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reference_book_ids\":[6833642805068303374,7217736915741576251]}],\"97\":[{\"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97,\"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1,\"start_container_index\":97,\"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6},\"quote_content\":\"《紅樓夢》reference_book_ids\":[6838936275928484877,7267077385848097832,7012517992130939934,7257455404240604215,7233628637428190242,6890728374843477006,725520365901578553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第一節 鳴沙山的祭典
河西走廊,是沙的世界,少石岩,少飛鳥,罕見樹木,也罕見花草;荒荒寂寂的戈壁大漠,地是深深的闊,天是高高的空,出奇的卻是敦煌城南,三百裏地方圓內,沙不平鋪,堆積而起伏,低者十米八米不等,高則二百米三百米直指藍天,壟條縱橫,遊峰回旋,天造地設地竟成為山了。沙成山自然不能凝固,山有沙因此就有生有動:一人登之,沙隨足墜落,十人登之,半山就會軟軟泄流,千人萬人登過了,那高聳的驟然挫低,肥臃的驟然減瘦。
這是沙山之形啊。
其變形之時,又出奇轟隆鳴響,有悶雷滾過之勢,有鐵騎奔馳之感。
這是沙山之聲啊。
沙鳴過後,萬山平平,一夜風吹,卻更出奇的是平堆竟為丘,小丘竟為峰,輒複還如。這是沙山之力啊。進入十裏,有一泉水,周回千數百步,其水澄澈,深不可測,彎環形如半月,千百年來不溢,不涸,沙漏不掉,沙掩不住,明明淨淨在沙中長居。
這是沙山之神秘啊。
《漢書》載:“元鼎四年,有神馬(從泉中)出,武帝得之,作天馬歌。”現天馬雖已遠走,泉中卻有鐵背遊魚,七星水草,相傳食之甘美,亦強身益壽。
這是沙山之精靈啊!
敦煌久為文化古都。敦者,大也;煌者,盛也。舊時為絲綢之路咽喉,今日是西北高原公路交通樞紐。自莫高窟驚世駭俗以來,這沙山也天下稱奇,多少年來,多少遊客,大凡觀了人工的壁畫,莫不再來賞這天地造化的絕妙的。放眼而去,一座沙山,又一座沙山,偌大的蘑菇的模樣,排列中錯錯落落,紛亂裏有聯有係;豎著的,順著的;脈絡分明,走勢清楚,梁梁相接,全都向一邊斜彎,呈弓的形狀;橫著的,岔著的,則半圓交疊,弘線套叉,傳一唱三歎之情韻。
這是沙山之遠景啊。
沿沙溝而走,慢坡緩上,徐下慢坡,看山頂不高,蒙蒙並不清晰,萬道熱氣順陽光下注,浮陽光上騰,忽聚忽散,散則絲絲縷縷,聚則一帶一片,暈染夢幻,走近卻一切皆無,偶爾見三米五米之處有彩光耀眼,前去細辨,沙竟分五色:紅、黃、藍、白、黑,不覺大驚小怪,腳踹之,手掬之,口袋是裝滿了,手帕是包飽了,滿載欲歸,卻一時不知了東在哪裏,西在何方?茫然失卻方向了。
這是沙山之近景啊。
登至山巔,始知沙山之背如刀如刃,赤足不能穩站,而山下泉水,中間的深綠,四邊淺綠,深綠綠得莊重的好,淺綠綠得鮮活的好。四周群山倒影又看得十分明白,疑心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那水麵就是分界線,似乎山是有根在水,山有多高,根也便有多長;人在山巔抬腳動手,水中人就豆粒般地倒立,如在瞳仁裏,成千上萬倍地縮小了。
這是沙山之俯景啊。
站在泉邊,借西山爽氣豁人心神,迎北牖涼風蕩滌胸次,解懷不臥,仄眼上眺,四麵山坡無崖、無穴、無坎、無坑,漠漠上下,光潔細膩如豐腴肌膚。
這是沙山之仰景啊。
陰風之日,山山外表一尺左右團團一層迷離,不即不離,如生煙生霧,如長毛長絨,悲鳴齊響,半晌不歇,月牙泉內卻水波不興,日變黃色,下澈水底,一動不動,猶如泉之洞眼。盛夏晴朗天氣,四山空洞,如在甕底,太陽伸萬條光腳,緩緩
走過,沙不流不瀉,卻絲竹管弦之音奏起,看泉中有魚躍起,亦是無聲,卻漣漪擴散,不了解這泉是一泓樂泉,還是這山是一架樂山?
這是沙山動中靜,靜中動之景啊。
天上的月有陰晴圓缺之變化,沙月卻有明淨和碧清,時令節氣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沙山卻隻有漫下、聳起和自鳴。這裏封塞而開放,這裏荒僻而繁華,有整晌整晌趴在沙裏按動照相機的,有女的在前邊跑,男的在後邊追,從山巔呼叫飛奔,身後煙塵騰起,作男女飛天姿勢的,是外國遊人之狂歡啊。有一邊走,一邊回顧,身後的腳印那麼深,那麼直,驚歎在城裏的水泥街道上從未留過自己腳印,而在這裏才真正體會到人的存在和價值的,是北京、上海、廣州的旅人之得意啊。有鮮衣盛裝,列隊而上,橫坐一排,以腳蹬沙,奮力下滑,聽取鍾鼓雷鳴之聲空穀回響,至夕盡歡才散的,是當地漢人、藏人端陽節之興會啊。有三伏炎炎之期,這兒一個,那兒一個,將雙腿深深埋入灼極熱極的細沙之中,頭身覆以傘帽,長久靜坐,饑則食烏雞肉,渴則飲蠍蛇酒,至極痛而不取出的,是天南海北腰痛腿疼症人療治疾苦啊。
九月九日秋高氣爽,有斯斯文文長臉白麵之人,或居沙巔望遠觀近,或臥泉邊舀水烹茶,詩之語之,盡述情懷的,是一群從內地而至的文學作者啊。有一學子,卻與眾不同,壯懷激烈,議論哲理,說:自古流沙不容清泉,清泉避之流沙,在此淵含止水相鬥相生,矛盾得以一統,一統包容運動;接著便吟
出古詩一首:“四麵風沙飛野馬,一潭雲影幻遊龍。”
此人姓甚名誰,不可得知,但黑發濃眉,明眸皓齒,風華正茂,是一赳赳少男啊。
以上是賈平凹寫的《敦煌沙山記》的段落,大約寫於1983年,是他的《河西遊品七篇》之一,也收在他寄給三毛的那本《賈平凹散文自選集》裏。
三毛有沒有讀到這一篇呢?這可是專門寫的鳴沙山啊!難道這又是冥冥中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