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熏爐裏的香似是盡了,溢出的白煙輕而淡薄,她欲要打暗號喚當值的宮女進來,回頭便見幽深的殿宇中,他皺眉奮筆疾書,禦案之上奏折如山,宮燈側側照過來,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臉,他若是笑起來,唇角勾成微斜的一條線,臉上微微的些許邪氣,似是少年時殘留的那幾分羈狂,擰起眉,高高在上的瞧著人,才見天子威儀,這會遠遠的瞧著他,竟覺得些許的心疼。

遂獨自添了香,默默立在近側的燈下,垂頭想著心事。

他偏頭朝那裏掃了一眼,燭光映著她微垂的臉,發挽起來,全全被那金絲方冠罩住,隔了細密的一層金網,朦朧的一點黑色,頸上一縷發碎碎的垂下來,襯著那樣白膩的弧度,掩映的藏在恰到好處的領口裏。

他心裏突就一動,低聲問道:“可會寫字。”

她驚了一下,隨即赧笑:“會寫幾個。”

他饒有興趣的“哦”了一聲,取了狼毫筆沾了墨遞給她,微微彎唇道:“寫來試試。”她怕出醜遲疑著不肯接筆,卻瞧見在那燈光下他握著那筆的手,修藏白皙,筆杆都被映成了暗黃色,忍不住便接了過來,不小心碰到他的指,細膩微涼,臉上一紅,被燙了一般的拿著筆縮回來。

他微微讓了身,似笑非笑的瞧著她,她拿著筆,手發著抖,心一橫,一筆一劃的在禦案鋪就的宣紙上寫下“小柯”二字。

兩個字寫成三個字,歪歪扭扭,一個個扭腰歪身,難以入目。

他見狀悶聲笑起來。道:“枉你還是高人之徒,字寫成這樣,難道不怕師傅打你手板?”

她突就想起南宮玨,亦是燈光澄澄,他一身白衣拿著那戒尺,可不是像極了自己的師傅,那戒尺打下來,鑽著肉的疼,想到這裏,手微微一抖,眼睛發直的盯著案上兩字,手足無措的立在那裏。他笑夠了,卻後身後環過來,就著她的手握住筆,低笑道:“朕教你來寫。”

她身子一僵,他從後麵貼上來,鼻下滿是細膩的龍涎香,隱隱聽得衣衫摩挲的簌簌作響,他的氣息若有若無的拂在頸上,隻覺兩人貼合的地方身子都酥麻了大半。

他的掌心卻是熱,握的久了,她手心裏捏出細細的汗來,那筆滑膩膩的拿不住。須臾,“小柯”二字躍然紙上,他思及她是內侍,字體略略偏了清秀,便寫小楷,頗有大家幾分風骨,又打破成規,筆觸間唯見風流灑脫。小彌見那字如此漂亮,頓時歡喜的笑起來。

他不由側頭看她,她側臉輪廓纖細柔美,睫毛上翹濃長,映在燈光下,眼底淡淡的一片陰影,竟像極了女子的陰柔,她微偏著頭,領口處白皙剔透的頸,有溫香襲來,竟讓人忍不住吻上去,嚐一嚐是何等滋味。

她臉色漲得極紅,隻聽他鼻息在側,一顆心咚咚亂跳,便愈加麵紅耳赤起來,怕他看出窘迫,便低低道:“皇上教奴才一句詩吧。”

他回過神來,微微沉吟,握著她的手寫下一句:“羞紅鬢淺恨,晚風未落,片繡點重茵。”紅燭搖影,跳躍的照在那勁秀的墨字上,隱隱的泛著水光,他瞧著那字許久,怎就寫了這句,羞紅鬢淺恨,掃見她漲紅的臉,字字斟酌,突就有些惱意,鬆了她的手,心不在焉的道:“字寫得這樣差,需多多練習才是。”

她聽出他話中疏離冷意,忙放下筆錯開身,對著他施禮:“是。”

恰有內侍端了綠頭牌進來,他隨手將案上宣紙揉了仍在一側,正落她腳邊,她垂著頭,隻見那墨在紙上滲了一片,流利的筆畫褶皺層起,猶如累累傷痕,她似是魘住了,隻是盯著那紙團發呆。

他瞧著那綠頭牌微微沉吟,思及方才選了一個扔在盤裏,隻聽“當”的一聲響。她受了驚,眼睛烏沉沉的瞧過去,隻見碧色牌子上,隱隱一個嫵字,心也不知墜到何處,隻是彷徨無措。內侍拿過牌子瞧了,施了一禮默默退了下去。

夜裏當值的內侍過來換班,她收拾了出來,外麵月色如紗,長廊盡頭零星的一點人影,有人引燈前行,昏昏的燈光照見迤邐行來的窈窕身影。她一轉頭,逃似的往自家院裏跑。

一回屋就跌到床上,扯被蒙頭,宋玉詫異的跟進來:“你這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我心裏難受,你離我遠遠的。”

宋玉將給她關上門,自己溜了過來,並不提燈,摸黑走著竟是熟練,隱隱見著有一人立在那裏等他,便笑道:“原是您早到了。”

那人見麵便斥:“你跟在她身前,都做了什麼,這樣浪費時日,看你怎樣往主公那裏回話。”

宋玉笑嘻嘻道:“風使莫急,奴才瞧著不用咱們使勁,那小妮子已經對皇上上心了。”那風使卻隨手就給他一個耳光,怒道:“你以為這是好事!”宋玉敢怒不敢言,額上汗涔涔的應道:“是。”

風使又道:“罷了,此事急不得。”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來,扔給他,道:“找個機會給她喝下。那次藥效該是過了。”

宋玉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