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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從法華寺回來,就一直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他大概是染了嚴重的風寒,臉燒得通紅,嘴唇焦裂,眼睛都睜不開了。皇後率著貴妃、禦醫們列在龍床前,一點辦法也沒有。藥缽裏釅黑的苦汁,父皇從沒這麼順從地喝了一缽又一缽,但三天之後依然見不到起色。這三天,皇後咬著牙不哭,一時一刻不離床沿邊。她還降了一道懿旨,寢宮內務必保持溫暖,燈燭通明。一個小太監犯困,給燈添油時灑落了幾小星,火花發出噗的驚心一跳!皇後大怒,吩咐立刻拖出去杖斃。大寒之後,北京城陡然又添了一重肅殺,北風如群馬晝夜嘶鳴,把韃靼高原上的沙子和小太監的尖叫,都一陣陣地掀上紅牆,爬上了屋頂。父皇虛開一條眼縫,似乎在問:“誰在上邊跑?”但這眼色無人能會意。過了一會兒,父皇嚅了嚅嘴唇,皇後急忙舀了一勺藥水喂過去,但他擺頭,他是要說話。皇後把耳朵伸到他嘴邊,但是聽不清,父皇的聲音微弱而含混。後來,貴妃、禦醫們都來聽,也都沒聽出來。皇後無奈之下,隻得以嫉恨的心情,吩咐小劉子速把我宣來。
父皇歸來後,皇後放棄了必殺我的心:她沒有承認我,但承認了我的存在。
我像他們一樣,把耳朵湊在父皇的嘴邊,依然什麼也沒聽清。但我瞟見父皇的一根指頭鑽出被子,在輕微地哆嗦。我把他的手抬了抬,拿他那根指頭在我臉上輕輕地劃。我說:“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他寫了三個字。”
皇後急切(而又不甘心)地問:“哪三個字?”
我說:“下猛藥。”
皇後看了一眼禦醫,禦醫歎息一聲,點了點頭。猛藥罐下去,父皇一夜又吐又瀉。有一小會兒,他甚至突然來了勁,兩隻腿跟鼓槌似的揚起來,在床上一陣亂擂,像極了駕崩之前的蹦躂。我們全都嚇壞了,隻有皇後噙著淚,挽了袖子,親自給父皇換床單、內衣,還間一個時辰給他喂半缽苦藥水。她沒對任何人發怒,甚至沒有吭一聲,但我們明白,如果父皇就在今夜大行了,所有人包括她,都將不會活著出去見陽光。但我並不懼死。我甚至祈求父皇與我從速而去。我想象我和父皇的棺木終於在沉重的墓門之後安眠了,外邊的殺戮和逃亡,還有連天的風雪,從此都與我們無幹了。
然而,天亮的時候父皇又活了回來。他在枕上把頭緩緩地側向窗戶,並虛開了眼縫:窗簾阻礙了他的視線,然而,他雖然看不見花園,窗簾上被晨暉映出的一大塊玫瑰紅,還是讓他淌下了滾燙的淚水。這一刻,我明白了,父皇還不情願走。他用清晰的聲音對我們宣旨:
“拿一碗白粥來。”
六一
父皇在病怏怏中迎來了崇禎一十七年的元旦。除夕之夜,他把周皇後、席貴妃、太子、皇子、公主,召來吃了一頓團圓飯。而周皇後補了道懿旨,把我也算了進來。父皇雖然勸大家多吃些,他卻幾乎沒有動筷子,也不沾酒杯,隻喝了一碗白粥。他的臉上一直都浮著微笑,但氣氛因這一碗粥而顯得很壓抑,滿桌人都木偶般地呆坐著。
周皇後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明白,這就是她用得上我的地方了。我就指著一隻月牙形的盤,盤裏有一條清蒸的鯉魚,噘嘴對父皇說:“陛下,有個人跟我發毒誓,說他要是撒了謊,就讓月亮落下來砸破他的頭。您說好笑不好笑?”
父皇沉吟道:“你說他好笑,是因為他為不撒謊而發的誓,本身就是一個謊:月亮怎麼能夠落下來!……不過,要是真能呢,還好笑嗎?”他問的是大家。
周皇後和席貴妃搖頭道:“不好笑。”皇太子搖著碩大無朋的腦袋,咕噥說:“這,如何可能呢,月亮落下來……”其他皇子、公主則跟麻雀似的嘰喳著:“除非起了一陣從古未有的大風了……”“除非,廣寒宮哪天倒塌了……”父皇被逗得嘿嘿笑,他看著我。
我說:“不是說,鯉魚躍過龍門,就不是鯉魚了,鯤一變,就成了大鵬了,大鵬禦風,日月都要哆嗦呢。哪一天月牙兒落下來,砸在人頭上、狗頭上,也不是萬萬不能吧?”
父皇把眼淚都笑了出來了。他把鯉魚頭夾給我,說:“你就去變了這一條魚吧。”
正月初七,人日,午膳後父皇由我攜著走出寢宮透一透氣。這是他病倒後,頭一回見陽光。雖然空氣還是冷得凜冽的,但這天的陽光也的確是真好,大塊大塊地鋪在太極殿前廣闊的磚地上,再順著長長的漢白玉台階跳上來,露出觸目驚心的一段黑一段白。父皇愜意地舒口氣,他說:“朱朱,你不想問問朕和李自成密談的事情?”我說:“朱朱和李自成談的話,比陛下多得多,應該是陛下向朱朱垂詢吧?”但父皇望著飛越紫禁城上空的鴿群,矜持地笑一笑:“有什麼好問的,不過是些馬夫跟公子哥兒的閑話。”我對於李自成,是有話對父皇說說的,但他的驕傲把我的話堵住了。於是,我隻能換一個位置,謙卑地問他,李自成所謂的覲見,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父皇的答複簡潔明了:“想要朕禪讓。”
說得更確切些,這個意思是李自成通過李岩表達的。從李岩嘴裏說出來,就是江山易主是遲早的事情,而禪讓可以罷幹戈、熄烽火,既是對天下蒼生的憐恤,也能夠使末代皇帝的風範上續堯舜、下垂千秋,成為後世追慕的賢君。李岩還引用了兩句杜甫的詩:“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他說,自孔夫子以降,這樣的念想就代代不已地掛在了人嘴邊,卻從不曾實現過。而如今(天若有情),天公地道,大明的氣數已然耗盡,改朝換代的皇冠將(必然)交到闖王的手裏,而改天換地的光環卻會永遠縈繞在(隱遁而去的)陛下的頭上。
父皇笑道,分明是逼朕早訂城下之盟,卻要說這麼多動聽的話。朕到了這一步,身為帝王,不能富國安邦,辱沒了祖宗,又有負於臣民,還要自己去鑽一個自欺欺人的圈套,以此昭告天下,你們是合法的繼承者……嗬嗬,朕還算清醒,卻從此就要被罵為昏君吧?
李岩引用了一段先哲的話來打消父皇的顧慮:“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父皇則用點頭來示意了他的否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李岩默然了半晌,恭謹地問父皇:“陛下您還有更好的選擇麼?”
父皇嘴角保留著一絲深奧的微笑,但對李岩的問題不予回答。在這一段尷尬的冷場中,牛先生(金星)開始搖動麈尾和唇舌,向父皇講述風水已經轉向了何方。劉宗敏則表現得十分地焦躁,他不斷劈劈啪啪地按響十指關節,還從鼻孔和牙縫裏呼出猛禽般的氣流聲,而這正是李自成要讓他向皇帝炫示的。李大官人,即那個所謂的李自成,多年後我知道他是李自成的侄兒李過,卻一改他陰沉著的臉,仿效帝國皇帝的神態,推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笑容來。
在其後冗長的談話中,父皇都把他們的要求擱置一邊,而詢問陝西去年的收成,河南的災荒,黃河何時開凍、能否緩解中原的旱情,以及他們一路進京的所見所聞……他詢問他們,就和一個皇帝垂詢自己的封疆大吏沒區別。李岩依然保持著他的恭謹,一一向父皇答複。而牛先生麵露慍色,劉宗敏終於一拍桌子,對他的李大官人抱怨嗓子冒煙:“口中淡出了鳥,就不能按山上(山寨)的規矩,邊吃邊喝邊說話嗎?”李大官人一驚,含糊說:“這個……”父皇把話接過來,笑道:“朕都備下了。”
他擊了一掌,小劉子立刻率眾太監把酒菜抬了上來,全是大塊肉,大碗酒。父皇擎碗,朗聲說:“開了胸懷,吃吧。”李岩遲疑不決,說:“陛下,佛門聖地,恐怕不合適?”父皇把酒一碗幹了,嗬嗬地笑起來:“不合適的事情,你們做得還少嗎?再多,也不多這一回吧。”李岩滿臉通紅,埋頭把一碗酒也喝了。
劉宗敏在對付一隻醃豬頭,他嚼得很不痛快,就拔出佩刀一陣狠宰,豬頭立刻宰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零碎,又髒又惡心。牛先生茹素,隻喝茶,這時候連茶杯也放了,笑說:“劉大將軍哪天做宰相宰天下,這天下就大有可觀了。”劉宗敏指著李岩說:“宰相拿給他做吧,俺隻喜歡馬背上打天下。”牛先生追問一句:“天下打完了呢?打兔子?還是宰相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伊尹、呂尚,足為萬古的風範。”劉宗敏哼了聲,說:“這宰相你既然想得心慌,你做也罷。俺不信,刀把子還鎮不住筆頭子?”這話一出口,牛金星和李岩都相互瞅了一眼,尷尬地笑。李大官人幹咳一聲,又咳幾聲,然後把一碗酒小口小口地喝了。
父皇聽見李自成的悍將與策士當著自己,以兒戲般的口氣談論瓜分一國的相權、軍權,他的心情真是難以一語道清的:豈止五味俱全、豈止羞憤交加?他是不是曾頓生惡念,要將他們一鍋端了?我事後問過父皇,但他無語望天,沒有回答。我猜想,即便起了這個念頭,也未必可行,海棠院的秘密覲見之夜,真難說誰攥在誰的手心裏。
吃喝到子時的時候,李岩再一次把話題往“禪讓”上邊引,但父皇充耳不聞。李岩就在另一張桌上鋪出預先備好的筆墨紙硯,求父皇賜字。父皇矜持一笑,讓他們不妨一一先寫。李大官人示意了一下,於是牛金星縱逸揮毫,寫下: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李岩則一字一頓,拙而有力:
民貴,君輕,社稷次之。
劉宗敏的字最少,也最大,如同鬼畫的三個猙獰麵具:
萬人敵。
李大官人若有深意地看了父皇一眼,卻寫了一句最不耐煩的字:
問鼎中原
父皇點頭,輕輕擊掌說:“好,好,字字見本心。”他接過筆來,吸口氣,選了一管大毫,卻用筆尖寫了兩行娟秀的小楷:
周德雖衰,天命未改。
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牛金星俯身看了,冷冰冰地一笑,說:“陛下的字,真是龍行虎步……鼎的輕重,哪是問得出來的?周定王元年,楚莊王揮大軍陳列於周原,名義上是接受周天子檢閱,實際上是想問鼎輕重,試試九鼎的斤兩。可這一‘問’字,就見出了他還不行,色厲內荏,差得很遠,所以天子使臣訓他一句‘鼎之輕重,未可問也’,就隻能夾了尾巴掉頭回家,留下一個千年笑柄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時間過了三百五十年,秦昭襄王就懶得用嘴皮子問了,他用重兵百萬、戰車千乘把周朝的王都箍起來,就像他孫兒秦始皇後來用萬裏長城箍九州,周天子就隻能搖著尾巴,把最後的家當,自然還有九鼎了,都統統獻了出來,送到秦王的王宮裏。秦王要知道九鼎輕重可就容易了,沒事就提在手上掂一掂。”
父皇也在微笑,但捏筆的手在不停地哆嗦,恨不得劈麵塗他一臉墨。李岩往前挪了挪,插在父皇和牛金星之間,恭謹道:“陛下胸懷四海,而又能體察一葉之榮枯,即便是幾句微言,也藏著春秋大義在。我們這些起於草莽的人,就算認得幾個字,也難免望文生義的。還恭請陛下開金口,對我們把話講清楚。”李大官人也點頭,說:“是啊,請陛下說清楚。”父皇看了看劉宗敏,劉宗敏轉身就朝門口走。李岩叫了聲:“劉大官人哪裏去?”劉宗敏一拉門,說:“俺去撒泡尿!”
我問父皇:“陛下知道劉宗敏的尿撒在哪兒了嗎?”父皇茫然地看著我,大病初愈的眼窩滿是疲憊和迷惑。他喃喃說:“朕怎麼知道他撒在了哪裏?”我就給父皇講了劉宗敏尿箭射我,以及他種種的非禮。我說:“李自成帳下都是些胡亂撒野、撒尿的鼠輩,還想稱王稱霸?笑話。”父皇笑道:“那麼李岩呢?”我遲疑了一下,笑道:“李岩哪裏比得過鼠輩呢,他撒野的時候,大概隻有哭鼻子;他撒尿呢,天,我簡直想象不出他撒尿的樣子……”我頓了一頓,想聽父皇哈哈大笑。但父皇隻是籲口氣,淡淡說:“七天前,李自成已經在西安稱王了,國號大順,年號永昌,劉宗敏為大元帥,牛金星為大學士……朱朱,扶扶朕,朕要坐一坐。”我在台階上鋪了塊暖墊,扶父皇坐下來。
陽光跌在長台階上的陰影,就像溺水者向上伸出的手,我下意識地提提腳,似乎害怕被它們拽住了。天安門以遠,遊人日的老百姓騰起陣陣喧嘩和塵埃,升到空中,再吹進了宮來……我瞅了一眼父皇,他靠著我的肩,眯了眼在靜靜地養神。
六二
那天,父皇還告訴我,早在去年李自成攻破潼關後,他就動過退隱的念頭。很久以來,文武百官都在禦前為重振國運而爭吵,他一方麵蹙眉厭煩,一方麵也自慰還有臣子願為他分憂。那時候,帝國還剩下兩支生力軍,一支屬寧遠總兵吳三桂,在山海關頂住了攻勢如潮的滿清兵。另一支屬陝西總督孫傳庭,死守潼關,就像在兵荒馬亂的北方打下了一根釘,讓李自成和各路流寇,都如刺在喉,不敢蠢動。但父皇犯了一個錯誤,這是他在下過的十幾道《罪己詔》中都沒有提到的,那就是他下了七道嚴旨,督促孫傳庭出關與李自成決戰。促使他下此決心的,是東廠特務在盧溝橋客棧破獲了李自成的探子窩,並逼供出一個驚人的消息:李自成在郟縣閱軍時墜馬,昏迷七天七夜不醒,劉宗敏代理主政,暴躁、酗酒,不能服眾,帳下將帥各懷鬼胎,一場內訌如箭在弦,隨時會發生。父皇征詢百官的意見,百官十餘年來頭一回異口同聲說:“天佑我大明。請陛下速傳孫傳庭出關,一鼓滅賊吧!”父皇為大臣的同仇敵愾感慨不已,他以擊案來堅定決心,眼裏甚至噙了一顆淚。
但孫傳庭陽奉陰違,磨蹭著不肯出關。孫傳庭剛好過了五十歲,一身瘦骨,滿臉風霜,早晚都裹著戰袍,枕下放著佩劍,這給人的印象,他一輩子都在和賊寇們打仗。而事實上,他早在二十幾歲時,就高中了進士,詩賦都寫得不俗,胸襟很深,氣象也大,推敲平仄和韻腳卻小心謹慎。他寫詩,但最喜歡的兩句詩卻是別人的,他把它們抄下來,戎馬倥傯,也要掛在軍帳中看一看,那是李長吉的吟馬詩:
向前敲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