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3)

那鏤空的朱色漆窗下,一張窄短的梨花夢緙金絲條案,其上一個青花白底的釉色瓷瓶,色澤鮮明,藍白分明的顏色,隻覺甚是凜冽,幽幽的一抹寒色,豔光刺目,她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那顏色卻愈加模糊起來,幾層影子疊在一起,刺得眼瞼直痛。

他說,他要給她一個名分。

他說,她願不願意成為她的妃子。

名分這種事,她何曾想過,心裏隱隱的喜歡,便由著性子做了,可他卻要她成為後宮裏的一個麼,與那些女人一般,佇立殿首,巴望他何時來,等著他臨幸,猜測他今日去了哪個殿裏,壓抑著醋意看著他與一個又一個的女子親昵,那些本是美好的女兒心思便在這樣的等待裏逐漸扭曲變形。

在將軍府裏時,曾讀過一首詩:

雨露由來一點恩,爭能遍布及千門?

三千宮女胭脂麵,幾個春來無淚痕!

泛黃的紙頁因著歲月荏苒,悄悄留下痕跡,南宮玨自不會讀這樣的詩,他的書房裏,竟是兵法戰術,馭人之術,她在布滿灰塵的角落找了出來,看到此,長歎一聲。

那時便想,她決不要變成這樣的人。

可是,這樣與他並肩在一起的機會,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機會,以後……也不會有了吧。

他幽深的眉目,分明帶著幾分殷切,藏得那樣深,可是她清楚看到了,似是一顆黑玉珠裏的點點星光,那樣灼亮,可是她要親手將那抹亮光抹去,她不可遏製的顫抖起來,似是一下子陷入魔障,眼前皆是美好,忽起了火,一簇簇跳躍的火苗,灼著她的臉,將那些美好的畫麵一點一點的吞噬,她幾乎顫抖著想去抓住,撲搶回來,可是胸口這般痛,似是有尖錐一下一下戳著她的心,鮮血濺出來,那樣鮮活刺目的顏色。

他微微皺眉,見她眼角溢出淚來,身體抖得厲害,不由抬手覆上她的額頭,溫聲道:“傷口又痛了麼?”

那手那樣灼燙寬厚,覆在額上,似是飛蛾穿越生死祈求的那份明光,可是它太燙太亮,讓如此無力的她承受不住。夢裏都想得到的溫暖,如今真實的攤在她麵前,她唯有推開。

垂下眼,她的聲音恐慌裏帶著顫抖:“奴才身份卑賤,不配為妃。”

窗外縷縷的一絲清風拂到他臉上,那裏分明還帶著笑意,瞬間卻如裂了縫的冰層緩緩的斂回去,他坐直了身子,一點一點的收回手,竟緩緩的握緊了,他坐在那裏,腦子裏紛雜一片,隱隱的想起一些事情來,似是許多年前,三哥攜了妻兒提出要歸隱山林,他與五弟去送他,正是天氣晴朗的時候,一家三口立在那裏,璧人一般,那委婉的女子將目光投到她的夫與子身上,那是何等溫柔的神色,他看著他們一點點消逝青山碧水間,不止一遍的想,她是否會回眸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她終究未曾回眸,他立在那裏,飽嚐失去和求而不得的滋味。

他是帝王,天地間唯他獨尊,這天下百姓,這江山都是他的,可是他心愛的女子最終投到他人的懷抱,這樣的痛楚,竟是與當日一般。頭似是又痛起來,隻如天崩地裂,他身形一晃,很快抓住床側的木柱,模糊中似是她擔憂的臉,詫道:“皇上,您怎麼了?”

他隻勾唇邪笑,寒冽的盯著她,啞聲道:“即不想留在朕身邊,你當如何?”

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他臉上失了血色,隱隱的泛著青白,不由顫聲問道:“皇……皇上……”他隻死死盯著她:“說!”

她垂下眼,咬唇道:“請陛下允奴才出宮。”

“出宮?”他怒極反笑,待要發作,卻瞥見她白皙的頸上寒光掩映,極其透亮的玉色,他探手過去,卻見那裏一顆渾圓白玉珠,那笑滯在臉上,冷冷泛著譏誚:“千年寒玉珠!”他無聲冷笑,千年寒玉,北方極寒之地所得,鄰國進貢,他將此物賞給南宮玨,原來如此,原是這樣,她曾入住將軍府,她曾出宮與之相會,原是這樣,這樣拒絕他,原是為了另一人,他無聲自嘲,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那胸口的痛意竟是止不住,卻是恨極,甩袖站起身來,寬大厚重的龍袍隨風鼓動,獵獵有聲,他背著光,側臉上一縷亮白的輪廓,他疏離的冷笑:“你既然自知身份低賤不得為妃,也該知宮內嚴規,除有大功,內侍不得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