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不堪誤·總相誤(2)(2 / 2)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念卿毫不讓步,步步追問,“陳久善早就該殺,可為什麼讓晉銘親自謀劃這事,情報局的人做什麼去了,竟讓他一介外人來動手?”

霍仲亨目光深沉,定定看了她,並不回答。念卿深吸口氣,緩聲問:“你們究竟瞞了我什麼事?”

霍仲亨拿起桌上那份文件,一言不發遞給她。念卿接過來,翻開見著密密麻麻數頁,頁頭都打上紅色“機密”印章,匆匆看去,卻是情報局審定的光明社案件詳情,並附涉案者名錄,最後紅筆寫就的一行行全是槍決名單。

入目赫然,脊背生寒。“為何給我看這個?”念卿抬眼望向霍仲亨。“你看看後麵的簽名。”霍仲亨平靜開口。念卿目光移下,驀然眼前一跳,映入那熟悉的三個字——薛晉銘。名字是毛筆手書,毫無疑問是他的字跡。

“情報密查局第六特訓處主任。”霍仲亨緩緩道,“這是薛晉銘的新任命,免去原軍務副督察的閑職,調任情報局。此次刺殺陳久善的行動由第三特訓處主任顧青衣負責,薛晉銘協從。第六特訓處專為對抗日本情報滲透而設,首要敵人便是黑龍會——除了薛晉銘,再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確再沒有人比曾任警備廳長、熟知黑龍會底細、與日本人打過無數交道、身手膽略皆一流的薛晉銘更適合這個位置。

“這是他自己的意願,也是我給大總統的舉薦。”霍仲亨站起身來,看著念卿震驚神情,淡淡道,“十天前他已從日本返回,直接去往南方赴任,敏敏托付蒙夫人帶去香港照料。”

念卿呆呆看著手中文件上熟悉的簽名。習的是柳體,一筆筆倜儻秀逸,墨跡光潤。

薛、晉、銘。名門風流、倚紅偎翠、揮擲萬金的生涯你是真的厭了吧。當熱血激揚的壯誌一再失落於現實,崎嶇救國路上,你從北到南,從年少至如今,起起落落走了無數歧路冤路,到底,還是為自己選了這條最難走的路。若非孑然一身,從此再無掛牽,他又怎能一往無前,甘願為自己選上這條路。

霍仲亨皺眉看透她心底所想,“本想等你身子完全好起來再告訴你,這是他自己選的路,人各有誌,他不畏懼,你也不必太過掛慮。”

念卿猝然別過臉,眼裏墜下淚來。霍仲亨凝望她半晌,伸手抬起她下巴,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言表,隻是她淒迷淚眼驀然令他有了不安與紛亂的困擾,一句話浮上心頭,竟脫口而出,“你打算為他愧疚一輩子嗎?”

念卿聞言抬頭,怔怔看他。他也驟然沉默,眉心緊鎖。她張了張口,似欲解釋,可又解釋些什麼呢。

終究,隻得歎了一聲。念卿黯然將那文件放回桌上,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看她憔悴背影消失在門外,霍仲亨仍定定盯了門出神,良久才回轉身來。心思卻已亂了。

回思她孤身住院期間,自己忙於平息陳久善叛亂、肅清光明社餘黨、清剿黑龍會勢力這些大大小小的事,又動身去見了養病歸來的大總統,卻將她和霖霖拋在身後,更留她病中孤零零一人……深深歉疚蝕上心頭,他驀地轉身開門追了出去。

奔下樓梯,推開通往花園的門,一眼看見她抱膝坐在台階上,小小背影和瘦削肩頭,看來竟似個委屈迷茫的孩子。他放輕腳步走過草地,到她身旁台階,也席地坐下。遠處霖霖抱著皮球,正和墨墨滾在一起嬉鬧,又玩得滿身碎草泥汙,髒兮兮像隻小皮猴。

經過那次驚嚇,霖霖照樣愛玩愛瘋,照樣和小豹子玩在一起——隻是,她毫無理由地變得不愛說話了,即便被父母問到,也隻是搖頭點頭,想要讓她說一句話難如登天。大夫檢查她耳朵、聲帶都沒有任何異常,最終認為是驚嚇過度所致,隻能待她年紀漸長,慢慢忘記,慢慢恢複。望著玩得不亦樂乎的霖霖,霍仲亨心緒柔軟,握住念卿的手,握在掌心裏摩挲。

她靠在他肩上,低低地問:“你在生我氣嗎?”他笑而不答,隻側首吻她額頭,輕輕緩緩地吻下去……書房的門半掩著,子謙領著四蓮從樓上下來,本是來跟父親知會一聲——今日答應領四蓮去聽戲,卻見父親不在書房裏,侍從隻說剛出去一會兒。子謙心裏一動,叫四蓮在外看著,對侍從假稱有東西送給父帥過目,趁機溜進書房偷偷翻找起來。近來他對俄文書籍十分著迷,前日在家看一本俄文書,卻被父親發現,斥為異端邪說。父親將那書收繳了帶進書房,不許他看,自己倒看得十分認真。

子謙在書架上一眼尋到那本書,忙藏進懷裏,一轉身卻看見攤開放在桌上的文件。上麵紅彤彤一片字跡撞入眼裏,令他陡然站住。

他十分清楚用紅筆書寫的名字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