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了你許久,為何到現在才來找我?”薛晉銘扶住她搖搖欲墜身子,神色溫柔,目不轉睛看她。她欲言又止,楚楚地仰起臉來看他。這泫然欲泣卻又強作堅強的神態,令蕙殊看了也覺心酸,看她黑衣素裹,芳唇欲滴的模樣,恍惚竟與霍夫人神韻有幾分相似。
蒙祖遜將貝兒挽了,悄無聲退出門來,反手將門輕輕帶上。貝兒怔忪回身,卻見茫然呆立的蕙殊,心下不忍,上前將她擁住,“咱們走吧。”
風扇旋轉,吹得紗簾起伏不定。伏在沙發扶手上的方洛麗肩背清瘦,哭了良久才漸漸止住哽咽。“我原想一個人躲到誰也找不著的地方去,可是不偏不倚地在那船上遇著你……我原以為那位女士是你新的女伴,而你眼睛又瞧不見了,我終究忍不住……便一路跟著你們來香港,費了許多時日才打聽到你在這裏。”方洛麗倚了沙發,接過薛晉銘遞來的手帕低頭拭淚,“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來看看你的眼睛是否治好。”
薛晉銘執起她的手,看見她手背有深淺交錯的舊疤痕,“這是怎麼回事?”方洛麗縮回手,“都是舊傷,不要緊。”
“是佟孝錫?”薛晉銘蹙眉問。方洛麗臉色微變,兩手絞緊手帕,提起這個名字似仍覺恐懼,“他喝醉酒常常發怒,我沒有辦法,當初在北方一個人也不肯幫我,隻有他……晉銘,你會不會瞧不起我,跟了那樣一個人……”
“這是什麼傻話。”薛晉銘微微傾身,望住她雙眼,“洛麗,你真是在船上遇著我嗎?”
方洛麗手上一頓,目光微錯,“你疑心我編造謊話騙你?”他目光深深如醉人的醇酒,“不,我隻驚歎緣分奇妙,竟令你我重逢他鄉。”
入夜的蒙公館籠在靜謐月色下,潮濕的南國氣候,令夜霧也帶上濕漉漉的水汽。亞福照例是睡得最晚的人,每晚總要依次巡查過各個房間才可安心。因那神秘客人的到來,今晚的蒙公館比平日更加寧靜,先生與太太早早上樓休息,祁小姐自晚餐後再未下樓,而薛先生與那位方小姐整晚都在談話,直到方才薛先生才離去。方小姐因是客人,獨自住在三樓的客房。亞福站在樓梯上張望三樓,見方小姐房門緊閉,門下縫隙裏透出亮光。整層樓除去這客房便是薛先生臨時用的書房,他上前檢查了書房門鎖,輕手輕腳關上走廊的燈,掉頭下樓。
花園裏林蔭掩蔽,蟲鳴起伏。亞福穿過花園小徑朝仆傭們住的側樓走去,轉身時,似不經意瞥見什麼……他驀地站住,回頭看向三樓的窗口,那是薛先生的書房。方才仿佛有一點亮光在那窗口閃過,亞福迷惑地走近兩步細看,卻不見什麼光亮。是眼花了吧,亞福搖頭,暗歎年紀一大眼睛便不好使了。他背轉身,卻沒有看見三樓窗後有個淡淡人影,一閃即沒入黑暗之中。
窗簾隔絕了外麵光亮,室內卻嗒的亮起一點微光。金屬打火機,擎在一隻秀美的手中,光亮漫漫照過書桌,照上一格格抽屜……她取下襟前銀絲繞成的胸針,翻轉過來變成一枚奇異工具,伸入抽屜鎖孔,如開門時一般輕易地將鎖芯撥開。抽屜裏整齊疊起的文件信函,有中文、德文、英文……她急速翻動,然而一頁頁都不是那至關緊要之物。悶熱的室內長窗緊閉,一絲風也沒有,她挺秀鼻尖上漸漸冒出汗珠,手上越翻越急。
“怎麼不看看左邊抽屜?”黑暗中傳來這溫柔含笑的語聲,恍如催魂。叮一聲,金屬打火機墜落地上,光亮徹底熄滅。窗前落地台燈卻亮起,朦朧暖光照著墨綠絲絨窗簾,那人長身玉立在簾後,朝她翩翩一笑,“找著你要的東西了嗎?”薛晉銘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白蘭地,端一杯遞到方洛麗麵前。方洛麗的臉色慘白,盯住他一言不發,汗珠卻從鬢角滾落。
薛晉銘微笑倚上身後桌沿,“你演戲的本事大有進展。”“你一早已識破我?”方洛麗臉頰漲紅,目光幽幽透出恨意。他啜一口酒,靜靜看她,並不開口。方洛麗咬唇不語。他低低歎一口氣,“洛麗,你以為我真的不懂你嗎,似你這樣驕傲的人,怎會願意如此作賤自己來取悅我?”方洛麗手上一顫,摔落酒杯,彎身探手入自己裙底。他卻似早有所料,閃身上前,將她手臂輕鬆一剪,迫她跌入他臂彎。方洛麗掙紮彎身,抬腿朝他踢去,卻被他伸手探入長裙底下,修長敏捷的手指滑上她大腿絲襪,從吊襪帶上輕車熟路地一抹——那銀光閃閃的輕巧手槍便被他抹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