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亦悲亦喜一世長(2 / 3)

上海的人事風景,都是董竹君不能忘卻的。在那個夏木陰陰、碧荷連天的夏季,她回到了上海錦江飯店。在回到錦江的那段日子,董竹君的朋友和錦江在職或退休的員工都來看望她。

歡聚一堂,共同回憶那些風風雨雨。董竹君此次回到上海,不由得回憶起過往,時光悠悠,當年的戲台上又是誰在唱一曲盈盈故鄉,在這裏她掌握了自己命運的方向,成全了自由飛翔的人生,在他人眼裏是傳說,對自己來說永遠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前進,唯有不因被曲解而改變初衷,不因冷落而懷疑信念,亦不因年邁而放慢腳步。

董竹君從上海回到北京之後,特地寫了一首詩寄送到錦江辦公室,以此寄托她對錦江的懷念與展望。

在詩中,董竹君讚揚了錦江員工眾誌成城地在戰亂烽火中同舟共濟辛苦經營錦江二店,這四十餘年來,錦江雖然曆經了風風雨雨,可他們始終團結一心攜手共創錦江的輝煌。

歲月又幾載,夢裏不知年華限。上海灘潮來潮往,海上浪花如雪,幾輪春光卻埋葬了朱顏。即使再回望,董竹君從未辜負自己的年華,浮生不錯停歇半刻,這也是她能夠掌握命運的原因。

紅塵越來越遠,有朝一日,她還是踏步而來,花開十裏思故鄉,不忘友誼,不忘那上海灘的十裏洋場。

懷舊與展望

春紅化了白雪,十年一須臾,這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當一個人走到晚年時,拈花回首,也堪笑一方一淨土。時過境遷,對於董竹君來說,天涯路遠,再也沒有什麼比兒女歡聚一堂更愉快的事情了。

20世紀80年代初,董竹君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後,決定飛往洛杉磯去探望在美國生活的家人。她做過很好的事情或許就是全麵支持兒女的教育,讓他們學到知識報效國家。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董竹君和國瓊、國琇在菲律賓避難,後來董竹君先逃回上海管理錦江,她的兩個女兒則在戰爭結束之後回到上海。

當年在四川的時候,董竹君帶著四個女兒來到上海是想讓孩子上完高中,後來她們上了高中之後,她又不滿足地想孩子讀完大學,且當時錦江的發展走上正軌,為孩子的教育發展提供了條件。可後來,孩子們讀完了大學她們自己想繼續深造。

就這樣,國瓊和國琇回到上海的次年就赴美國留學深造。而國瑛則在國內大學肄業之後,經中央批準和在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的國璋相繼去美國留學。如此,董竹君的四個女兒展翅飛往美國了,獨留她一個人在上海。

直到全國剛剛解放之初,國瑛率先冒險回到中國。她回國是為了國家的教育,因此她決定發展國家的科教電影。回國之後,她創辦教育電影製片廠,經多方奔走,後又寫好計劃上交給周總理。得到批準之後,國瑛在總政文化部的領導下擔任副秘書長,努力兩年之後才建成了解放軍教育電影製片廠。

董竹君把國瑛的辛苦都看在眼裏,這麼多年來,她參加過抗日戰爭,在革命的道路上做出過貢獻。最為難得的或許就是國瑛在工作上秉持著她一貫的積極認真,這是董竹君最為欣賞的。

國瓊在美國留學期間,在音樂上多有造詣,在解放戰爭期間,她一直希望回國效力,為此她曾拒絕公司邀請的到世界巡回演出、名揚四海的機會。直到20世紀50年代初,國瓊與美國留學生羅維東結婚,在國瓊即將分娩的時候,夫婦二人不願孩子入美國國籍就想方設法回到祖國,當時周總理得知此事就幫助他們返回上海。

而國璋在美國由西洋文學係轉學圖書館學係,後來她也冒險回到上海。

隻有國琇在美國未回,一直和丈夫僑居美國。

那個時候,董竹君和一家三代人團聚在上海複興西路的公寓。日子雖然過得苦,可是她們為了新中國的建設發展都積極認真地工作。那段日子是董竹君時刻魂夢牽繞的,那是屬於一個家庭的歡樂。

1981年年初,董竹君到達美國之後,外孫琪琪來到機場為她接機。到達飯店之後,她的孩子一個個隆重地為她接風洗塵,齊聚一室怎不熱鬧。

幾十年前,董竹君或許沒有料到三代齊聚一堂的情景。當年在上海灘的時候,她的父母因為貧困不能把所生的孩子養育下來,如今她能夠盡自己的全力把孩子一一撫養下來,不僅是時代的變化,也是她自強負責的體現。既然把孩子生下來,那麼作為孩子的父母無論受盡多少苦難都要讓孩子存活下來。若說自己首先是一個人之後才是一個母親的話,也不能因一己之私棄之不顧!

董竹君到美國之後正逢國瓊生日,董竹君帶頭買好禮物為她祝壽,其他人除了備禮物之外還要各自做一道自己擅長的菜為國瓊慶祝。那天晚上,一家人感動淚流,那也是國瓊這麼多年來最為開心幸福的日子。

或許國瓊是最像董竹君的一個人,這些年她也是受盡各種苦與痛。年幼的時候,她被重男輕女的父親冷漠對待,心靈深受重創。當董竹君帶著一家大小回到上海灘發展時,深明大義的她在上學期間和董竹君一同上街示威抗日,更是在董竹君被捕入獄時,她去教人鋼琴賺錢養活家人。這些年來,她受到多少的委屈都是獨自咽下,就如當年在菲律賓參見慰問團演出時,慘遭誣陷,她也未曾求助他人,寧願自己半工半讀也要洗淨冤屈。

國瓊有著自強不息的精神,還有著高超的音樂才能,可命運卻讓她曆盡劫難,磨礪身心。國瓊和她的母親一樣,曆經了失敗的婚姻,幸好也和她母親一樣最終走出陰影,過好新生活。有時候,婚姻的失敗並不是一個女人的全部,她還有她的事業,她的堅持與信念,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

國瓊生日不久之後就到董竹君生日,當時她決定在國璋家過生日。生日宴會最有意義的或許就是家人齊聚,閑話家常,共飲年華釀製的這杯酒,一聲長壽,再加一份安康,便是最好的祝福。多年之後,董竹君回憶起那日的快樂,都倍感欣慰。

董竹君曾經說過,“愛”應該是公平的。她所說的“愛”不是封建的那種偏愛,她知道家庭的“愛”對孩子的影響極其大。若是一個家庭對孩子的“愛”不公平是對孩子的最大傷害,若是孩子對自己的父母是恐懼、是怨恨,那麼他們長大之後要如何對待自己的父母?孝,也並非是長輩對下一輩理所當然的索取,所謂的仁義道德是相互的,而不是等級與差別。董竹君早就看透了這綱常倫理,她對孩子的愛從來都是平等的,後來她的孩子也一個個都敬重愛戴她!

在美國探親期間,董竹君到她的女兒家裏輪流吃住,共享天倫之樂。每到一家,她的孩子都會從工作中抽出時間陪她外出拜訪親朋好友,參觀當地的名勝古跡。董竹君在女兒和孫兒的陪伴下,在美國度過了愉快的一段日子。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是董竹君的最大收獲。

這一年,董竹君已年逾八十,為了與親人團聚她遠渡重洋共享天倫。轉眼那麼多年過去,她的兒女已經成家立業,她也是兒孫滿堂。恍惚之間,遠望那異國他鄉的明月,如今韶華盡付,與往事已經是咫尺天涯。若回首那獨闖上海灘的繁華,隻不過是曇花一現,留下的唯有後世的傳奇。

滄桑過盡,如今她一生的牽掛或許就是她的親人,有他們在,她的人生才如畫!

為母的幸福

煮茶溫酒聽書,世事悲歡有幾壺且能入腹。看人來人往,風物沉浮讓人哭笑不得。人在路上,爭榮辱,分輸贏到最終不過是一團糊塗賬。不如心隨野鷺,將人寄予風月,尋處山水閑住,命途也自有緣故。然而,董竹君的觀念並非如此,人的一生若不爭榮辱,不分輸贏,又怎能一路前進呢?她認為命運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山水風月隻不過是陪襯罷了!

她或許認為,她一生之中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堅決地帶著孩子離開那閉塞的地方,遠離封建的阻礙,即使再苦也讓孩子的教育得到發展。而她的孩子也沒有讓她失望,各個名揚各界,為中國的發展做貢獻。董竹君不求回報,看著孩子得到發展就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幸福!

一如董竹君對國瓊的培養,國瓊能夠成為一個偉大的音樂家,除了個人的天賦和主觀努力之外,也少不了董竹君對她的栽培與支持。在四川老家的時候,夏之時因為重男輕女的原因不支持國瓊學鋼琴,因為學鋼琴要花費巨大的財力和精力,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也不允許的事情。可董竹君力排眾議,堅決給國瓊買鋼琴和請家庭音樂教師,並為了培養國瓊付出了極大的精力。

國瓊在四川的家庭教師有兩個,分別是張景卿女教師和陶又點男教師。陶老師認為國瓊具有極高的音樂天賦,日後必成大器,然而他又認為小孩子練琴宜在半夜,因為孩子白天不能靜下心來。往後,董竹君每日半夜三點左右就叫醒國瓊,由她親自帶著她起床練琴,並且為了培養她的節奏感,董竹君督促她自己拍板。雖然那段日子很苦,可國瓊一路堅定地走了過來,鋼琴練得愈發進步。

後來,董竹君與夏之時在關於孩子的教育問題方麵產生不合,就帶著四個女兒來到上海。十三歲左右的國瓊跟著董竹君闖上海灘,她一邊念書一邊照顧三個妹妹,雖然艱難可是為了得到繼續學習音樂的權力,她再苦也能熬住。董竹君則為了一家大小的生活以及孩子的教育發展,她不懼艱辛地開辦工廠,還為了招商引資跑去南洋。工廠成功創辦之後,董竹君送四個孩子進入很好的學校去學習,這時國瓊也進入上海著名的音樂學校。

然天有不測風雲,在戰事的影響下,董竹君創業失敗並被捕入獄,全家的生計靠著國瓊去給人家當家庭教師維持著,在這麼艱難的環境下,國瓊不負董竹君的期望更加努力練琴。

她們生活的扭轉從董竹君成功創辦錦江開始,錦江飯館的興隆為四個女兒的學習提供了經濟保障。也就在此期間,國瓊的鋼琴演奏十分成功。

那是在1937年1月,國瓊受上海法租界工部局樂隊的邀請,去上海蘭心大戲院參加鋼琴獨奏。國瓊從十歲開始就練習鋼琴,對鋼琴有很深的修養,無疑她在上海蘭心大戲院成功地完成了出色的鋼琴演奏。董竹君看見上海《大公報》稱讚國瓊的音樂造詣,覺得這是她作為國瓊母親的無上榮耀。

同年2月,上海文化界舉辦普希金逝世一百周年樹立銅像音樂會,此會由宋慶齡為銅像籌備委員會主任,委員有蔡元培等,而負責籌備音樂節目的,在中國方麵有任光、冼星海和塞克。

當時,國瓊以藝名夏曼蒂參加了通俗唱詞,全場氣氛熱烈且悲壯,而國瓊作為主要的鋼琴伴奏則更加出名。董竹君時常為她的女兒所創造的成就而感到驕傲,這是屬於一個母親特有的驕傲。

幾十年過去,國瓊已經成家立業,她也年逾八十,隻是她始終認為她的孩子都值得她驕傲,作為她們的母親她感到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