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妾不離·君不棄(2)(1 / 2)

霍仲亨麵無表情道:“出了家門口呢?”子謙立即道:“醫院也可放心,我們早已部署周密。”薛晉銘緩緩道:“我會再對醫生護士的身份查上一遍。”霍仲亨頷首不語,指間一支煙徐徐燃盡,煙灰墜在地上,“明天就送念卿入院吧。”子謙與薛晉銘聞言震動,望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一路上我翻來覆去想這件事,若是換我在她的處境,我亦願意豁出去賭一次,不願躺在家裏等死。”他語聲平靜得異常,透出令人窒迫的力量。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等死”二字仍激得薛晉銘臉色陡變,冷冷看了他,“你怎知一定就是等死?”

“我不知道。”霍仲亨轉過目光,那目光平靜近乎空洞,“等來的是生是死,你我都不知道,真正在等的人不是你我,是念卿。”

薛晉銘心頭一痛,隻聽他淡淡問:“你可曾想過這個等的滋味?”等死,抑或等生,這便是此刻她所受著的滋味。“我不準再讓她受這種罪。”霍仲亨的聲音澀啞,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若果真留不住,我便陪她好好地走;若還有一線希望,我便和她一起賭。”這一輩子,他做夢都沒想過會對旁人說出這種話。這樣坦白堅決,這樣不管不顧。如今他說了,就在自己兒子和昔日對手麵前,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燈光照上他棱角分明的臉,照上兩鬢的霜白。燈下另兩個男人,齊齊望著他,在這一刻真正明白那個女子為何甘願與他生死相隨。

議會中各係人馬經過三天的討價還價,在各自利益問題上錙銖必較,拍案大罵,乃至墨盒橫飛,最終北平內閣得以確認了南北和談的七十三項條議,時稱“七十三條”。

在這七十三條中,明文寫入了南北共同製定新憲,廢黜舊製,裁軍減餉,地方最高行政長官不得兼任軍職,南北軍隊接受統一整編及調防……其餘包括工商、軍工、教育、資源等各方麵的變革求新,去分歧而存共識。條文一經公布,舉國震動,原本對廢督誠意與和談實質存有質疑的民眾,紛紛奔走相告,對這一結果喜出望外,一時間民心振奮,群情激蕩。

值此舉國相慶之際,最勞苦功高,也最應當出來接受慶功和讚譽的一個人,卻悄然消失於眾人視線中,任憑報章記者有通天徹地之能,尋遍整個北平,在大大小小的慶功場合都見不到霍仲亨的人影。直至數日後,才有消息從南方傳出,霍帥已從北平不辭而別,將觥籌交錯、鮮花著錦的慶功場麵都留給洪歧帆與佟岑勳等人,自己則拂衣而去,隻身返回南方,在他為其夫人建的茗穀別墅中深居簡出,謝絕外客拜訪。起初這消息令人困惑不解,揣測四起,但旋即從霍家傳出的喜訊,則令人恍然大悟。

原來是少帥霍子謙即將成婚,為主持膝下獨子的婚禮,霍帥放下政務趕回家中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到底是哪一家名門閨秀獲此殊遇,得嫁霍仲亨之子,卻成了一個謎。沒有一家報章打聽得到霍家少夫人的身份,連北平霍家也三緘其口,最不可思議是堂堂少帥的婚禮,竟沒有邀請一個名流政要,也沒有大肆鋪排,隻在報上刊登了結婚啟事,宣布霍子謙與夏四蓮結為夫婦。關於這位少夫人,便隻得一個名字為人所知,任憑外界挖空心思猜破頭,也想不出哪一家豪門姓夏,又是哪一個夏家有位芳諱四蓮的千金。有好事者從這名字裏猜,“四蓮”二字不似大家閨秀之名,倒有幾分江南秀色的輕俏。思及霍仲亨夫人極富傳奇色彩的身世,隻怕這位少夫人的來曆也頗值得玩味。

婚禮的日子定在九號,有天長地久的寓意,也是萍姐找人算來的吉日。原本霍仲亨與子謙都不信這套,倒是夏家父母是舊式人家,或許在意,況且萍姐口口聲聲念叨著要給夫人衝喜——子謙選在這個時候結婚,正因著當日萍姐的一句話。“謝天謝地,夫人總算是挨了過來,這真是老天保佑!我看不如好事成雙,少爺與四蓮小姐的喜事眼下就給辦了,也給夫人衝衝喜,多半這喜氣一衝,病氣晦氣就給衝掉了!”

這話,算是歪打正著說到了霍家父子心坎裏。雖則衝喜一說是無稽之談,但若念卿知道子謙成婚,必定欣喜安慰。能令她快活,比任何事都重要。

念卿入院已有十來天。在最初的七天裏,每一刻每一分都是折磨,痛苦煎熬難以設想,生命危險隨時潛伏,誰也說不清下一刻她會睜開眼睛,還是會永遠沉睡。半昏迷中的念卿,承受著肉體痛苦的極致,也麵臨著毅力考驗的巔峰。

對於日夜守候在側的霍仲亨,又何嚐不是一種清醒的淩遲。七天裏,他寸步不離守候在旁,眼看著粗粗細細的管子接進她身體,看著針頭紮進她蒼白皮膚下清晰可見的血管,看著她在劇烈痛楚中汗濕了衣衫,身體卻一分也不能動彈,隻能以細瘦手指與他緊緊相扣,在他手上攥出深淺青紫掐痕,即使昏迷中也不願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