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當自強(2 / 3)

因此我的晚餐隻能憑運氣吃。

有時候桌子裏經常會無緣無故出現零食,我知道她們在盡全力維護我的尊嚴。

*

高一下學期期末考試,我以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九十七的成績升入小班。

理科小班一共有三個,一班和二班總共隻有三十人,是學校的尖子力量。

三班七十人,我擠走了倒數第三,成為三班一份子。

新環境、新老師、一切又不一樣。

小班的老師和普通班大不相同。

上課講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效知識點,我腦子慢,反應也慢,跟不過來。

隻能課下多花時間,為此我放棄了周一三五的晚餐時間用來補救我薄弱的數學成績。

某天數學老師在下午最後一節課拖堂二十分鍾,把階段考的數學試卷講完後才放我們去吃飯。

我幹脆把晚自習提前到晚餐,在座位上改錯題。

我寫的投入,沒留意到身邊的腳步聲。

“這道題你少考慮了一種情況。”

我驚訝抬頭,卻看見往常暴躁的數學老師此刻正盯著我。

我臉色瞬間漲紅,弄清楚扣分點在哪。

好在他隻是提醒。

但沒想到後麵的日子,數學老師像是盯上了我,點名提問必有我,板書必喊我。

同學們笑我倒黴,但我卻很感激數學老師。

是他讓我不再成為透明人。

在這樣高壓環境下,我的成績一躍成為班級第三十,年級七十三。

*

又是一年暑假。

暑假補課是常態,但在嚴格的輿論監督下,還是給我們放了七天假。

同學們興高采烈商量要去歡樂穀玩耍。

周圍女同學們已經約好遊玩項目,可能怕我被孤立,又問:

“七月,你下周去歡樂穀嗎?”

我點頭:“去。”

這下連班長都坐不住了,呼朋引伴:“喂喂喂,各位,七月放假都要去遊樂園,你們全都不許在家卷!”

“去歡樂穀兼職網紅青蛙。”

同學們:“......”

兼職當天,我和認識的小姐姐打了聲招呼讓同學們體驗免費試點新項目鬼屋。

又在中午最炎熱的時候帶他們到員工工作室吹空調。

“七月,這簡直是我體驗感最好的一次,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班長趴在空調口,一臉愜意

“奶茶必須請,不喝就過分了啊!”

語文課代表把奶茶塞進我懷裏,不容拒絕。

炎炎夏日,溫度是熱的,心也是熱的。

*

“你們在這休息,我出去工作。”

頂著暴躁的太陽,我賣力和小朋友合影。

“媽媽,我也要小青蛙!”

“好好好,買,耀祖想要什麼媽媽都給買。”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即便我心中翻江倒海,卻仍舊不忘拿出二維碼讓遊客付款。

轉頭一看,我媽帶著弟弟來逛遊樂園。

李耀祖拿著一隻小青蛙氣球讓媽媽付錢,她高興打開錢包。

我盯著他渾身上下的衣服書包以及遊樂園聯名各種貴重物品,想起上個月打電話問父親要學費。

“沒錢!你不是挺能的,考上市一中,有本事你自己賺錢啊!”

錢是他們唯一可拿捏我在我麵前炫耀的東西。

但我確實無比需要錢!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忽然撕開青蛙服,在眾遊客驚詫的目光下他們當場跪下:

“爸,求求你,給點錢我交學費吧!弟弟一個書包都要一千多,市一中的學費隻要一千四,求求你們了!”

李海升看到我更加吃驚,但很快就被丟臉的尷尬取代。

他似乎想反駁,我立馬掏出市一中的學生證和手機照片:

“大家看!我真的是市一中的學生,這是我和他們的全家福!”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哪有這樣的父母,帶兒子來遊樂園,讓女兒打工賺錢。”

“今天室外溫度三十七度,還穿著玩偶服,換我我可不忍心讓孩子幹這麼苦的工作。”

“太可憐了,這些玩偶我買十個。”

“這要是我女兒能考上市一中我砸鍋賣鐵也要供她讀書,我也買五個!”

人群你一言我一語,讓李海升夫妻倆臉不知道往哪擱。

他們不敢對任何一個陌生人紅臉,但卻敢在我麵前豪橫,因為我是他們生的第一個奴隸。

毫無權勢的市井小民低聲下氣一輩子,忽然生了個並不喜歡的女兒。

那個女兒理所應當便成為夫妻倆唯一奴隸,在外麵受的氣回家都可以發泄在女兒身上。

天然血緣是最好的枷鎖。

後來夫妻又生了期盼已久的兒子,女兒又理所當然多了個奴隸主。

然而現在奴隸學會了反抗。

眼看丟臉不管用,我又抓著他們的褲腳開始滿地打滾。

畢竟已經社死,不怕繼續丟臉。

半個小時後,我拿著李海升給的五千塊錢斷絕關係費拍拍灰塵爬起身,回到了員工宿舍。

同學們不知為何略顯拘謹,一個個乖乖排排坐。

我晃著手裏一遝錢:“走,請你們吃飯!”

露天燒烤攤,我第一次點了兩百多塊錢燒烤。

“吃啊,你們怎麼不吃,這又不是我的血汗錢,你們可勁兒吃!”

同學們:“......”

這是我第一次吃重油重辣的食物,也才明白這世間好吃的好玩的太多。

我並不是天生能忍,而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吃苦。

*

高二下學期,我和同學們關係融洽,腦子也仿佛開竅一樣,成績一下子蹦到年級二十。

班主任喊我到辦公室,欲言又止:

“七月同學,你現在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但距離清北還有點距離。你想轉到一班去嗎?”

情感上我並不想去,我熟悉三班同學,熟悉三班教學老師,這是我的舒適區。

但腦海裏又想起初中老師的話。

人生的大山需要不斷翻閱。

而現在,我又要跨越舒適區翻出這座大山。

*

來到一班,氛圍堪稱恐怖。

上課下課的界限在這層樓仿佛不存在,即便下課也沒人說話,要麼寫作業要麼抓緊時間小憩十分鍾。

我的到來如同一顆石子沒入平靜湖麵,掀不起一絲波瀾。

很快,班主任安排我在靠窗戶的第五排坐下。

我來時,同桌正趴在桌上睡覺。

直到上課,他還趴著。

按照校園文典型套路,我應該善意提醒他,他罵我多管閑事,我聖母心大爆發,由此衍生出一萬字的戀愛故事。

但事實是,我拿出試卷看都沒看他一眼。

在座的每一個都是我的競爭對手,我瘋了才提醒他好好學習!

第一節課是數學,不愧是學校重金聘請的老師。

在我到來的第一天已經根據我之前的試卷分析出我的薄弱知識點並設計出一套新試卷。

“寫完後給我檢查。”

全班一共才十五個學生,老師有足夠的精力照顧到每個人。

等我寫完試卷,同桌也爬起來了。

典型校園文男主顏值,在一眾長痘黑皮粗糙的男高中生裏出類拔萃。

“幾點了?”

我抬眸:“六點。”

“臥槽居然在學校過夜了?”

我無語:“下午六點。”

下午六點,第一節晚自習開始的時間。

不出意外,又是講考試試卷。

語文老師抱著一摞試卷,看到我順帶提醒:“新來的同學看同桌的。”

“老師,我也沒有。”

同桌悠然舉手。

語文老師像是想起什麼:“那就讓前桌勻一張你們倆看,對了,數學競賽怎麼樣?”

同桌笑而不語,前桌一個男生吊兒郎當開口:

“老師,咱們舟哥出馬,一個頂倆,您就等著好消息吧!”

語文老師笑笑便開始講解新試卷。

原來是競賽生。

我低下頭看試卷,在我貧瘠的認知中隻知道高考一條路。

直到學校張貼紅榜才知道原來除高考外還有很多路可走。

可惜的是僅僅高考一條路我便已經走得筋疲力竭。

一張試卷橫在兩張桌子中間,目光所至將試卷上的題目重新在腦海中重新寫了一遍,聽老師講解。

等回過神來,同桌居然又睡著了。

第二節晚自習是數學,我把試卷還給前桌。

他看了眼睡著的同桌:“舟哥時差還沒倒過來呢?”

“不用,試卷先放你這吧,等老師講完你再給我,筆記隨便寫!”

“謝謝。”

一班的學生是用無數張試卷篩選的明珠,在這個班級,努力的作用已經微不可察。

我開始請教老師各種高效的學習方法,才勉強在月考中卡在班級第十三,年級第十五的位置。

而我的同桌,路舟學,年級第一。

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但別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競賽學習兩手抓的人。

好在同桌呆在教室時間並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在去參加競賽的路上。

班主任也曾試探性問過我想不想去,我搖頭。

“謝謝老師,但我還是想認真準備高考。”

這世上的好事怎麼會全落在我頭上?

與其憧憬那些觸不可及的將來,不如牢牢抓住現在。

*

高二下學期,我仿佛跟開了掛一樣,考試分數一路高歌猛進。

老師也更重視我,各路補習資料輪番轟炸。

我全盤接受。

可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是萬年老二,年級第一永遠是缺席課堂的路舟學。

前桌驚歎:“你們倆真是纏纏綿綿。”

望著三分之差的總分,我長歎一口氣:

“要什麼纏纏綿綿,我隻想翻身農奴把歌唱。”

我無比憧憬能把路舟學踩在腳下的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

“舟哥,這就走了?”

路舟學頂著一張帥氣的臉,卻依舊喜歡當人爸爸:“想爹了?”

“去你的!”前桌語氣羨慕,“真好,提前錄取,不像我,還得多煎熬一年!”

“別傷心,爹會回來看你的。”

路舟學桌子上的東西很少,大部分試卷無用,都留著給撿垃圾的老奶奶。

但他卻把一本古漢語詞典和中英大辭典推到我麵前:“反正沒用,你不要就扔了吧。”

我猶豫了一秒接過:“謝謝。”

“不客氣。”他背上書包,起身準備離開。

出於同學情誼,我開口:“祝你前程似錦,事事順利。”

同桌回頭,臉上也帶著燦爛的笑意:

“也正式恭喜你翻身農奴把歌唱,加油。”

相聚如靜湖,分離也不過是微瀾漣漪。

班裏的同學茶餘飯後還得繼續學習,在高二下期末考試,我正式踏上了年級第一的寶座。

*

暑假,我繼續在歡樂穀兼職。

一百塊一天。

又在相同的地方,我又遇到了李海升。

這次的他換了副麵孔,沒有上次被當眾為難的惱怒,臉上堆滿笑意。

“七月,你這孩子,會有困難怎麼不來找爸爸呢?今天你媽做了一桌子菜,走,回家吃飯。”

我頂著青蛙套裝,一米七二的身高足以睥睨眼前矮胖的男人。

“這不是鬧著和我斷絕父女關係的李先生麼,有何貴幹?”

吃飯?

他們最擅長用最小的代價捆綁巨額的道德負擔來達成目的。

果然,他臉上閃過一抹心虛,沒想到能被我猜中心思。

“咱們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風吹日曬多辛苦,回家吧。”

我搖頭:“再不說我就走了。”

“別啊!”他趕緊阻攔,搓著手似是不好意思:

“你弟弟馬上要小升初,成績總提不上來,我知道男孩子總是後天發力,但是也怕他跟不上,你不是年級第一麼,教你弟弟綽綽有餘呀!”

原來如此。

“經濟學裏有一句話,人不可能同時獲得商品的價值和使用價值。李耀祖一出生就因為是男孩具備了價值,而我需要努力讀書來增加使用價值。一旦你想把兩者都握在手裏,隻有一種可能。”

李海升腦子一片混沌,被女兒的話繞暈:“什麼可能?”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拍拍屁股,轉身離開,留下氣到手抖的李海升破口大罵。

“你拽什麼拽?要不是老子,你能出生?你能上學?你能考上市一中!”

罵聲越來越遠,中午,我找了個樹蔭摘下頭套吃著早上帶來的飯團。

裏麵加了一根火腿。

歡樂穀永遠是歡聲笑語。

我見證世間闔家歡樂,幸福明明離我這麼近,卻觸不可及。

忽然,旋轉木馬旁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路舟學。

他腿上還掛著一個小掛件,可能是他妹妹。

身邊有一對中年夫婦給兩人拍照。

小孩子吵著要哥哥陪他玩旋轉木馬。

路舟學臉上滿是怡然的幸福,抱著小朋友坐上木馬。

父母則一直給兩人拍照。

我呆呆望著他們,看了好久好久。

長得帥、成績好、家世好、有愛自己的父母。

他們是幸福上限,而我則是苦難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