兒,一家人還分什麼你的我的?”方茗辯解,“這個月隨4個份子,是有點兒多,可人家當年也給了,你說……”

樊娟再沒耐心聽下去,站起來把銀行卡摔在他麵前,“你裝什麼傻?非讓我說出來惡心嗎?!你出份子的事你媽知道嗎?你咋不跟她說?!”

方茗也急了,“一家子說什麼說,我哥們兒結婚,我帶著媽去啊?!”

說完,他抹了抹臉,“你也別氣了,誰讓咱倆結婚早,人家都排在後麵。份子隨出去事兒就結了,別想了啊。年底我發獎金,都給你。”

夜裏樊娟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方茗話說得漂亮,但他的工資連同樊娟的一起存著,每月還房貸,孩子幼兒園和興趣班,再加上柴米油鹽過日子,根本剩不下什麼錢。

讓方茗一說,好像他是大款,媳婦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闊太,隻負責管錢似的。

樊娟覺著掰扯起來沒勁,又想起婆婆李豔華的態度,心裏更堵得難受。

第二天一大早樊娟帶著小飛出發,不再想糟心事。

到了個新開的兒童自行車場地,果然人不多。小飛還不會騎車,弄個新車推著玩,路邊樹蔭蔽日,清涼一片。

正玩著,微信響起,是方茗發來大劉婚禮圖片,那新娘婚紗靚麗,笑容嫣然。

樊娟不禁想起自己結婚那日也是如此純摯,對未來充滿期待。可沒想到婚後第六年,日子已經成了無瀾死水。

她正發呆,忽聽哐一聲小飛推著車摔到一旁的小水溝裏!好在小溪不深,樊娟一步跳下去撈起嗆水的孩子,卻發現她頭碰巧磕在石頭上,汩汩流血。

救護車一路鳴響著奔去醫院,方茗和李豔華已先到了。醫生推著昏迷的孩子進了搶救室,樊娟已經癱軟在丈夫懷裏。

方茗急得揪住頭發,李豔華侉坐在椅子上哭天抹淚。弄得人更焦急。

方茗聽著哭,轉頭責怪了句,“你怎麼不好好看孩子?不是買了頭盔嗎?”

“我不好好看?!你幹嘛去了?!還埋怨我?!”樊娟氣得捂著胃部。”連著幾年十一你都不在家。平時下了班就往沙發上一坐,周末在家睡大覺,你管過她幾次?”

李豔華一聽不樂意了,扶著椅子示意兒子過來攙,“娟兒啊,方茗也沒閑著,放假7天,他得跑4家兒婚禮。明天小梅結婚他還得早早去幫忙照應。哪兒有時間休息啊。”

“你明天還去小梅那兒?!”樊娟驚訝女兒都進了搶救室,方茗還有這心思?

“哎呀不是,”李豔華一把按住預起身解釋的兒子,“小梅說方茗人體麵,會來事,才請去幫忙照應賓客。咱也早早答應了,不好臨時變卦。”她臉上堆了笑,欲言又止,“方芳畢業工作還得靠小梅,所以,你看……”

“你家方芳比他親生女兒還重要?”樊娟質問,轉頭盯著方茗,“你現在就打電話給小梅說明天去不了。”

方茗又看了母親一眼,猶豫著掏出手機,卻一把被李豔華奪了,“娟兒,這樣行不行,明天我不去小梅婚禮了,我跟你一起守著小飛。這節骨眼兒,你不能壞事啊。”

“我壞事?”樊娟一聽就急了,一把將方茗拽起來,“昨天收拾行李你也在,我說給小飛帶著頭盔,孩子怎麼說的?你聽見了沒有?”

見丈夫一個勁兒勸和,她更氣,厲色瞪著婆婆,“小飛說奶奶說頭盔就是個擺設,戴上也沒用,還笑小飛熱乎乎頂著那破玩意,結果也沒摔跟頭,捂出痱子了!”

她說著委屈起來,“我今天還給她背著頭盔,結果孩子死活不戴,奶奶說像鬼子進村!”

李豔華也不是好脾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哭訴自己年輕守寡,拉扯兩個孩子不容易,又說自己平時看孫女很累,還惹一身騷。

話越說越難聽,弄得兩口子沒了脾氣,又怕她心髒病發不好收場,方茗一個勁兒給樊娟使眼色,還是按著婆婆的意思辦吧。

小飛縫了針,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樊娟讓方茗帶著婆婆一起去婚禮,不想讓留話柄讓她逢人就講沒去成那種盛大的“世紀婚禮”。

李豔華的朋友圈一個勁兒的更新,把小梅的婚禮拍出了花兒。

寬闊碧綠的草地,一簇簇鋪成煙霞的鮮花,衣著光鮮的賓客,精致玲瓏的茶點,聖潔的新娘,帥氣的新郎……

樊娟沒心思看婆婆發的九宮格照片,卻還是驚訝點開最後一張,畫麵上的男人一身高定西服,手挽著小梅,魅力不減當年……

她定了定神,瞧見醫生走進來。

他說昨天給孩子例行檢查發現血項指標有異常,問家長願意再進一步化驗嗎?

樊娟一下緊張起來,額頭冒汗,說話都帶著哭腔,說越快越好。

晚上方茗來醫院見媳婦像熱鍋上的螞蟻,也嚇得臉色發白,輾轉著在醫院長椅上坐了一宿。

三天後小梅忽然拎著水果出現在醫院,說馬上要去蜜月旅行,來這邊旅行社谘詢。

婚禮上聽說小飛受傷,順道過來看看。小梅為人熱情坦誠,樊娟很感動,拆開袋子說洗水果一起吃。

她端著水果盒拐到走廊,見一個男人從電梯出來,四目對望,樊娟後退了一步。

那男的剛想說什麼,手機卻響了,他接聽,“車位不好找,嗯,剛停好上來了。”

樊娟趁機趕緊跑到水房,擰開涼水嘩嘩地衝,她抬頭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眼神驚恐,覺著心髒都要停跳了般,就想開著水一直洗,千萬別碰到那個人。

這會兒方茗找過來,問怎麼洗這麼久,“檢查報告出來了,你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