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reference_book_ids\":[7023706537877064711,7257453146853608507,6890728370670144526,7078184356296002568,7229640720594766906,7233628637570796605,6838936284967209991,722073298459531986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第五章征服遼東遼西

一、四萬大軍血洗開原

爛醉如泥的努爾哈赤兩眼一瞪:“我軍攻城死傷無數,殺幾個人解解氣又有什麼?”

努爾哈赤於萬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三月初,取得薩爾滸之戰的全麵勝利之後,經過兩個多月的厲兵秣馬,在五月下旬,召開軍事會議,討論攻打開原的策略。

在努爾哈赤親自主持下,參加會議的人員有四大貝勒、五大臣、部分將領,近三十人。

汗王努爾哈赤首先說道:

“開原是一座古城。它是明朝離蒙古、建州最近的城市,它不但是一個經濟交流的重要場所,也是明朝皇帝鎮壓蒙古和咱女真人的前哨堡壘。咱們若要進攻遼沈,必須先占領開原。攻打開原的戰術,咱們還是老辦法——強攻與智取相結合。大家就如何智取這個問題,發表意見。”

範文程說道:

“開原形勢險要,它‘跨龍岡,臨大漠,邊靠咽喉之路’。它東邊是俺建州,西邊是蒙古,北邊是葉赫。開原是磚砌城牆,四個城門,四個角樓。明朝在開原設道,由推事官鄭之範管理開原道的事情。”

努爾哈赤派人去喊來李永芳,讓他講講開原城的鄭之範的情況,李永芳說:

“鄭之範是開原城的首富,家資巨萬,但是這些錢財全是貪贓受賄得來。由於鄭之範異常貪暴,開原老百姓人人痛恨。”

四貝勒皇太極說道:

“先派細作員到開原,試著做鄭之範的工作——此人貪財,就送些給他。看情況變化,爭取裏應外合。”

努爾哈赤心想:先讓人去做鄭之範的工作,然後再作進一步討論。他說道:

“大家回去以後,考慮一下:如何強攻?如何智取?抽時間再討論。”

次日,努爾哈赤派人找來了何和理、苟得利,研究派人進開原,去做鄭之範的工作,並了解城裏的兵備情況。這且不提。

再說開原城道官韓原善,為人剛直不阿,不徇私情,不貪小利,對上不諂,對下不壓,為開原城民所稱道的好官。

開原城還有一個推事官鄭之範,為人狡詐陰險,平日見錢眼開,貪汙行賄,上扒下壓,無所不為。因為李成梁是他妻子吳樹蘭的表叔,由這關係,他當上開原城的推事官。

開原城是明朝在遼東地區與蒙古、女真進行經濟交流的中心,城裏所有的交易場所,全由鄭之範一人把持。由於此人貪財成癖,在各個場所巧立名目,撈取大量金錢。開原城民說鄭之範“贓資巨萬”。

由於鄭之範的重利盤剝,來開原經商的外地商人,當地百姓們,無不叫苦連天。

韓原善為此事訓斥過鄭之範,當時他唯唯諾諾,不吭不哈。事過之後,用重金賄賂朝廷命官,把韓原善擠走。

從此,鄭之範這個小小的推事官,主持開原道的大小事務。開原城民知道鄭之範愛財如命,每逢找他辦事,都要給他送紅包;或是想辦法去找他妻子吳樹蘭。因為鄭之範是個出名的怕老婆,沒吳樹蘭的關係,李成梁當年怎能提拔他!

再說吳樹蘭的弟弟吳三流子,是鄭之範推事府的總管,仗著他姐夫的錢勢,橫行開原城。城裏的百姓有段順口溜說:

“有事想求鄭之範,

“不若去找吳樹蘭。

“要是認識三流子,

“什麼事情都好辦。”

正因為吳三流子有如此神通,來開原辦事的人,都去千方百計地結識吳三流子了。

一次,開原城的守城軍隊的把總朱夢祥,去到推事府裏領錢糧。找了半天,也未找到鄭之範。一直到晚上才見到,鄭之範說:

“哪裏有錢糧?皇帝不發給俺,俺哪有錢發給你!”

其實,錢糧全被他貪汙了。他竟然對朱夢祥說道:

“你們也要想辦法找生財之道,那些腰纏萬貫的生意人,就是你們的錢糧倉庫!”

還有一次,朱夢祥來向鄭之範領取軍馬的草、豆等物。他說道:

“哪裏有什麼草、豆?人家努爾哈赤的軍馬,從不喂料,隻是野地牧放,卻能打勝仗,你們為什麼不學學?”

其實,他的倉庫裏,上級發來的草、豆等,已經黴爛了。還有許多軍衣等物品,由於存放時間過長,管理不當,早已變質。

由於鄭之範的貪汙聚財,城中守兵毫無鬥誌,馬無草料,人缺糧餉,一日倒死二百四十九匹戰馬。

且說原總兵馬林,從薩爾滸之戰中逃回開原,把守城的希望寄托在西部蒙古宰賽、煖兔等部的二十四營方麵。為此,曾多次派使者去蒙古聯絡、交涉。

實際上,宰賽、煖兔各部不僅無意幫助明軍,反而被努爾哈赤所收買,與馬林假意周旋,暗中向努爾哈赤遞送情報,配合後金軍的進攻。

馬林不明真相,一意孤行,以為有了蒙古二十四營作依靠,在薩爾滸戰後一兩月時間內,不積極設防。

城內其他的守城官員,副將於化龍,參將高貞,遊擊王守誌,備官何毛中等,都住在開原城中,卻無專人負責開原的城防。

且說何和理、苟德利在努爾哈赤的授意下,派胡裏帶了五十名諜報人員,分七、八批陸續進了開原城。

胡裏與諜報人員兀佳,扮成做珍珠生意的蒙古人,直接去拜訪鄭之範。

在推事府裏,胡裏與鄭之範見麵時,胡裏將一大包珍珠放在桌子上。

鄭之範一見那麼多珍珠,高興得眉開眼笑,忙向胡裏說道:

“二位到開原城裏來,要鄭某辦什麼事,請提出來,就直話直說吧!”

胡裏笑了笑說道:

“咱們是做珍珠生意的,十天以後,王爺親自帶著駱駝隊來。想請推事老爺替俺選擇一個大的住處。”

“容易辦,這事好辦。”

鄭之範說完,讓人出去把吳三流子喊來了。胡裏一看,吳三流子高挑個子,長得小頭小腦,瘦得像個猴兒,臉色蠟黃,活像個大煙鬼。

開原城裏把那些遊手好閑、不幹正經事的人,統稱作“二流子”。這吳樹蘭的兄弟從小起名叫吳小山,後來成人後不務正業,依仗姐夫鄭之範有錢又有勢,常在賭場、妓院、酒館出入,比那些“二流子”還壞上七八分,所以幹脆稱他“三流子”。

再說吳三流子被他姐夫鄭之範喊來,經過介紹,說明情況後,他咧著個大嘴,露出了一嘴的黃牙,點著頭說道:

“這房子有的是,到底要高級的,還是一般的;是在鬧區,還是靜區,是……”

那三流子還未說完,鄭之範說:

“你先帶他們自己去看,人家是蒙古的王爺,是個有錢的主兒,怎能住一般的地方。要選個好所在,不能弄個窩窩囊囊的地方!”

“那好辦,現在就走吧!”

吳三流子帶著胡裏、兀佳去找房子,這且不提。

再說開原城裏的百姓們,自薩爾滸戰後,人心浮動,許多人家舉家遠逃。

對形勢老百姓也看得清楚,明朝軍隊打不過努爾哈赤。後金軍隊在撫順、清河的劫掠行為,使他們心驚膽寒。

在這種情況下,富有反抗精神的人還是大有人在。

且說開原城裏,東門附近,有一戶人家,單門獨戶一個大莊院。在一丈多高的院牆外麵,繞著一溝綠水,溝埂上長著好幾百棵合抱粗的大柳樹。進了大門,到正廳前麵,偌大的一個院子,兩邊有幾十副槍架,明晃晃地都插滿各種各樣的兵器。

這戶人家姓高,據說高家的祖上是唐朝一個大官,不知何時,搬到這裏來。

高家戶主高老頭有子五人,挨次是高天民、高天富、高天國、高天才、高天強,合在一起,便是“民富國才強”。

高老頭雖然年逾古稀,年輕時讀過書,練過武,身板兒硬朗,耳不聾,眼不花,滿口的牙,整整齊齊。

因為是官宦後代,又是祖傳的武功,每在農閑冬休時節,高老頭帶著五個兒子,在院子裏使槍練棒,切磋武藝,日子過得倒也平靜、安樂。

但是,努爾哈赤攻破撫順、清河城以後,特別是焚燒房屋、劫掠財產、屠殺漢人等,高家一家再也平靜不下來。

他們看到朝廷官吏腐敗,武備不修,軍隊不能打仗,深感憂慮。

高家五個兒子,在開原城裏各自都有三朋四友,今年春節初三日,正是高老頭的七十三壽辰。按漢人風俗,要墊“缺子”。也就是由閨女給老人買兩條鯉魚,或是蹄包之類,對老人表示一番孝心,祝願老人健康長壽。

因為高老頭膝下隻有五個兒子,沒有閨女,隻能由兒子買了。後來兒子的朋友知道了,也都提著鯉魚,拎著蹄包,還有的拿著點心,送到高家大院,為老人祝壽。

初三日那天,高家可熱鬧了,一下子來了好幾百人,共擺下五十餘桌酒底。大家歡歡樂樂地團聚了一整日。

高家五子中,高天民武藝高強,且性格沉穩,比較有心計。平日,不多言多語,能吃苦耐勞,在兄弟中間威信較高。

那天喝完酒,大家閑話時,高天民帶著深沉的口吻,說道:“今年,開原城未必能平靜到年底。”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馬上想到了撫順、清河的事情,有人當即說道:

“到時候,咱們就跟他們拚了算了!”

“不拚也是死,拚死幾個,也不吃虧!”

“不要亂說話,咱們聽聽大哥的意見!”

“對!聽大哥說,大哥講怎麼辦,咱都聽!”

高天民被眾兄弟簇擁著,遂說道:

“古人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當今皇上無能,宦官當權,官吏腐敗。堂堂的大明王朝,打不過一個小小的建州。當年的一個龍虎將軍,而今已麵南稱朕了。古人說:‘國亂顯忠臣。’前年撫順城剛被圍,李永芳便投降了。咱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但是,咱們是大明的臣民,寧肯死了,咱們也不幹屈節的事。所以,咱們應該有個準備,一旦打到開原城下,咱們就提刀上馬,協助官軍一起守城。如今,城裏不少人說:皇帝正在調兵遣將,要師發建州。咱們也應該團結起來,平日練練武藝。如果兄弟們有意的話,請來高家大院,咱們一起練吧!”

大家聽了,當時都很激憤,表示願來參加。有的人還激動地說:

“這是保家衛國的事情,稍有一點熱血的人,都應該積極參加。”

自此以後,高家大院裏每天都有幾百人在操練武藝。

薩爾滸戰後,消息傳來,高家大院裏一片哭聲。

高天民說道:

“多則三五個月,少則十天、半個月,開原就會有戰事了。

“請兄弟們及早作好準備。明天,俺想去推事府裏問問情況。咱們去的人不宜太多。三五人足矣。”

後來,大家推舉了四個人出來,與高天民一起去推事府,他們是王化揚、張六柱、趙興友、邱應金。

次日早上,高天民等五人,吃過早飯,早早地來到推事府前。

高天民讓把門人向推事大人傳話說:

“東門高家大院長子高天民求見。”

鄭之範聽了,向侍衛問道:

“他來有什麼事?”

那守門侍衛說:

“他未說有什麼事,一共五個人。”

鄭之範想了一想,“讓他們進來吧!”

當年,李成梁在撫順時,每次來開原,都要去高家坐坐,吃兩頓酒才走。鄭之範也曾經跟著李成梁去過高家大院。李成梁死後,他一門心事搜刮錢財,就未去過高家。

再說高天民帶著四個兄弟,見到鄭之範以後,先寒暄幾句,就接著說道:

“薩爾滸戰爭過去一個多月了,不知大人對開原的城防工作如何安排的?”

“這事情總兵大人馬林已同蒙古二十四營聯絡得差不多了,蒙古表示:一旦努爾哈赤進兵開原,他們將出兵援助我們。”

“那蒙古人是靠不住的。去年撫順城破前,就是蒙古人先出兵以討賞為名,實際上是為了牽製撫順的兵力,等於幫了努爾哈赤的大忙。咱們自己也該……”

這時候,旁邊坐著的吳三流子說話了:

“推事大人用不著你來教訓他,何況守城是朝廷機密,不需要你來關心,一個小小老百姓,你瞎操什麼心?”

高天民聽了,立即說道:

“俺來是向推事大人請教事情的,你又插什麼話?何況開原城每個老百姓都該關心城防,俺怎能是瞎操心?”

“你操心頂屁用!你能去帶兵打仗?……”

“推事大人若能同意,俺就打算去帶兵守城。”

“你是喝涼水,說大話,反正不會覺得塞牙!你帶兵去守城?你也撒泡尿去照一下自己,看看你的長相!”

“請你放尊重些!再說一遍,俺不是來找你說話的。”

鄭之範看一下吳三流子,說道:

“你去吧,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鄭之範見吳三流子走了,才說道:

“他是信口胡說慣了,請高大少爺不必介意。”

“這倒沒什麼,道理越說越明嘛!”

“高大少爺的一片熱忱,本大人心領了。這守城的事得慢慢來,要錢,要兵,要兵器。當今皇上,什麼也不給,讓俺怎麼去防?去守?常言道:作官才知作官難。俺是老鼠鑽到風箱裏——兩頭受氣。你大少爺是明白人,總該體諒俺吧?”

“看樣子,努爾哈赤對開原用兵不會長久了。這守城的事,望大人及早操心。無論哪一天,需要俺時,咱高家兄弟五人,還有一幫俠義弟兄,一定會拿起刀槍,登城禦敵!”

“謝謝!高大少爺的愛國愛城的精神,十分可敬。本大人還有要事急待處理,恕俺不能奉陪了。”

高天民知道這是逐客令,隻好告辭出來。

高天民等五人從推事府出來,往回走,快到城東門時,忽聽前麵有哭聲,到拐彎處時,見到一位白發老婦,摟住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在嗚嗚哭泣;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懷裏抱住一個七八歲的女孩,也在嚶嚶啜泣。

看到這三代人在傷心地哭著,不知發生了什麼傷心的事情,高天民上前問道:

“老媽媽,家裏發生了什麼事,來到大街上哭呀?”

聽到有問話的聲音,四人才止住哭。老太婆看了看高天民及其身邊的四個青年人,才昂起頭來說道:

“俺老少三代開了一個客棧,前天來了三個人,給俺十兩銀子,將俺客棧強買了去。俺不願賣,他們連打帶罵,把俺攆出門,連十兩銀子也不給了。俺無家可歸,怎麼辦啊……”

說著,又哭了起來。

高天民幾個人一聽,深表同情,就向那老太婆又說道:

“你們到推事府裏去告發他們,隻在這裏哭有什麼用呢?”

“告他們?可別說了,他們就是推事府的人,那個領頭的,叫什麼……叫什麼來?”

她把頭轉向中年婦女,隻聽中年婦人說:

“叫吳三流子!”

“啊?是他!”

“那吳三流子說:‘這房子蒙古王爺看上了。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反正買定了。’他又說:‘推事老爺叫他來辦的,你去問他去!’咱敢去問嗎?更不敢去告!”

高天民幾個人越聽越氣憤,高天民問道:

“你的房子在哪裏?帶咱們去看看。”

婆媳二人用懷疑的目光看看他們,意思是:

“你們管得了嗎?……”

高天民走前一步,扶著老太婆站起來,中年婦人用手朝前一指,說:

“離這兒不遠,挨前麵就是。”

老少三代在前引路,不一會工夫,來到大門前。

高天民抬頭一看,見是一座二層樓的瓦房,大門上麵有一橫牌,上書:

“興隆客棧”

進了大門,能看到樓後麵有一大院子,牆下架著石頭馬槽,這是拴馬匹、駱駝的地方。

他們進門以後,就聽到樓上有喝酒劃拳的聲音。

高天民拉著老婦人說道:

“你就是俺的姨媽,可不要忘了!”

那老婦人聽了,先是愣了一會,然後點點頭,笑著說:

“好!好!俺是你的姨媽。”

幾個人一起來到樓上,高天民舉目一看,一張大桌子上杯盤狼藉,吳三流子與另外兩個人,喝得醉醺醺地,正在瞪著眼看他們。

高天民冷靜地走上前去,平靜地問道:

“你們憑什麼霸占俺姨媽的房子?”

“什麼?誰是你姨媽?”

“俺老太婆就是他姨媽!”

“你是他姨媽又怎麼樣?這房子老子買定了,誰來也不行!”

吳三流子大聲咋呼著,眼角掃視著高天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高天民努力壓住火氣,快步走上前,來到吳三流子跟前,再次問道:

“你們憑什麼霸占俺姨媽的房子?”

吳三流子霍地站起身來,斜睨著眼,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高天民,陰陽怪氣地說:

“老子就憑這個!”

吳三流子說著,把右手握成拳頭,在高天民臉前晃了一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吳三流子的右拳在高天民的臉前晃時,他伸手抓住那手脖,往外輕輕一掰,吳三流子“媽呀”一聲怪叫,疼得弓著腰,咧著嘴,喊道:

“斷了!俺手脖斷了!……”

那兩個人剛站起來,王化揚、張六柱、趙興友、邱應金立即走過去,正好兩個人看一個。

那二人就是胡裏、兀佳。胡裏立即說道:

“有話好說,不要動武嘛!”

這時候,高天民說道:

“誰動武啦?把拳頭打到臉上,還不許攔一下麼?真霸道!”

高天民說完之後,手一鬆,那吳三流子像受到大赦似的,急忙用左手去揉那右手脖,一會又甩兩下,……

高天民嚴肅地向吳三流子,以及另外兩人說:

“你們馬上離開這裏!若是再來胡鬧,俺就不客氣了!”

“姓高的!你等著,老子跟你沒完!咱們騎著驢看唱本——走著瞧!”

吳三流子說完,氣急敗壞地下樓去了。胡裏和兀佳也跟著下樓了。

那老太婆拉著中年婦女和那兩個孩子,一起跪在高天民麵前,正要磕頭的時候,高天民快步上前,把老太婆扶了起來,說道:

“姨媽,你怎麼了?”

那老太婆趕忙說道:

“要真是那樣,俺可喜歡死了!”

高天民聽了,立即走上前去,拉著老太婆的手說:

“從今往後,你就是俺的表姨媽!”

這可真把老太婆樂壞了,隻見她眉開眼笑地拉過中年婦人,介紹說:

“她是俺媳婦,該是你嫂子了。”

說完,又忙著去拉兩個孩子,誰知那兩個孩子很懂事,連跑帶跳地過來,跪在高天民麵前,連續磕了幾個頭,喊道:

“你就是俺的親叔叔!……”

高天民一手拉著一個孩子,激動得熱淚盈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說:

“好!好!好!……”

這時候,中年婦人已把桌子上的碗筷杯盤收拾幹淨了,大家坐下來,老太婆說:

“俺相互連姓名都不知道,就認了一個外甥,這真是老天爺的恩典啊!”

老太婆“哈哈”笑了幾聲,接著說道:

“俺姓同,俺兒子名叫同有春,去年到撫順買東西,正趕上後金打撫順,至今沒影沒信,俺怕他——”

說到這裏,眼淚掉下來了。

高天民接著說道:

“俺叫高天民,是前邊高家大院的。這四位是俺的結拜兄弟,他們的名字是王化揚、張六柱、趙興友、邱應金。”

老太婆太興奮了,又接著說道:

“俺老家是陝西韓城,俺同家是司馬遷的後代。”

高天民聽了,感覺奇怪,遂問道:

“是司馬遷的後代,為什麼卻姓同,而不姓司馬呢?”

老太婆聽了,笑著說:

“對呀。是司馬遷的後代,卻不姓司馬,而姓同。這裏還有一段故事哩!”

老太婆停了一下,喝了口茶,又說道:

“據俺的老祖宗說,司馬遷被漢武帝治罪以後,怕有滅門之禍,為了保護後代,就在自己姓中,把司字左邊加一豎,讓大兒子改姓同;又在馬字左邊加兩點,讓二兒子改姓馮。然後讓他們悄悄地從京城逃回老家韓城,藏到深山裏去。如今,在司馬遷的家鄉,找不到一個姓司馬的。每年清明節,去給司馬遷上墳的,全是同、馮二姓的人,他們都是司馬遷的後代。”

老太婆說完以後,忽聽樓下吵吵嚷嚷,都來到窗前,朝下一看,隻見吳三流子帶著好幾十個當兵的,手裏拿著刀、槍、棍棒,在街上咋咋呼呼的,聽不甚清楚。

老太婆臉都嚇白了,哆嗦著說:

“幸虧俺把大門拴上了,不然的話,他們就鬧到樓上了!”

王化揚過來,對高天民說:

“咱們下去打吧!”

高天民擺了擺手,讓他坐下,說道:

“再想想。”

邱應金很感慨地說:

“這種人就是窩裏鬥得歡。見了後金軍隊,聞風而逃,或是向人家跪下求饒,當漢奸,沒有脊梁骨的東西!”

想了一會,高天民對王化揚說:

“你從後院翻過圍牆出去,跟你父親一起去找鄭之範,向他說明情況。他若不管,咱就打。那幾十個軍人,好對付。你看這樣處理,可好?若沒有意見,就行動吧!”高天民又對邱應金說:“你也從後麵跳過圍牆出去,到俺家去,將情況報告俺父親,讓他帶些人來,以備不測。”

二人從後院跳牆出去,這且不提。

再說吳三流子從推事府裏帶了三十多個士兵,準備把高天民抓到府裏去,好好治治他。

來到興隆客棧,見到大門已拴上,喊了一氣,高天民置之不理。

吳三流子對士兵們說道:

“砸門!”

於是,咚!咚!咚!……

砸門的聲音很大,高天民覺得:這門被砸開,打進來怎麼辦?

俗話說:“罵起來沒好口,打起來沒好手。”若是打死了人,就把事情鬧大了。

高天民想到這裏,就走到窗前,伸出頭去,大聲喊道:

“士兵弟兄們!你們都上當了,別相信吳三流子的話,誰砸壞了門,誰要負責任的。”

高天民這一喊,果真有效,砸門的士兵不砸了,氣得吳三流子說道:

“姓高的,有種你下來,別躲在樓上裝孬種,俺跟你沒有完!”

高天民又接著向下麵喊道:

“士兵弟兄們!吳三流子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最清楚。不要受他的挑動,不能跟著他幹壞事。推事大人知道了,不會饒恕你們的。現在回去還不遲,鬧出問題來,你們要受懲罰的。”

這時候,士兵們已有些動搖,有些人真想回去了。

吳三流子很惱火,又叫幾個士兵去砸門,他們說:

“俺搞不清情況,你自己砸吧!”

見士兵們不聽他的命令,就生氣地說:

“你們不聽俺的,卻聽那姓高的,真是吃裏扒外,混蛋透頂!”

吳三流子一邊罵著,一邊舉手就打。那些士兵像跟他捉迷藏似的,東躲西藏。

他這邊打,士兵們就往那邊跑。引得街上看熱鬧的人們,一陣陣哄笑聲。

小孩子跟在後麵湊趣兒,竟在那裏拍著小手唱起來了:

吳三流子不是人。

又罵人來又打人。

吳三流子是無賴。

又強買來又強賣。

聽得吳三流子性起,脫下鞋子又去打孩子,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笑聲越高。

再說王化揚的父親,名叫王守誌,是開原城的遊擊官。此人膽小怕事,但是他能守本分,不貪不占,也算個老實人吧!

王化揚從同家後院跳過牆去,一口氣跑回家裏,見他父親正在和他母親說話,就把同家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王守誌說:

“俺才不管那些事呢!世上的不平事太多了,誰也管不了。就說那當年黑老包吧,開封府的事纏得他白天晚上忙,還有那麼多武藝高強的人幫助他,八賢王又是他的後台,連皇上也信任他。即使如此,開封府還不是照樣出事情!再說,俺這小小的遊擊官,誰買俺的賬?有誰來支持俺?……”

聽他父親這一段話,覺得他說得也是實情,但是,王化揚還是央求著說:

“就這麼一次,你去找一下,以後再也不多事了。”

“不行!俺去找鄭之範,他能聽俺的?你以為鄭之範能隨便找嗎?小孩子不懂事,還是不要問的好!”

王化揚急了,見他父親不會去了,便說:

“你實在不去,俺自個去找他,他也不能把俺怎樣?”

“不準你去!老老實實在家裏呆著,再往外亂跑。當心打斷你的腿!”

王守誌說著,又對他母親說:

“你看著他!別讓他走出大門,出去胡鬧,闖出了禍,俺找你算賬!”

王守誌說完,走出大門,往推事府趕去。他心裏想,吳三流子帶走幾十個士兵去打人,鄭之範能不知道?俺去探聽消息以後,再趁機會提出來,不能讓他知道俺是來求他,免得欠他的人情……

且說邱應金跳過同家院牆,很快來到高家大院,見到高家父子,把情況從頭至尾,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高老頭向兒子們說:

“有事不可膽小,無事不可膽大。這事民兒管得對,管得有理。咱們去看看,各人帶上家夥,到那裏見機行事!”

邱應金在前麵帶路,一行人向興隆客棧急步走來。

且說推事鄭之範,在屋裏正與妻子吳樹蘭整理錢財,數著數著,有侍衛前來報告說:

“吳山少爺帶幾十人到東門打架去了!”

夫妻兩個一聽,一時愣住了,還是吳樹蘭頭腦反應快,急忙說道:

“還愣住幹什麼?快去看看呀!”

“你去吧!他不一定聽俺的。”

“誰說他不聽你的?他敢不聽!還死愣著幹啥?快去吧!”

“他是你弟弟,還是你去吧!”

吳樹蘭見丈夫不去,伸手拿起一把掃地笤帚,大聲說:

“你到底去不去?”

吳樹蘭將手中笤帚,高高揚起,拉個要打去的姿勢,兩眼瞪著丈夫。

鄭之範隻得站起來,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且說高老頭一行人,因為距離興隆客棧路近,很快來到客棧門前。

這時候,吳三流子正在一群孩子後麵追著,嘴裏不停地罵道:

“一群有人養,沒有教的王八羔子,老子捉住你,不把你打死,俺吳山就不是人!”

且說高老頭迎著吳三流子走來,抬眼向周圍看看,士兵們膽子大的都回去了,還有幾個膽子小的,也都遠遠地躲著。

那些看熱鬧的群眾,大都散了,見無熱鬧可看,一個一個回家去了。

高老頭來到吳三流子跟前,問道:

“你叫什麼吳三流子,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

那話未說完,高老頭氣憤地說道:

“再胡說八道,就打你嘴。”

“你敢!老不死的!”

“拍!”老頭一個巴掌打去,吳三流子差一點被打趴下來,嘴角已流血了。

吳三流子未吃過這虧,兩旁的人又喊道:

“打得好!……”

惱羞成怒的吳三流子,舉起右腿,對準老頭的小腹跌去。

高老頭不慌不忙,用右手抓住吳三流子的腳脖子,順勢朝前一送,那家夥翹著一隻腿被送出一丈多遠,一頭撞在泥巴牆上。

街上瞧熱鬧的人又多了,有認識高老頭的說:

“這高老頭已七十多歲了,身手仍不減當年。年輕時也是一員名將,後來看不慣官場的腐敗,才辭官在家蹲閑。”

“這吳三流子碰上他,也合該他倒黴了……”

人們議論著,見吳三流子從地上爬起來,有人竟慫著他說道:

“這老頭還欺負年輕人,跟他幹!”

但是吳三流子心中有數,他把頭一歪,眼一棱,瞪著那人說:

“你去跟他幹!這叫作‘唆使憨狗咬狼蛋’,俺才不上當哩!”

這一說,周圍的人們哄地一下笑開了,許多重複著說:

“你別唆使憨狗咬狼蛋呀”!

……

這時候,推事大人帶著幾名侍衛走進了人群,他見吳三流子那狼狽樣子,不冷不熱地說:

“又惹事了,還不快回府裏去。”

“回府裏去?那蒙古王爺的房子怎麼辦?”

“房子不是找到了麼?”

“就是因為房子俺才被打成這樣的!”

“誰打的?誰無法無天了,敢打你?”

“是老夫打的!”

高老頭理直氣壯地說了一句,走向推事大人鄭之範身邊。

這時候,高天民已早下樓,來到弟兄們中間。看到吳三流子罵高老頭時,那幾個兄弟要上去打,高天民說:

“讓老人家教訓他,你們別上了。”

現在推事鄭之範來了,高天民遂從人群中走出來,隨著父親一起,走到鄭之範麵前。

且說鄭之範一見是高老頭,便滿麵堆笑地說道:

“沒曾想到,是老將軍親自教訓他,那太感謝了!”

那吳三流子還要上前說話,鄭之範向他使了個眼色,便不再吭聲,走到一邊去了。

鄭之範又向高老頭、高天民等說道:

“誤會,誤會!這是一場誤會!小事一樁,反惹得老將軍動怒,實在對不住,對不住!改日,本官一定登門謝罪。”

說到這裏,鄭之範轉臉對吳三流子叱道:

“還不快滾回去!”

然後,又向周圍群眾說道:

“看什麼?都快散開!有什麼熱鬧好瞧!”

高老頭也不再說什麼,就領著高天民等,回高家大院去了。

鄭之範與吳三流子回到推事府裏,那吳樹蘭早已等在客廳聽候消息了。

吳三流子進了客廳,摘下帽子,朝椅子上一摔,嘴裏罵道:

“俺白挨那老不死的一頓臭打!”

“怎麼?你挨打了?傷著沒有?……”

吳樹蘭急忙上前,拉著她的弟弟,左看看,右瞧瞧,心疼得了不得!

鄭之範見了,有些厭惡地說道:

“別聽他瞎說!那七十多歲的老頭子,能打他怎麼樣?”

“嗬!你說得真輕巧!俺差點未被他活活打死,不信,你去街上問去!”

“哪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他吃了豹子膽了!”

“就是高家大院的那位老將軍!”

吳樹蘭聽了,嘴一撇,說道:

“喲,俺當是誰,原來是那解甲歸田的高老頭子!俗話說:‘落時鳳凰不如雞’!他的膽子可真不小,敢打俺兄弟?”

“算了!你可別小看那老頭,再瘦的駱駝也比馬大!何況那老頭有五個兒子,個個武藝高強,俺推事府裏沒一個是他們父子的對手。還有,那五個兒子在城裏還有幾十個哥們兄弟,惹惱了他們,你別想安穩了!”

“啊!大概你連個屁也未敢放!難道就這麼算了?……”

吳三流子一看他姐姐上勁了,又插上來緊盯了鄭之範一眼,說道:

“那蒙古人的珍珠禮物,你可收下了!這房子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鄭之範聽了,不禁鼻子裏哼了一聲,輕蔑地看了吳三流子一眼,說道:

“在那大街上,讓俺怎麼說?俺明天就去找那姓高的,’還要把那房子弄過來,這叫作以柔克剛,以退為進嘛!”

鄭之範見吳三流子不說話了,遂又說道:

“你隻知道硬幹,這要看人,不能一味蠻幹!俗話說:‘小猴不上竿,多敲幾遍鑼’嘛!你要學會用軟工夫,有句話叫:彎彎繞,彎彎繞,繞來繞去目的要達到!”

吳樹蘭在旁邊聽了,笑眯眯地說:

“你聽你姐夫講的,一套一套的,都是做人的金玉良言啊!你得學著點,別像個瞎眼驢似的,亂衝亂撞。”

鄭之範象想起什麼重要事情似的,忙對吳三流子說道:

“你得快去喊那兩個蒙古人來!俺有要事跟他們談,最好是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胡裏和兀佳來了。鄭之範先向他們表示歉意地說:

“這房子的事別急,出了一點問題。”剛講到這兒,他見王守誌來了,就閉口不講了。那王遊擊見這裏有兩個生人,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鄭之範見遊擊王守誌來了,不知有什麼事,遂問道:

“王遊擊來府裏,有什麼事嗎?”

王守誌進來看到吳三流子也在,不禁一怔,遂囁嚅著說:

“俺聽說……聽說吳山少爺被人打了,想來瞧看瞧看。”

吳三流子平日就不大睬這位遊擊官員,說他“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來”,聽他說是來看自己的,便隨口說道:

“遊擊大人是來看看俺是不是被打死了,可對?”

鄭之範一聽,忙製止說:

“別亂說!”

王守誌接著說道:

“俺來還有一件事,吳山少爺帶出去的兵,有兩人未回來,不知是跑了,還是——”

“啊?少兩人,他們能到哪去呢!……反正未打死,因為未打起來。隻是……隻是他自己挨打了。”

鄭之範說著,他看著王守誌的臉,說道:

“怎麼,你再派人去找一下吧,這裏還有點事脫不開身子。”

王守誌不再說什麼,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鄭之範見王守誌走出門後,轉過身來,對吳三流子說道:

“你替俺又找麻煩了!你有什麼權利帶幾十士兵出去?何況又是打架?……”

吳三流子看了看胡裏和兀佳,還滿不在乎地揚著臉說:

“這還是為了那房子的事嘛!跑了兩個兵算什麼?若是打起仗來,跑得還要多呢!前次在薩爾滸,連總兵大人都帶頭逃跑了……”

鄭之範生氣地說道:

“別說了!整日胡說八道,這毛病也不知啥時候才能改掉!”

胡裏和兀佳相互看了看,又笑了笑,隻聽胡裏說道:

“吳山少爺心直口快,為人熱情,能為朋友兩肋插刀,就拿這次替俺找房子,咱們已經了解了。等王爺來到開原以後,一定讓王爺好好感謝,重禮報答!”

鄭之範聽了,甚覺高興,也附和著說:

“二位說對了,他就是這個脾氣。”

吳三流子說道:

“你讓二位客人來,到底什麼事,快說呀?”

“啊!對了,俺想了半天了,那房子裏住著三代人,房子不少,又有一個大院子,不多付些錢,恐怕不好張口。何況又有高家在作梗,請二位斟酌一下。”

胡裏聽了,立即說道:

“隻要能買來,多付些錢沒問題,俺王爺有的是銀子!請推事大人說個價,咱就把銀子付出來。”

“爽快!爽快!那就這個數吧!”

鄭之範說著,向胡裏、兀佳伸出一個指頭。

胡裏看了一下,問道:

“是一萬兩?”

“不,要不了那麼多,一千兩銀子就夠了。”

“好辦,好辦!現在就請吳山少爺帶人去取銀子吧!”

次日早上,鄭之範帶兩個侍衛,帶著五百兩銀子,來到高家大院。

進了院子,才看到高老頭坐在椅子上,高天民在指揮好幾十人在練功呢!

鄭之範不由心裏一驚,心裏想:這一家人尚武風氣真濃啊!高老頭引著鄭之範往客廳裏走去,寒暄之後,鄭之範開門見山地提出來了:

“現在,本官遇到一個難事,特來請求老將軍給賞一個麵子,幫俺這個忙。”

“鄭大人別客氣了,老朽已退居田隴,有啥能力幫助大人,敢不盡心竭力?”

“前日聽說那同家婆媳,與老將軍有些親緣。本官考慮再三,那婆媳二人怎能久長地作那客棧生意?不如將那房子換些錢兩,另尋一住所,一可安度餘年,又可撫養孩子,豈不兩全其美?”

鄭之範向老頭直接提出房子問題,高老頭手捋胡須,心裏想道:這家夥又來打那房子主意。若不答應,便將得罪於他,以後如何打交道?為那婆媳考慮,多要些錢,也就可以了。高老頭想到這裏,遂說道:

“大人所見有些道理,隻是那客棧地勢優越,屋子質量尚好,又有一個大院子。說句醜話,錢付少了,恐怕那婆媳二人是不會出手的。”

鄭之範一聽,老頭答應了,遂說道:

“買主在錢上,據俺所知,還是很大方的。請老將軍提個數目,咱好回去向買主交涉。”

高老頭考慮一下,對鄭之範說道:

“至少也得上千兩銀子吧!”

鄭之範聽了,心裏咯噔一下,吳三流子取來一千兩銀子,吳樹蘭隻準拿五百兩。現在老家夥提出這個數目,怎麼辦?他想了一下,說道:

“照理說,老將軍提這個數目是可以接受的。不過,前日買主已向本官說了,這次來未帶多少銀子來,過些日子就行了。今天本官先交五百兩銀子,過些天全部付齊,由本官作保,不知老將軍可信得過本官?”

高老頭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怎好說不相信他推事大人呢!隻得笑著說道:

“沒有什麼,有推事大人作保,萬無一失。一旦拖欠久了,老夫就到推事府裏催要嘛!”

鄭之範見買房的事已談妥,遂讓侍衛將五百兩銀子放在桌子上,又說道:

“這事能如此順利,全仰仗老將軍一手幫忙,本官改日一定致謝。”

高老頭笑著說:

“這沒有什麼。還有一事禮應先講清楚,那所欠五百兩銀子交來之日,也就是房契歸還之時。大人該不會有話說罷?”

“也好!也好!就這麼辦了!”

鄭之範心裏說:這老東西也夠辣呀!

卻說胡裏、兀佳把那興隆客棧買來之後,那些化妝成生意人的後金間諜,全部住了進來,這裏成為後金間諜的一個活動中心。

且說努爾哈赤於五月下旬,收到胡裏從開原城裏送出來的情報。得知進城的諜報人員,已住在開原東門裏麵的“興隆客棧”;並與城裏的推事官員鄭之範拉上關係;屆時可以利用他的小舅子吳三流子賺開東城門。並得知城裏守備鬆懈,將領之間互不聯係,互不支持與信任;由於兵餉緊缺,兵無鬥誌,士兵逃跑現象嚴重。由於馬無草料,每日有數百名士兵,驅趕軍馬,出城到野外牧放,很晚才回城。在城防方麵,主要官員單純依靠蒙古二十四營來支援,據說馬林總兵官已同宰賽訂立盟約,所以開原城至今不設防備。

根據以上情報,努爾哈赤於五月底又召開四大貝勒、五大臣以及範文程等參加的軍事會議。

在會上,範文程首先講話。他說道:

“根據情報得知,開原城防至今無人過問,他們依賴蒙古二十四營屆時支援。咱們進軍時來一個佯攻沈陽,仍是麻痹明軍,然後趁夜色突襲開原城,又可裏應外合。”

代善大貝勒說道:

“進兵前夕,派一支兵把開原城外放牧的馬匹截獲下來;放馬的明軍全部俘獲,用其服裝,讓八旗軍穿上,當晚混進城去,……”

皇太極說道:

“城裏已有諜報人員作內線,不必再用八旗兵士混進城去了,免得打草驚蛇。”

努爾哈赤聽取全麵意見後,決定於六月十日出兵。

在進軍的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六月十日那天,卻下起雨來了。

有的將領說:

“天公不作美,建議汗王改期吧!”

努爾哈赤聽說後,立即召開出師前的全體將領會議,他在會上大聲疾呼地說:

“咱們大金國的一切行動,老天爺都是支持的。今天出兵去打沈陽,又下雨了,這是天洗兵,是吉祥的征兆,是勝利的征兆!當前,正是炎熱的夏季,下雨不是好事麼?咱們應該利用這好天時,積極行動,迅速、果斷、勇敢地去衝鋒陷陣,不容絲毫的猶豫!希望將領們將朕的講話,及時傳達給八旗士兵,不準拖延!”

會後,努爾哈赤冒雨跨上白龍馬,親自率領四萬八旗士兵,由靖安堡深入明朝境內。

且說大軍進發時,天雨紛紛,道路泥濘,河水上漲,行軍十分不便。

為了躲避雨淋,又不走漏消息,努爾哈赤佯令兵士向沈陽進軍,另派小股部隊,去沈陽以東的村莊進行擄掠,這是為了吸引明朝軍隊的注意力。

努爾哈赤又派代善大貝勒,親自帶領士兵去測量開原河水深度,以備士兵涉河前進。

六月十二日,原葉赫部錦台石的第四子阿巴基到開原推事府報告說:

“六月十日,金國秘密出兵,努爾哈赤親率三四萬人,有襲擊開原的跡向。”

推事鄭之範聽到後,大聲問道:

“你有可靠根據嗎?”

阿巴基隻得說老實話:

“隻是估計,沒有確鑿情報。”

“胡說八道!拉出去打二十馬鞭,再攆他滾出城去!”

鄭之範以為情報無確實依據,等於造謠言,是蠱惑軍心,遂打過以後,趕出開原城。

再說興隆客棧被胡裏等人占據以後,後金諜報人員出出進進。那吳三流子每天都到裏麵喝酒,與胡裏等打得火熱。

一天,邱應金向高天民說:

“俺在南城門處,發現一個人描繪城門樓火炮安放的位置圖。以後尾隨他走到東門,見他進到興隆客棧去了。”

高天民把這一情況向父親作了回報,大家又聯係以前情況,懷疑是後金派來的諜報人員。

次日開始,高天民派專人對興隆客棧進行偵察。

為了防備萬一,高天民經父親同意後,把兄弟五人的妻室兒女、以及那同氏婆媳、孫子、孫女,讓五弟高天強用馬車送往關內居住。

為了查清興隆客棧的真實情況,高天民準備夜探客棧。

晚上二更多天,高天民帶著王化揚、邱應金等六名弟兄,他們都穿上夜行服,別了短刀、短劍等兵器,趁著夜色的掩護,從後院牆翻入院裏。

見樓門關閉,窗子也關得嚴嚴的,無法進去。他們正在院裏隱伏著,突然樓內出來一人小便。

這時候,高天民向弟兄們打暗號,猛然竄到背後,將那人按倒,捂上嘴巴,像捆豬一樣,背回高家大院。

經過再三審問,那人才承認是後金的諜報人員,並承認不久後金將來攻打開原,屆時,他們裏應外合。

次日上午,高天民與幾位弟兄一起,把那人押往推事府裏。

起初,鄭之範不相信,經過詢問,那人供認不諱。他才不得不相信。

高天民向推事鄭之範建議說:

“依俺的建議,可將興隆客棧的所有人員,全部拘押起來,不使一人漏網。”

鄭之範卻不以為然,他卻說:

“你這麼做,等於逼著韃子來攻打開原城,為他們攻城提供了借口。”

高天民又說道:

“韃子遲早要來攻打,這隻是個時間問題。讓他們這些人在城內自由行動,等於放虎歸山。”

鄭之範聽得很不耐煩,輕蔑地說:

“你說話的口氣,好像是俺的上司,俺能由你來指揮嗎?……”

最後,鄭之範派吳三流子帶二十個士兵,暗中監視興隆客棧人的活動。

其實,派吳三流子去,等於是讓他去替那些人打掩護,起了縱虎歸山的作用。

高天民氣得沒有辦法了,隻得回高家莊院,與父親、眾弟兄商量後,決定派弟兄們輪流值班,負責興隆客棧的監督任務。

這次之後,鄭之範仍沒有引起重視,對城防仍然不聞不問。他的一個理由就是:如果抓了城防,會引起努爾哈赤的憤怒,會來攻打開原。

鄭之範等開原守將,這種怯戰怕死的心理,給努爾哈赤攻占開原,提供了良好機會。

六月十日深夜,努爾哈赤的四萬大軍,兵臨開原城下。

得知後金軍已到城下的消息,高天民遂帶領四十多個弟兄,手執兵器,趕到興隆客棧。可是,他們已來得遲了,客棧裏僅有二十多人,其餘的諜報人員,早已散布在城裏各個大街小巷。他們把那二十多人關押起來,就以客棧作為他們的據點,並向鄭之範提出:

“東城門交給咱們防守,願意用生命立下軍令狀。”

但是,鄭之範卻不同意。他固執地說:

“你們不是官軍,沒有守城的資格。你們隻能充當後備……”高天民氣憤地說道:

“咱們報國無門,守家無路,是讓咱們坐等八旗的鐵騎前來蹂躪不成?”

努爾哈赤命令大貝勒代善帶領一萬人馬攻南門;命令二貝勒阿敏帶領一萬人馬攻西門;命令三貝勒莽古爾泰帶領人馬攻北門;他自己與四貝勒皇太極帶領一萬人馬佯攻東門,等待城內諜報人員“開城門作內應”。

再說城內馬林、鄭之範等,見後金兵馬已抵達開原城下,蒙古二十四營並無來援的跡向,知已上當,又來不及布防,隻得登城守禦,並慌忙向四門增兵,匆忙應戰。

再說高天民等眾弟兄,回到高家大院與父親商量後,決定將人員分派四門。

高天民帶領邱應金等坐守東門,高天富與王化揚等守南門,高天國與張六柱等守西門,高天才與趙興友等守北門。

高老頭對大家說:

“這守城任務重大,單靠你們幾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你們應該主動配合官兵,還要去組織動員全城的居民,將那些有作戰防禦能力的青壯年人員,全部集中起來,積極支持官軍,互相配合,才能增強防衛力量。”

大家聽了,立即研究部署,準備在四門裏麵,分設四個宣傳點,負責鼓動、聯絡任務。並將全城劃分四個區域,分別由四門守衛人員,前去動員、組織。

且說高天民等兄弟在四門裏麵,分別設立“守城保家鼓動站”。他們手執銅鑼,在城裏大街小巷喊道:

“鄉親們!後金的兵馬已抵城下,為了守城保家,咱們必須團結一致。凡有作戰能力的人員,應該自動前去鼓動站登記,不要再觀望猶豫了。……”

經過這樣一鼓動,全城居民不僅警覺起來,好多青壯年都去鼓動站登記報名,連許多六十多歲的老年人和十四五歲的孩子。也自動去報名了。

且說高老頭從城東門,一直走到南、北、西門,粗略統計一下,四門有青壯年登記的近六千人;五、六十歲以上的有八百多人;十五、六歲的少年約有五百多人,合計近萬人自動前來報名。因為隻有兩天時間,現在還在陸續登記。

回來後,高老頭讓高天民等,將登記人員按老、中、少編隊組織,並讓專人負責領隊。由邱應金、王化揚、張六柱、趙興友等給予指導、訓練。讓他們自己準備兵器,或刀、槍、劍,以至棍棒等,凡能致死人命的,均可使用。

然後,高老頭又走上城頭,會見四門城守,他們是:東門鄭之範、南門於化龍、北門高貞、西門王守誌等將領,馬林總兵官負責全城防衛。高老頭將鼓動站報名情況向他們一一通報,希望他們給予及時指導,讓他們參予守城任務。

在這危急情勢下,鄭之範等轉變了態度,也歡迎城裏居民參加守城,樂於支持鼓動站工作。

且說努爾哈赤於六月十日深夜,兵馬抵達開原城下,十一日開始攻城。

攻城戰鬥先從南、西、北三門開始,東門雖然布置重兵,僅是佯攻。

先說南門情況,大貝勒代善帶領一萬兵馬,來到城下。守將於化龍,錦州人氏,父親於京國,是明朝老將。於化龍自擔任開原副將以來,與監軍道推事鄭之範意見不合。在薩爾滸戰後,於化龍提出城垣備防事宜,遭鄭之範否定,氣得不出門。

王守誌登門找他,才氣憤地說道:

“咱們為將的,戰死沙場,自古有之。可是,讓全城百姓陷入敵手,橫死於鐵蹄之下,於心何忍!”

王守誌也有同感,但此人不多說話,正是啞巴吃扁食——他心中有數。

在於化龍家裏,他竟說道:

“像鄭之範這樣的人,對於金錢似乎有一種癖好。豈不想想,當城破人亡之時,那些金錢財寶還能歸己嗎?……”

於化龍這次上城前,對妻子說:

“俺從今日上城開始,直戰鬥到城破,不再回家。若聽到城破時,就是俺戰死之時。你們也將自尋死法,絕不要活著去見敵人。”

因此,於化龍是抱住必死的決心登城的。來到守城士兵當中,他向大家表明心誌說:

“作為一名軍人,能為守衛城土而壯烈赴死,是一種幸事;若是被敵人捉住,引頸受戮時,那是可悲的;若是被敵人圍困,自殺而死的,那卻是可鄙的。”

說完之後,他慷慨激昂地說道:

“那三種死法,俺看不起後兩種死法,敬慕第一種死法。因此,俺將奮力拚殺,直戰鬥到死,也決無怨言。”

他要求那些守城士兵,個個英勇殺敵,做一名戰死沙場的勇士。

於是,南門城樓上下,都在互表決心,立下誓言,準備與敵人拚殺到底。

且說代善指揮八旗兵士攻城,讓士兵用戰車在前麵開路,後麵兵士抬著雲梯,往城上架去。後麵兵士往城上彎弓射箭,以掩護前麵的士兵。

因為城上抵抗頑強,滾木、礌石紛紛打下來,並且箭落如雨,代善盡管發起一次次攻擊,都以失敗告終。

在後金兵馬攻城間歇時,他讓王化揚帶領群眾,搬運磚石,往城上送來,以充礌石之用。

於化龍對王化揚說道:

“動員居民,主動拆毀破舊危房,將房梁、石塊,盡量運往城上。”

且說代善領著八旗兵馬,連續發動攻城,都被打退,使士兵傷亡慘重。

代善見攻城不下,遂與眾將商議,決定夜裏再行強攻,白天隻由少數人,以小股兵力吸引城頭守兵,使其疲勞。這且不提。

再說西門戰事,二貝勒阿敏帶領一萬兵馬,從上午開始猛攻,由於城上滾木、礌石、箭矢,一齊打下,使八旗士兵送不上雲梯,近不得城下,隻能在城下遠射弓箭,以致傷亡不少,效果也不大。

且說西門守將王守誌,利用高天富、張六柱等,幫助守城士兵運送磚石,增加礌石數量,使八旗士兵不能靠近,減小了攻城威力。

由於火炮使用及時,殺傷力量加大,使阿敏的連續進攻都告失敗。

再說三貝勒莽古爾泰,帶著一萬人馬,直抵北門城下,指揮士兵猛烈攻城。

由於城上火炮發揮威力,使八旗兵馬集團衝鋒損失慘重。原來那炮彈裏麵,全裝著碎鐵塊。一旦炸開,一發炮彈變成無數顆子彈。炮彈在人叢中炸開,將士中有一批人中彈倒下。所以此炮彈殺傷力極大。

那八旗兵馬固然厲害,但在攻城硬戰中發揮不了威力。平原作戰時,八旗鐵騎橫衝直撞,再堅固的陣勢,也經受不住那狂風般地席卷之勢。它們來回衝擊,左砍右劈,那速度如不及掩耳之迅雷。什麼戰車、營帳,全都不頂事,經受不住它的衝撞踐踏。

即使威力大的火炮,也難以阻擋。因為炮手還未來得及裝藥,那疾風式的鐵騎,便馳驅過來,將炮手的腦袋削掉了。

如在攻城戰鬥中,城牆被衝開一個缺口,或是倒下一片,八旗兵馬就能發揮作用了。所謂一馬當先,萬夫擋不住!

一年前,努爾哈赤攻打清河城時,屢攻不下,一方麵城牆堅固,另外,城上防守嚴密,盡管八旗士兵連續衝鋒,仍是攻不下來,反丟下成堆的屍體。

後來,努爾哈赤利用智謀,趁著夜色的掩護,派士兵摸到城牆下麵,用挖牆根的辦法,使城牆倒下一個缺口。這時候,努爾哈赤看時機已到,遂命令八旗兵馬,從那缺口一下衝了進去,後麵的鐵騎,如潮水洶湧,奔騰而人。那麼堅固的清河城,被一舉攻破,完全是歸功於“挖牆腳”的策略。

莽古爾泰與眾將領研究,準備再猛攻一次,如果再攻不下來,就去請示汗王,晚上動手“挖牆腳”。

再說北門守將高貞,沈陽人,也是將門之後。其父高宏友,亦為明代的名將,在北殲蒙古的戰鬥中陣亡。

高貞是開原城守軍的參將,但是,撫順城陷落以後,他也像開原其他將領一樣,想及早備防,很想為守開原出一番力,以至獻出生命,也在所不顧。

但是,馬林、鄭之範卻剛愎自用,又懦弱無能,反說他多事,瞎操心等,他們完全依賴蒙古宰賽的二十四營。

因此,高貞名為參將,卻成了“不參不將”的人了。

這次他負責防守北門,剛到城樓上,就立即布置防守事項,並向守城士兵說道:

“俺的決心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也亡!”並號召士兵們奮勇殺敵,不做投降派!

他見高天才等積極忙於守城,帶領群眾運磚塊、石頭、木頭等,從心底發出讚揚之情。他說:

“開原城的守將、士兵,都能像你們這樣,開原將固若金湯。”

高老頭來北門城樓時。高貞對他說:

“老前輩!俺決心與開原城共存亡。”

高老頭聽了,讚許地點了點頭,說:

“有這個決心,很好。但是,咱要爭取多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特別是要充分發揮火炮的威力,爭取打得準,打得穩,打出威力來!”

高貞聽了,非常高興,他笑著說道:

“老前輩放心吧,俺記住了你的教導,俺一定將你的話傳達給守城士兵,特別是打炮的炮手們。爭取多殺傷敵人,讓敵人有來無回!”

高老頭說道:

“俺得去東門瞧瞧去,那裏雖然未打響,但是那裏有暗流,戰鬥更隱蔽,任務更艱巨,情況更複雜……”

高貞聽了,也很有同感,嚴肅地說:

“東門那邊有韃子的諜報人員,一旦那邊有失,即使這三門守住了,也將前功盡棄!請老前輩在那邊多操些心。”

且說東門守將鄭之範,他見努爾哈赤隻攻南、西、北三門,留下東門不攻,心中萬分慶幸。他想:你不攻,咱也不守。趁空子回家收拾細軟,讓妻子先回關中去,將金銀財寶安頓好,俺也就放心了。萬一城破,俺能逃得脫,那是最好;一旦走不脫,就投向他們,隻要給碗飯吃,也就行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倒是聰明人的哲學。

鄭之範想到這裏,將守城的事交給了吳三流子,自己不聲不響地回推事府去了。

再說高天民等見努爾哈赤兵臨開原城下,隻派兵攻打南門、西門和北門,卻留下東門不攻打。他與邱應金等商量,以為這是努爾哈赤運用智謀,使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策。

開原將領們都知道,後金已派好多諜報人員,進了開原城。一旦東門防守空虛,那些諜報人員乘虛打開城門,努爾哈赤的八旗兵馬,還不長驅直人麼?

他們想到這裏,便打算將此想法告知東門守將鄭之範,好讓他及早作準備,以防止出現防備上的疏忽大意!

高天民帶著他的一幫弟兄,來到東門城樓,抬頭一看,鄭之範不在,隻有吳三流子神氣活現地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裏吞雲吐霧呢!

未等高天民說話,那吳三流子卻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是守城的重地,你們能隨便來閑逛麼?”

高天民等聽了,雖然不高興,但是他們壓住火氣,還是心平氣和地說道:

“俺們沒有閑逛,俺們是來找鄭大人的。”

吳三流子一聽,吊起三角眼,撇著嘴,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

“鄭大人有鄭大人的事,你們別找他瞎嚷嚷!這東門的事,是老子負責!你們有屁,到遠處放去,別在這裏惹老子心煩!”

高天民實在氣不過,心裏想,鄭大人的事不就是守城麼?可現在,他不在城上,你守什麼城!敵人兵臨城下,那三個門打得熱火朝天,殺得人仰馬翻,血流滿地,這裏卻如此輕鬆,這城能守住嗎?——

他越想越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吳三流子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過來,朝拐角一撂,說道:

“你去立馬給俺找來!否則,俺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那吳三流子通過幾次與高天民打交道,知道他功夫了得,心裏有些怵他。剛才,這一驚可不小,他真擔心高天民會把他摔死!

但是,他畢竟是吳三流子!他仗著鄭之範給他撐腰;今天又是鄭之範叫他在這裏負責守城,更加有恃無恐了!

於是他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們膽大包天!鄭大人叫俺在這裏負責守城,你們來打了俺,差點把俺摔死!還要抽俺的筋,扒俺的皮。你們……你們比那努爾哈赤還厲害呢!”

說完,吳三流子頭也不回地下城樓去了。

這時候,那些守城的士兵,一齊哄笑起來,對高天民說道:“你們來得好,他剛才還要咱們去給他買酒買肉呢!……”

高天民向士兵們說道:

“現在,大敵當前,咱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那三個城門處的將士們在流血犧牲,奮力拚殺,咱們怎能袖手旁觀、無動於衷呢?咱們一定要加強警戒,看好城,守好城,讓東門成為埋葬努爾哈赤的陷阱!”

高天民剛講完話,他父親高老頭來了。高天民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向父親講了一遍,高老頭說道:

“古人說:‘泰山崩於前,不動色;大海嘯於後,不動聲’。這是讚揚那些大智大勇的人,能夠臨危不亂,遇事不慌的良好風度。今天,你這樣做,還嫌克製得不夠啊!”

高天民沉默了一會,向父親說道:

“今天俺實在氣不過,當時真想一拳把他廢了!”

“那就更不好了嘍!大敵當前,還應顧全大局。即使他另有所圖,也要有真憑實據,讓他心服口服,那時再治他也不遲!”

高老頭正在教訓高天民,隻見鄭之範氣呼呼地走了進來。

高老頭隻得迎了過去,深表歉意地說:

“剛才老朽才來,聽說以後,正在教訓妖民,還望大人海涵!”

“那好,老將軍你也來了,你那少爺倒像是俺的上司,這裏還有王法麼?……”

鄭之範氣得臉紅脖子粗地咋呼著,一點也不給高老頭的麵子了。

俗話說:“生薑還是老的辣”。高老頭見鄭之範想把這事擴大化,馬上說道:

“老朽這兒子雖然不能到處給俺摟錢財,但是他赤膽忠心,他不會臨陣畏縮的。當前兵臨城下,他關心的是東城門的安全,城防會議已作了決議,讓他來協助鄭大人守好東門,他沒有離開這東城門樓一步。那三個城門處喊殺震天,將士們在拚殺,俺這裏守將不在,把守城大事隨便交給一個無身分的無賴,若是追究起來,恐怕鄭大人也要負些責任罷!”

高老頭這一段侃侃激昂的言辭,真像鋒利的小刀,刺得鄭之範熱汗直流,他不得不佩服老頭的氣魄,立即滿臉堆笑,說道:

“請老將軍不要誤會,都是為了守城這個大目標,咱們有話好說,……”

高老頭餘怒未息,接著說道:

“要真是為了守城這個大目標,就不會生出這些枝節來了。還有一點,老朽一直想請教鄭大人,關於興隆客棧的事情,跑掉的那些人都散在城裏,據說他們跟吳三流子還有往來,經常還在一塊喝酒,不知大人知道不知道?”

“這個……不會吧?”

邱應金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他們還在‘得月樓酒家’喝酒呢?”

“果有此事麼?……是不是看錯了?”

“沒有看錯。以後咱再看到,將他們一起拿來,讓大人親眼看到。”

高老頭激憤地說道:

“努爾哈赤為何不攻東門?不知鄭大人如何看待這事?”

“這事,本官還未來得及考慮。”

“鄭大人作為東門的主要守將,不考慮此事,到底在忙些什麼事呢?老朽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本不該來過問這事,但是,俺是有良心的大明臣民,俺也不忍看著滿城的男女老少全被努爾哈赤殺死,房子全要燒掉,錢財全部搶走……”

老人講到這裏,由於激憤的緣故,幾乎倒了下去,幸虧高天民搶步上前,一把抱住,老頭才沒有倒下去。

鄭大人一見,慌忙上前說道:

“老將軍息怒,老將軍息怒,本官這就去布置,這就去布置……”

鄭之範剛走出門,迎麵碰上一群人上樓,仔細一看,前麵綁著三個人,一個是吳三流子,另兩個是那兩個“蒙古人”。

那群人嘴裏不停地說:

“請鄭大人處理吧!請鄭大人處理吧!……”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鄭之範緊跟著那一群人,上了樓,嘴裏還不停地問著。

來到樓裏麵,高天民一看,心裏明白了。那吳三流子進了屋,看著鄭之範喊道:

“姐夫!俺實在冤枉,這些人誣陷俺!”

“誰誣陷你?咱這些人都誣陷你?……”

“怎麼一回事?有話好好說,捆著幹什麼?”

那群人中,有一個年齡大些的,約有四十歲的樣子,他站出來說道:

“吳三流子與那兩個韃子的間諜一起喝酒,約定今夜四更天打開東門,讓努爾哈赤的軍隊進城。”說到這裏,他從口袋裏掏出十根黃亮亮的金條,放到桌子上。

另一個人說道:

“俺是得月樓酒家的老板,他三人在俺那裏喝了五次酒,每次都講開城門的事。請鄭大人到俺酒店裏詢問去!”

鄭之範情急之中,禁不住脫口問兩個“蒙古人”說道:

“你二人不是‘蒙古人’麼?”

那兩個“蒙古人”一聲也不吭了,高天民插上來說道:

“你若說出老實話,還可以考慮放你們回去,再頑固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俺說,俺說老實話。”

胡裏說著,噗通一聲跪下來,說道:

“俺兩人都是女真人,是被汗王派來作內應的。俺見吳三流子想要錢,俺就給他十根金條,他答應今夜四更天為俺打開東城門……”

原來吳三流子從城樓上下去,回到推事府裏,將高天民如何打他、罵他,還罵鄭之範等,添油加醋說一遍,氣得鄭之範鼻子都翹起來了。二人一起往東門走來。

半路上,胡裏和兀佳在十字街口給他打個手勢,吳三流子便退下來,與胡裏、兀佳去得月樓喝酒了。當時,鄭之範隻顧氣呼呼地走路,未注意吳三流子退下去了。

鄭之範聽到這裏,覺得再不動手,事情會更多,麻煩會更大,不如——

他想到這裏,對身邊侍衛說:

“把那兩個女真人拉去砍了!”

高天民急忙上前說道:

“鄭大人,現在不能殺他們,還有些事沒有搞清楚,還有些女真間諜未捉住,殺了以後,線索還不斷了?……”

“當前形勢緊迫,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完之後,鄭之範轉臉對侍衛說道:

“還不快去執行!”

高老頭已休息過來,緩口氣說道:

“你暫時不能殺他們,那吳三流子怎麼處置?”

“念他初犯,放了他……他吧!”

那一群人首先喊著說:

“他是漢奸,裏通外國分子,怎能放了他?”

邱應金等也接著說道:

“放了他,還有王法麼?”

鄭之範轉臉看著高老頭,意思希望這位老人家能幫助講兩句話,留下吳三流子一條命。

但是高老頭戎馬大半生,經曆的事情可不少,什麼樣的人未見過,怎能聽他指揮?何況吳三流子是個什麼人,他早已清楚。所謂“放走了一個惡人,等於殘害眾多的好人”!

高老頭立即說道:

“老朽替大人著想,還是不要留他吧!”

鄭之範聽了以後,把手一揮,侍衛們一齊上前,架著吳三流子往外就走,隻聽那家夥沒命地喊道:

“姐夫!你救救俺呀!……”

這時候,守城士兵進來報告說:

“北門被努爾哈赤打開了,快上城吧……”

大家一聽,急忙撥出腰刀,登上城頭一看,北門那邊喊殺聲震天動地。不一會兒,隻見後金的八旗軍沿城衝殺,城上的守軍固然英勇,但是,怎奈八旗兵士人多勢眾,殺得城上守軍抵擋不住。

就在這時,忽聽城門處喊殺聲起,原來是城裏的後金諜報人員,見胡裏、兀佳不知去向,又見北門已被打開,遂集合起來,擁上東門,準備強行開門。

高天民等率領眾弟兄,協助守門士卒,與那些後金的諜報人員拚殺在一起。

原先由胡裏帶進開原的後金諜報人員五十名,後來被高天民從興隆客棧逮走二十多人。

且說這二、三十名諜報人員,怎能頂得住守軍和高天民等人的擊殺,不一會兒,被全部殺死。

他們剛反身登上城牆,見城裏已亂得厲害,不少人跑著、喊著:

“努爾哈赤殺進城了!快操家夥跟他們拚啊!……誓死不當亡國奴啊……”

再說北門守將高貞正在城上指揮守軍,不料被莽古爾泰的兵馬一箭射中麵門,一跤摔倒,當即斃命。

守軍見主將傷亡,正在一時慌亂之時,莽古爾泰乘勢猛攻。登上城頭。

由於後金兵馬眾多,城上士兵終被殺得潰散。北門一破,八旗兵馬遂如潮水,湧進城裏,逢人便殺,分別殺向西門、北門和東門。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北門已失,另外三門也就難保了。八旗兵馬首先殺向城門,南門的於化龍將軍,西門王守誌遊擊,均在與八旗軍拚殺中死去。那總兵官馬林,早已跑了。

八旗士兵集中擁向東門,鄭之範早已不知去向,高老頭與高天民父子倆,組織東門守軍以及百十個群眾,與八旗軍拚殺,不一會工夫,全部戰死。

這些後金士兵見四門守軍全已消滅,心想可以進城劫掠了。誰知這開原的百姓與撫順、清河不同,他們挨家搜掠時,幾乎都受到狙擊,不少八旗士兵死於群眾的菜刀下麵。

城內街道上,巷子裏,院子裏,屋子裏,到處是拚搏的戰場。

有人說“開原城裏多節義之人”。這句話可說對了!有的全家與八旗士兵拚殺,全部戰死。有的老弱婦女無拚殺能力,就自縊而死。反正不願意活著去見努爾哈赤。

因此,八旗士兵也非常惱火,他們逢人便殺,反抗的一個不留,全被殺死。

後金軍攻占開原之後,努爾哈赤“誌驕氣滿,夜醉如泥”,讓八旗士兵“縱掠三日,滿載而歸”。

次日早上,努爾哈赤登上開原城,坐南樓。後又巡視,聽各軍報告掠獲情況。他舉目四眺,閱覽形勝,不禁感到心曠神怡,快慰無窮。

二、鐵嶺沒能擋住鐵蹄

大明援軍不敢攻城,隻在鐵嶺城外的戰死者身上割了一百多雙耳朵,就回營請功去了。

話說努爾哈赤於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天命四年)六月十日出征,親率大軍四萬,一舉攻下開原。

這開原是明朝東北地區一座古城,人口眾多,物資雄厚,財產、玉帛多達數百萬。後金汗王努爾哈赤為將這些財物運送回國,連續五、六天還運不完。

在開原城努爾哈赤及其八旗兵馬,駐紮三天,從容分財,分俘,最後棄城而去。

回到赫圖阿拉的第二天,努爾哈赤即召開四大貝勒、五大臣,以及範文程、李永芳參加的軍事會議。

努爾哈赤首先講話,他說:

“明朝在遼河以東有四大鎮,它們是開原、鐵嶺、沈陽、遼陽。占有四城,等於占有遼東。如今開原已被咱攻破,鐵嶺距離咱們最近。怎樣去攻取鐵嶺,請諸位發表意見。”

“前次的薩爾滸之戰,咱們打的就是算定戰,舍命戰,明白戰。而明朝的經略楊鎬,他打的卻是糊塗戰。”

這裏講的算定戰,是指得利多,還是得利少的意思;舍命戰,是指打起仗來隻憑一腔熱血去拚殺,平日不知訓練,不去提高軍隊素質等;糊塗戰,是指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如瞎子摸魚似的。

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理是分管諜報工作的,他向大家說道:“據偵探的可靠消息說:鐵嶺城內將領之間矛盾重重,城防無人過問,基本是空虛的。如今是一個名叫丁碧的參將主持鐵嶺的工作,他與遊擊喻成名、李克泰等有意見,彼此不和。”

撫順降將李永芳說道:

“鐵嶺城的原來守將是李如楨,此人是李成梁的第三個兒子。此人雖是將門之後,卻不懂軍事。他在鐵嶺時間不長,楊鎬就調他去沈陽駐守了。他走時,讓丁碧主持鐵嶺城防。此人文過飾非,無大能耐,喜歡說大話。”

莽古爾泰又說道:

“在俺的俘虜當中,有一個人名叫王朝新的,他說是鐵嶺守將丁碧的表弟,此人是否可以利用,讓他去做丁碧的工作,動員他投順俺大金國。”

努爾哈赤聽了,點了點頭說道:

“這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他說完之後,立即向何和理說道:

“這得由你來做他的工作了。”

何和理說道:

“好的,散會以後,俺就把他領來,問問他的情況再說吧!”

努爾哈赤又向大家說道:

“當前,草木茂盛,天氣又涼爽,正是練兵牧馬的好季節,希望抓住這大好時機,來個厲兵秣馬,養精蓄銳吧!”

且說鐵嶺守軍參將丁碧,撫順人,其父丁大中,原是李成梁麾下將領。丁大中死後,丁碧襲其父蔭,在鐵嶺任參將。

丁碧年輕時,以膽大聞名遠近,在撫順城東南有個閻王廟,以其顯靈和應驗而非常有名。又因廟裏神像猙獰可怕,廟的四周,古木參天,所以人們即使在白天走進廟中,都會感到毛骨悚然。

附近的人說:“夜靜的時候,經常聽到一種聲音,由這裏傳出來。以致經過這個地方的人,往往繞道而行,不得不避而遠之。”

一天,丁碧與幾個年輕朋友在一起喝酒,他當著大家的麵說道:

“別看廟裏陰森,俺能在晚上去廟裏轉一圈,即使到閻王像前呆上一會,都不害怕。”

酒後,那些朋友都慫恿他去。

次日晚上,朋友們都和丁碧一道前往閻王廟。丁碧約大家在廟門外等著,他自己精神振作地走進了廟門。

正當丁碧在廟廊上走著,突然,他發現有一個人靠著牆壁,站在那裏不動。

丁碧站在那裏想了一下,以為那真是鬼,就走過去背在身上,出來了。

那些朋友在外麵看丁碧出來,便問道:

“你在裏麵看到什麼沒有?”

丁碧笑著說道:

“俺背一個鬼出來了,趕快取火來看一看!”

等到取火一看,卻是一個美女,年齡大約有十七、八歲,穿著整齊,長得貌若仙女,嬌態可掬,大家十分驚訝。

那女郎氣息奄奄,宛如昏迷或者喝醉了酒一樣。於是,大家圍著看守,過了很長時間,那女郎才緩過氣來。

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身邊的這些人,遂問道:

“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大家一一告訴了她,並且告訴她是從廟裏把她背出來。

這時候,丁碧上前問道: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是什麼地方來的?”

那女郎說道:

“俺是沈陽人。今天早上,俺同哥嫂一起上山打獵,被一隻老虎銜到這裏。”

姑娘說著,將頸脖伸著給大家看,還有傷呢!

丁碧又帶領眾人返身進到廟裏,忽然聽到有小動物的叫聲。

大家又循聲找去,在靠近廟門西北方向,有三隻剛生下來的小老虎,連眼睛還未睜開哩。

丁碧急忙讓大家趕快進到廟裏,然後他抱起三隻小虎,隨著進了廟,隨手將廟門拴好。

不一會兒,廟外傳來母虎的叫聲,大家連忙將門窗檢查一遍,每人手裏抓塊石頭,以備老虎撲來時防身之用。

忽然,母虎來撞門了,它先用頭衝撞廟門。由於廟門堅固,母虎衝不進來。

在廟舍的西麵有幾扇窗戶,也很結實。老虎發怒了,便去衝擊廟窗。結果把虎頭陷入窗戶的木柱中,以致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這時候,大家一齊上前,用手中磚石猛砸母虎頭部,一會兒,母虎被打死了。

大家高興地說道:

“丁碧還未成家,這是老虎從沈陽給你送來的一個妻子,你們有緣分,應該結為夫婦。”

於是,丁碧把那女郎帶回家中,辦了喜事,又雙雙來到沈陽,找到女方家中。

女方的家人一見,又驚又喜,這門親事便被人們稱為“虎緣”。

不久前,他的表弟王朝新到開原去做生意,正趕上後金軍隊攻打開原,就陷進城裏,至今無音訊。

再說鐵嶺城裏還有一位督判遊擊李克泰,為人耿直憨厚,能秉公辦事。

此人有一個聰慧能幹的夫人,時常幫助他析理案情,處置糾紛,甚為得力。

一天,有個小商販雇船外出做生意。傍晚時分,他就背著大包袱上船去了。

船主一見,頓起謀財念頭。遂殺死商販,奪去錢財,將屍首沉入河底。

快到半夜時,船主裝模作樣,來到那商販家門前,大聲喊道:

“娘子,娘子!你家老板還走不走啊!”

聽到門外喊聲,妻子心想:丈夫早就離家上船去了,現在船主又來催,那婦人可真有些慌了。遂央求左鄰右舍,去四處尋找,到天亮時也未找到。

這時,女人懷疑丈夫被害,便告到了李克泰那兒。

由於證據不足,他感到難以斷案,回到家裏仍在苦苦思索,心情悶悶不樂。

後來,他的夫人了解案情後,經過分析,找出了破綻,於是派人送一張紙條給李克泰。

他接過紙條一看,上麵寫著:

“深夜門外喊娘子,已知其夫不在家。”

李克泰這才恍然大悟,遂派人去把船主喊來,向他問道:

“你把商販的屍體弄到哪去了?”

船主一聽,心裏不由詫異起來,便裝作無事樣子,說道:

“那商販的屍體俺怎麼知道?……”

“別裝糊塗!你半夜到商販家中,口喊‘娘子’,分明心中有鬼,還不從實招來?”

船主見隱瞞不住,隻得老實交待,將殺死商販的經過訴述一遍。

李克泰又派人將商販屍體從河中打撈出來,案子才結,終於將那殺人真凶——船主處決了。

還有一次,他乘馬外出,走在鐵嶺大街上。忽然,遠遠地看見一群人圍在一家米店之前,眾口喧嚷得厲害。

李克泰連忙下馬,走到前邊詢問原因。有一中年漢子向李克泰說道:

本人是近鄉的農民,因為父親生病,進城來請醫生。不小心踩死了店家的一隻雛雞。那老板定要俺賠償銅錢九百文,俺口袋裏隻有幾百文銅錢,無法償清,這才與老板爭吵起來。

米店老板說道:

“俺那雛雞雖小,種類卻特別優異,屬於品種優良的一類。隻要喂養兩三個月,就能長到九斤重。按照市價,一斤雞值一百文,因此要他賠償九百文,一點也不過分。”

李克泰聽了,笑著說道:

“既然是優良品種,你讓他賠償九百文,也不算過分。”

那農民急忙說道:

“俺也沒有說不賠他,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李克泰看了看他的衣服,說道:

“為什麼不把你的衣服當了?如果還不夠,本官替你湊足就是了。”

這時候,圍觀的群眾,都紛紛交頭接耳,責罵李克泰昏庸糊塗,袒富欺貧。

那農民心裏雖然憤憤不平,也隻得唯唯聽命,脫下衣服,交給典當鋪,當了三百文銅錢。加上原來口袋裏的三百文。也隻有六百文。

於是,李克泰便從自己身上掏出了三百文,湊足九百之數,當即交付店老板。

米店老板百露喜色,連連稱謝,然後捧了銅錢,起身便欲離去。

那位近鄉農民也垂頭喪氣地告退欲歸。

李克泰忽然喊住二人,說道:

“等一等,俺還有話說。”

二人見喊,隻得重又回來,李克泰說道:

“俗話說:‘鬥米斤雞’,也就是說,把雞喂到一斤重,必須花費一鬥米。如今你的雛雞已經死了,就不需要再喂食了。你不是省下九鬥米了嗎?你應當把九鬥米還給人家,這才是公平合理。”

米店老板一聽,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隻得遵照判決,將米如數付給那農民。

當時,一鬥米價值二、三百文銅錢,那農民扛著九鬥米走後,圍觀群眾嘖嘖稱讚,都說李克泰“巧斷賠雞案”。

那米店老板又羞愧,又心疼,連忙溜進店內,以後再不敢胡攪蠻纏了。

閑話少敘。且說鐵嶺城裏,自從撫順、清河失守,特別是薩爾滸之戰以後,震動很大,有些富商大戶,紛紛外逃,人心混亂。

將領中怯戰心理也比較嚴重。督判遊擊李克泰多次建議布防問題,丁碧遲遲不予重視。

一次,李克泰邀約緣事遊擊喻成名,新兵遊擊吳貢卿等,一起赴丁碧家,促其研究城防。他們當場作了分工,四人分別負責一門。

且說李克泰負責東門防守,他先將東門外近城小堡的軍民收入城中,安排好他們的生活以後,即組織士兵半天訓練,半天搬運礌石、滾木,加強城頭防衛能力。

為了提高守城士兵的作戰能力,李克泰向士兵申明了嚴肅的軍紀。在訓練中,有一士兵態度不嚴肅認真,被當場處以鞭刑,事後,訓練場上再沒有鬆鬆垮垮的現象了。

還有一個士兵逃跑,後被捉回來。李克泰以此事為例,召開守城士兵大會,他說道: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當前,韃子虎視眈眈,時刻窺伺咱鐵嶺城。作為一個軍人,怎能陣前脫逃呢?都跑了,鐵嶺城誰守衛?大明江山誰來保?咱們生是大明朝的人,死是大明朝的鬼。這是毫不含糊的事情。從今日開始,俺不再下城,決心與大家一起同吃、同住、同守衛。努爾哈赤若來攻城,咱要與他拚殺到底,誓與鐵嶺城共存亡。”

會後,那個逃兵被砍了頭,整個東門振奮了,守城士兵再也不鬆鬆散散了。

再說喻成名與吳貢卿也學著李克泰的樣子,認真作了整頓,加強了訓練,又搬運許多礌石、滾木,增強了防衛力量。因此南門、西門也緊張起來了。

但是北門的丁碧,仍無動於衷。喻成名、吳貢卿找到李克泰說道:

“這四個城門,有一門疏漏,將全城盡失。”

三個人一起又找到丁碧家中,李克泰說道:

“北門無人過問,呈現混亂狀態。請丁參將抓緊上城,這是刻不容緩的大事!”

丁碧立即說道:

“俺現在患病在身,舉步維艱,又怎能去上城呢?”

三人無奈,回來後商議一下,便去找新任遊擊王文鼎,讓他出來主持北門守城的工作。

王文鼎去了北門,雖然抓得不夠緊張,總算有將領在北門了。大家這才安定下來。

且說赫圖阿拉城裏,正在積極備戰,準備隨時出兵去攻打鐵嶺城。四大貝勒忙於操練,努爾哈赤帶著範文程,在訓練場上巡視。自從攻下撫順、清河城,又在薩爾滸擊敗明軍,不久前又攻破了開原城,兵力更加強大。

再說何和理把王朝新領去,向他問道:

“你跟丁碧是什麼關係?”

“丁碧是俺表兄,他父親是俺舅。”

“平日,丁碧對你怎樣?”

“俺從小在舅舅家長大,表兄待俺像親哥哥一樣,表兄最喜歡俺了。”

何和理聽了以後,想了想,又說道:

“王朝新,你來到大金以後,這邊的人沒有殺你,也未虐待你,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王朝新立即說道:

“隻要有機會,俺一定報答不殺之恩。”

原來王朝新被俘獲之後,登記的時候,他主動說出自己是鐵嶺城守將丁碧的表弟,所以受到優待,這是努爾哈赤用人政策——不放過一個有用之材——的體現。

何和理進一步啟發王朝新說:

“如果汗王給你一個報答的機會,你怎樣去完成任務?”

王朝新當即說道:

“俺當努力完成任務,否則,不成功,便成仁,以死相報!”

何和理接著問道:

“你那表嫂對你怎樣?”

王朝新立即興奮起來,笑眯眯地說道:

“俺那表嫂對俺最好了!因為她是被老虎背來,與俺表兄成親的,前幾年,兩人感情特好。近一年多來,表兄在外麵被一個妓女迷住了,經常不回來,俺表嫂說他也不聽。如今——”

王朝新說到這裏,突然打住,看了看何和理,又接著說下去:

“俺跟你說,你可別笑話俺啊!如今,俺表嫂也想開了!隻要表哥不回來,她就讓俺去陪她,表嫂把整個身子都給了俺,俺還能有啥說的?”

“啊!是這麼回事!你們兩個在一塊好上了,你表哥知道了,能饒你麼?”

“沒關係!他不會知道的。”

“如果汗王派你回鐵嶺去,你願意去麼?”

王朝新一聽說放他回鐵嶺去,馬上高興得站起來,慌忙說道:

“汗王真是放俺回去,俺將說服表兄,讓他來投降,或是打開城門,讓八旗兵馬進城。”

何和理緊跟著問道:

“你表兄能聽你的嗎?他願意來投降麼?”

“俺估計他會願意投降的。萬一他真不願意的話,俺就殺了他,自己去打開城門!”

何和理聽了,說:

“勇氣可嘉,方法不妥。對你表兄,要盡力說服他,讓他來投順,這是光明之路。萬一他想不通,也可動員你表嫂,兩個人一起勸說嘛!直到他來投順為止。要做到有利、有節,不能蠻幹。”

王朝新連說:

“好!好!俺一定照辦,俺一定照辦!”

何和理又接著說道:

“其實,讓你表兄來投順,這對他也有好處。到這邊來,仍然做官。你已經看到了,大金國在汗王的領導下,一天天地強大起來。那小小的鐵嶺城能擋住咱八旗士兵!不久,俺還要打遼陽、攻沈陽,並且打進關內去,把姓朱的皇帝拉下馬,讓俺的汗王去做皇帝。到了那一天,你和你表兄都能混個一官半職,何樂不為呢?”

王朝新越聽越興奮起來,忙說道:

“放心罷!隻要汗王一聲令下,讓俺回去,俺一定不辱使命,讓俺表兄打開城門,讓汗王不費一兵一卒,把鐵嶺奪過來!”

說到這裏,何和理覺得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他覺得該講的,都已經講過了。心裏說:看他的樣子,和說話的口氣,也許不會讓俺失望的,就這麼著吧!遂說道:

“你好好休息,不久之後,汗王會派你回去的,因為汗王信任你!”

何和理說完,就送王朝新回三貝勒那兒去。

再說丁碧一年多來,總是心神不安。他見明朝一天比天更加腐敗,後金國一天比一天更加強大,心裏矛盾極了。

隨著撫順、清河城被攻破,薩爾滸戰的失利,對明朝他已失望。他心裏不止一次地說:

“朱姓王朝的氣數已盡,任何人想力挽狂瀾於既倒,都是不可能的了。”

上個月,開原城又被攻破。他一連兩夜睡不著覺,怎麼辦?

學杜鬆、劉綎那樣,力戰而死,又有何用?隻不過是多了兩個大明王朝的陪葬品!

像李永芳那樣,開門投降,被人們罵為“漢奸”、“賣國賊”,又將如何?

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樓,良臣擇主而事。自古以來,人都像鳥兒那樣,往高枝上飛;不像水那樣,往低處流。

據說,漢朝的有名人物張良、韓信、陳平等,原來都曾是楚霸王項羽的部下,隻是因為不得重用,一個個離開項羽,投到劉邦麾下,終於遂了心願,立下赫赫戰功,成為一代名將,並在青史上留下輝煌的一筆。

如今,金國汗王努爾哈赤,雖是女真民族的首領,但是,女真民族也是華夏大地上的炎黃子孫。漢族、女真族,不都是一家人麼?

俗話說:“東方不亮西方亮,誰有奶來誰就是娘!”俺又何必死死抱住大明王朝的僵屍不放,跟著它去當殉葬品?

想來想去,丁碧覺得,自己絕不能像杜鬆、劉綎那樣傻帽。該靈活的時候,要靈活些。該轉彎的時候,要及時轉彎。“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但是,在當前,還不能公開地打出投降的旗號,還應該裝得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就是說,要用韜晦之術。一旦機會到來,再正大光明地站過去。

想到這裏,不由得記起兒時父親講過的伯夷、叔齊兩兄弟,寧肯餓死在首陽山上,而不願吃周粟的故事。

這兄弟倆是典型的大傻瓜!他們也太拘泥,太古板了!何必那麼認真呢?……

這幾天,丁碧想通了,想開了。於是精神也好多了。

一年多來,他對自己的“虎緣”夫人,越來越不滿意。連續生了三個孩子,那雪白的皮膚,鬆弛起來了。

一天,他百無聊賴,想到街上走走去。這鐵嶺原本是個經年古城,曆來是商賈會集之地。如今雖是戰亂之年,這裏依然商店如林,人流如織,隻不過多了些逃荒要飯的饑民。

走了兩條街,丁碧覺得:大街上的店鋪雖不少,但是買賣並不興旺。

他正走著,突然聽到一陣叫喊:

“抓住他!抓住他!”

一個大漢緊追著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孩。雖是初春,乍暖還寒,這小孩衣不蔽體,兩隻手正將一個燒餅往嘴裏塞。

那大漢追上來,一伸手抓住小孩,掄起拳頭就打,邊打邊罵道:

“打死你這賊小子!看你還敢不敢偷?”

盡管那大漢掄拳猛打,孩子還是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燒餅。

丁碧也無心觀看,見街旁有許多衣衫襤褸的人,跪在地上求乞,一個老漢流著眼淚在喊著說:

“老爺,收下這個女孩子吧?俺隻要兩鬥米錢,救救俺家的老小吧!”

看那女孩約摸十四、五歲,滿臉淚痕,跪在一旁。看到這些,丁碧不由得心裏一振。

丁碧不忍心再看了。他信步來到一個僻靜深巷,見街旁寫著:“煙月街”三字,他不禁為之一動,便走了進去。

原來這裏正是妓院集中場所,隻見門上懸著“翠雲樓”、“夜來香”、“風月庵”之類的匾額。門前張燈結彩,披紅掛綠,一些富商大賈,闊老貴少,或騎馬,或坐轎,或乘車,來往其間,出出進進。

這丁碧當年與一幫年輕朋友,也曾是風月場所的常客。自從結下那“虎緣”以來,自然不想再涉足這裏。

今天倒是個難得的機會,便走進名為“銷魂坊”的妓院。

一個龜頭見丁碧衣飾不俗、氣度不凡,是個豪富闊老,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大爺,這裏清靜舒適,請屋裏坐坐,散散心吧。”

丁碧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裏麵的老鴇也已笑吟吟地迎了上來,說道:

“老爺,請到裏麵坐。”

說罷,挑起門簾,將丁碧讓進一間小屋。這小屋布置得清幽雅致,一色紅木桌椅,牆上掛著幾幅字畫,不外是“粉黛”、“榴裙”等豔詞俗語;兩幅水墨丹青畫——一幅是“貴妃出浴”,另一幅是“秦淮秋月”,都是平庸之作。

老鴇送上茶來,丁碧問道:

“這裏可有出眾的姑娘,俺可不要粗俗的。”

老鴇笑著說道:

“老爺,你問問,在這鐵嶺城裏,俺這‘銷魂坊’,哪個姑娘不出眾?老爺看上去是個有地位的人,俺這裏新近來個姑娘,人品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脾氣有些古怪,不知老爺……”

丁碧聽得很不耐煩,說道:

“不必囉嗦,就這個姑娘吧,她名字叫——”

老鴇忙說道:

“她名叫清荷,這還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呢!”

丁碧聽了,不覺暗笑起來:這姑娘未免也真是心高氣傲,自比清荷,倒有些高雅;但是她已身入這汙濁之地,怎能做得“清荷”?便對老鴇說道:

“俺倒要會一會她,就請這位清荷姑娘來吧!”

不一會兒,老鴇便領進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隻見她淡施脂粉,眉清目秀,舉止不俗,麵帶愁容,似乎有些心事。

丁碧心裏十分高興,對鴇母說道:

“請擺酒來!”

老鴇答應一聲,不一會兒,酒菜擺好。丁碧看了看姑娘,向她說道:

“清荷姑娘,能不能唱個曲兒助興?”

姑娘點了點頭,拿了琵琶,輕撥琴弦,便唱了起來。唱得雖然娓婉動聽,但有淒傷之感。曲罷,丁碧不由叫好,遂斟上一杯酒,向那清荷姑娘說道:

“清荷姑娘,你唱得好,俺敬你一杯。”

清荷說道:

“俺初進秦樓,不會喝酒,請老爺不要見怪。”

丁碧見她談吐不俗,舉止文雅,似大家閨秀,便伸手去拉她道:

“請姑娘隨俺喝一杯!”

姑娘正色說道:

“大爺,請不要如此。俺雖流落煙花,但出身清白,隻陪唱,不陪酒。”

丁碧哈哈大笑,說:

“你既身入煙花,談什麼清白?你又自比清荷,俺怕你難保出汙泥而不染啊!”

姑娘說道:

“倘要相逼於俺,唯有一死罷了!”

丁碧心裏不由一驚,那股尋歡作樂的興致,不由得一下子消失殆盡。暗想:這女子竟如此貞烈,待俺用些軟工夫磨磨她,也許她會就範的,便表示關切地問道:

“你是因為什麼流落到這煙花巷裏?”

姑娘垂淚說道:

“俺父親原是開原城裏的朝廷命官,因為城被後金國攻破,俺隨母親跑出來,失散後被人賣到這裏。”

姑娘說罷,隻是流淚不止,弄得丁碧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說道:

“你在這種地方,想潔身自好,那是辦不到的。俺有心救你,不知可否答應?”

“不知老爺如何救俺?請求明說。”

“這很簡單,隻要姑娘願意出去,給他們錢將你贖出來就是了。”

“請問老爺尊姓大名,在什麼地方任職?”

“俺是這鐵嶺城的遊擊官員。也不瞞你說,隻要姑娘一句話,就能讓你脫離這人間虎口,去享受天堂生活。”

清荷姑娘一聽這話,“噗通”跪下地來,忙給丁碧磕頭,說道:

“感激老爺厚愛,俺當然願意跟隨老爺出去。”

丁碧遂彎腰扶起姑娘,一邊喊道:

“來人!”

那鴇兒匆忙走進小屋,問道:

“老爺,喊俺來有什麼吩咐?”

丁碧看著那鴇兒,說道:

“俺在城府任職,這清荷姑娘的父親是俺的朋友,本官想把她接回府裏去。”

丁碧說到此處,從口袋裏摸出兩根金條,丟在桌子上,說道:

“這該夠了罷?”

老鴇一見,露出驚喜的表情,伸手就去拿那金條。這時候,丁碧用紙扇抵住她的手說:

“等一會,俺派人來接清荷姑娘,你答應了沒有?”

“當然,這個當然!……”

丁碧在鐵嶺較為清靜的烏山腳下,找了一處住所,把清荷安排進去。

自此以後,丁碧每晚到這裏來,二人恩愛情濃,如膠似漆,把那個虎緣夫人丟在家裏,不再問津了。這且不表。

再說後金國汗王努爾哈赤聽了何和理的彙報,對王朝新的態度比較滿意,遂對何和理指示說:

“對丁碧這個人,要送重金給他,爭取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鐵嶺城。萬一不行,也要盡量減少損失。”

隨後,何和理又派了兩個諜報人員尤利也和喀拉夫,充當王朝新的侍衛,讓他們化裝成商人,進了鐵嶺城。

來到丁碧府裏,表嫂驚喜萬分,說道:

“你能活著回來,真是老天有眼啊!這些天,可把俺想死了!”

王朝新向表嫂問道:

“表兄未在府裏,他上哪裏去了?”

表嫂見問,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落了下來,連續歎著氣說道:

“你表兄在外麵迷上了一個妓女,他們住在哪裏俺不知道,已經好長時間未回家了。”

“現在天色已晚,明天再找他吧。這一陣子,俺也想念表嫂哩!”

“想不想俺全由你,這就看你講不講良心了。今晚上俺多做幾個菜,算是給你洗塵吧!”

王朝新將尤利也、喀拉夫安置好以後,便回到表嫂房裏。

這一天,王朝新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找到丁碧。

表兄弟倆見麵以後,親熱得很。王朝新把後金國的方方麵麵說得天花亂墜,並對表兄說道:

“臨回鐵嶺時,大金國汗王努爾哈赤親自接見了俺,並讓俺給你捎些禮物來。”

他說著,就將那禮單送到丁碧手裏,又說道:

“禮物已送到府裏,由表嫂收管起來了。”

丁碧一聽說努爾哈赤給他的禮物,先是一愣,後來接過禮單,看了一下,禁不住說道:

“這麼重的禮品!”

原來禮單上明明寫著:黃金二百兩,白銀一千兩,東珠五十顆,貂皮襖兩件,人參一百斤,熊掌二十對。

王朝新見表兄有些震動,遂說道:

“汗王是個十分珍惜人才的人,他聽說表兄在鐵嶺城威望很高,就讓俺……”

“讓你來勸俺投降,是不?”

王朝新突然振奮起來,說道:

“汗王是讓俺勸你投過去。其實鐵嶺能守得住麼?撫順、清河、開原,都被八旗軍攻破了城,特別是薩爾滸一仗,明朝的敗局已定,這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那明朝從皇帝往下數,誰不腐敗?……”

“別講了,讓俺再想想——”

“還想什麼!鐵嶺城怎麼守?要錢沒有錢,要糧沒有糧,要人沒有人。以致士兵無餉,沒有飯吃,怎能不逃跑?軍馬沒有草料,隻能到城外去放牧。這個仗怎麼打?再說,那李永芳現在直接參加汗王召開的高級軍事會議,還當他原來的官,又是汗王的額駙——就是咱們說的駙馬爺!比過去還威風呢!”

丁碧聽了,不禁問道:

“李永芳的情況,果真如此?”

“那當然,俺在赫圖阿拉時,他還請俺吃飯喝酒呢!俺那天也見到了他的新福晉——就是咱們說的‘夫人’,長得可俊了!說不定,你要投過去,也準會招你當駙馬呢!……”

王朝新的話還真有吸引力哩!丁碧帶著相當嚴肅的口吻對表弟說:

“你不能如此大喊大叫的,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被別人聽見,咱們的性命都將難保。你得小心啊!”

“咱在屋裏說話,礙什麼事。”

“俗話說:‘隔牆有耳。’這事要相當隱秘,還要從長計議,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簡單。”

“鐵嶺城還不是你說了算麼?”

“俺說了算又怎麼樣?這事複雜著呢!這麼辦吧,從明天開始,你還去沈陽做你的生意,這事你就不要管了,全由俺來辦。”

王朝新聽了以後,心裏說:你讓俺去沈陽,你那虎夫人誰來陪著?你倒舍得丟下,俺可不忍離開她呢!便說道:

“俺在鐵嶺也可以做生意,不一定非去沈陽不行!”

“當然,你在鐵嶺也可以做生意,隻是俺怕你那嘴不能守住。一旦說了出去,咱們全都會完蛋!”

“俺不說就是了!”

“還有一個問題,你不要說自己是被金國放回來的,也不要承認被他們俘虜去了。就說戰前你就離開了,在同蒙古人做生意。”

王朝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說道:

“還有那兩個女真的人怎麼辦?”

“都交給俺,讓他們住在咱府裏吧!”

且說李克泰等,見丁碧對城防事不聞不問,很是不滿,若寫奏表參他一本,又覺肉臉對肉臉,原來沒有什麼矛盾,實在不好意思。

喻成名說道:

“咱們再去府裏找他,若再不問事,就去沈陽一趟。似這般吃著皇帝的俸祿,不幹事,還占著個茅坑幹什麼?”

幾個人帶著侍衛,不一會工夫,來到丁碧府裏。正巧,丁碧也才回來,與王朝新在說話哩。

丁碧見幾個守城的將領全來了,遂吩咐家人準備酒菜。他向大家說道:

“這一陣子丁某身染疾病,未能上城,全是仰仗各位辛苦,心裏過意不去,特備酒菜,權作感激之忱,務望諸位賞光。”

李克泰說道:

“恭敬不如從命,咱們都不走了。”

不一會兒,酒菜備好,大家圍起來喝酒。

喻成名說道:

“據說,努爾哈赤正在厲兵秣馬,準備來攻俺鐵嶺城。”

李克泰接著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俺是軍人,這是效命的時候。現已七月上旬,正是秋高氣爽,草壯馬肥之時,努爾哈赤又快要行動了,咱們應該做好準備,千秋成敗,在此一搏了。”

聽了二人的講話,丁碧說道:

“薩爾滸一戰,咱們的軍隊兵分四路,目的是想分進合擊,造成後金顧此失彼,疲於奔命,最後將其被消滅。

“但是這個戰略方針是建築在楊鎬等人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指揮無能,將心不一,相互傾軋的基礎之上。

“結果杜鬆將軍孤軍冒進,總兵官馬林畏縮不前,李如柏逗留觀望,劉綎將軍含怨率領弱卒冒雪進軍。

“於是各軍分而不合,相互不顧,正中努爾哈赤的戰略意圖,即集中優勢兵力,一路出擊,各個擊破,造成全軍潰敗。

“這一仗過去半年了,楊鎬未受到處理,李如柏反受到表揚,杜鬆、劉綎戰敗身亡,卻受到指責,這怎能不令俺這些帶兵的將領心寒!”

喻成名聽了丁碧的話,覺得話裏有音,遂說道:

“處理不處理,是皇上的事,咱就不必操這分心了。作為一個軍人,是以服從為天職。守城拒敵,是咱們當前的中心任務。任何的旁騖他顧,都是失職的表現。”

這些話丁碧聽了,心裏自然不快活,隻得向大家說道:

“今天王文鼎將軍未來,明天俺去找他,將北門的守衛問題再研究、落實下去。請各位放心,俺丁碧一定不會拖大家的後腿。”

酒席散後,李克泰、喻成名等各自回去。丁碧與尤利也、喀拉夫見了麵,讓他倆安心住在這裏,不要在城裏亂跑,免得驚動他人,打草驚蛇。

次日早上,丁碧來到新兵遊擊王文鼎家中。這王文鼎的舅父是遼東經略楊鎬的侄孫。通過楊鎬的關係,花了三千兩銀子,才買到了一個遊擊官員,被分到鐵嶺任新兵遊擊。

丁碧與王文鼎談了一些守城的事情,臨走時,他丟下五百兩銀子,對王文鼎說道:

“聽說將軍手頭拮據,俺家裏有現成的銀子,你就留著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