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相濡沫·共靈犀(2 / 3)

“什麼七裏八裏,叫你們查了半天,盡查些無稽的東西。”夫人語聲冷冷的,也不見怒色,“督軍怎可能去那種地方,必是你們弄錯了。”

追上來的侍從們麵麵相覷,愕然不知如何應對,看她神色,也全然不像譏誚。這轉折來得太過突兀,片刻前還焦急萬分的夫人,得知督軍去了煙花之地,非但不惱不怒,反而似驟然變了個人。卻聽她又開口,語調十分厭怠,“我累了,今晚的事就到此為止,關於督軍的去向,誰若再胡說八道——”

她微側首,目光掃過來。“是!”侍從們慌忙立正,齊齊抬手行禮。

“是什麼?”夫人眉梢一挑。這次再無人敢出聲,一個個都將嘴閉得死死的。念卿冷眼看著他們,也不言語,隻待司機將車穩穩駛了過來。侍從們惴惴目送她上車離去,看著車子馳遠,這才相顧咋舌。念卿將手套一點點摘下,靠上後座椅背,心頭緊一陣慢一陣,猶自怦怦地跳。司機在前麵問:“夫人,是回去嗎?”連問了三遍,念卿才恍惚回過神來,澀聲道:“不急,去城南繞一圈吧。”

司機從後視鏡裏詫異地看她,已是淩晨兩點,竟還出城兜風。瞧夫人的臉色並不像有這閑情,倒顯出平素罕有的迷茫。

還來不及思索,不知要如何回去那空蕩蕩的大房子,一個個變故都來得猝不及防,讓人無法喘息……仲亨,你到底在做什麼呢……即便說他殺人放火,她都相信,唯獨不相信他會去狎妓,至少不會在這內憂外患的時候,否則他便不是霍仲亨。相伴三年,什麼風浪險惡都一起過來了,他們早已生死相托,無分彼此。今晚到底有什麼秘密,令他做出如此詭秘舉動,將她也一並瞞住。七裏巷裏有什麼人,是他必須連夜去見的,且放心大膽隻帶兩個侍從。

風月之地,最宜隱藏女子神秘身份。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一點。他去見的那個人,選擇藏身在七裏巷……念卿驀然坐直身子,眸色閃動,眼前仿佛有一雙微哂笑眸浮現。“夫人?”司機被她猝然舉動驚了一驚。

“回去。”念卿下意識握緊手套,手指僵冷,紛亂念頭俱都一起湧上來,看似不相幹的線頭,驟然相銜,結成密密一個網,將無數謎團都串起……如果來的是她,那便是南方的消息……陳久善的異心、軍衣中的破絮、四少的生意夥伴海上遇襲……南方,原以為最安全的南方,如今真的還安全嗎?車子飛馳,穿過寒冷寂靜的深夜,窗玻璃被霜氣蒙蒙遮擋,隻有黑暗不斷掠過身旁。

已過了午夜,已是新的一天,昨日到底錯過了。城中白梅在這時節俱已凋謝,他卻從遠處郊野帶回一枝,悄然擱在她枕邊。他是記得的。念卿抬手掩麵,卻來不及止住滑落的淚。無名指上戒指,涼涼的觸上麵頰。三年前的今日,他為她戴上這小小一圈指環,圈住她一天一地一生一世。那時他說:“念卿,我有禮物給你!”

他瞪著她說:“給我收下,不許摘!”車子停下,抬頭已望見家中燈光,深宵相待,靜候歸人。二樓書房窗口透出暈黃,他已先她一步抵家。念卿推開車門,披肩與手套俱都忘在後座,自顧提了裙擺,疾步跑上台階,奔進客廳,直奔上二樓,鞋跟將木樓梯踏得嗒嗒響。

書房的門虛掩,暖光漫過門縫,在她腳下投下細長的一道光。指尖觸上門柄的時候,突然心跳得急起來,緊張不安,如墜熱戀的少女。

“我回來了。”念卿倚門而立,鬢絲從耳際鬆鬆落下。霍仲亨埋首桌前燈下,提筆書寫正疾,聽見她推門說話,便淡淡“嗯”了一聲。念卿將門反手帶上,背倚著門,怔怔看他。

“仲亨?”他終於抬眼朝她看了一看,便又垂下目光,一麵在公函上批寫一麵說:“很晚了,你回房睡去。”

除此再無多餘的話,不問她為何晚歸,不問她去了哪裏。念卿立在門口,一室橘色燈光,刹那間不再有暖意。她緩步走近他身旁,低了頭,將桌上散亂的公函一一理好。他全無反應,凝神在公函中,濃眉皺得很緊。原本一句“對不起”已至唇邊,念卿卻再無勇氣說出來,手上機械地將公函疊起,放回他手邊……他陡然抬起手,重重拍在那疊公函上,桌麵發出沉悶聲響,在靜夜裏如巨錘落地,震得桌麵筆架杯盞都顫動。

“我叫你回房去!”霍仲亨濃眉軒起,毫無表情地看她,語聲冷淡,仿佛在命令一個士兵。念卿一動不動,在他怒色隱隱的眼底,看見自己惶然無措的身影。

霍仲亨不說話,眼裏卻像燃著火。她被這怒焰無聲灼燒,臂上背上有針刺般的疼,卻不覺灼熱,反而是幽幽的冷。這痛楚令她呼吸艱難,隻想立刻蜷起來,藏起來……但在此之前,有一句很重要的話,一定要說;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做。念卿走近前去,迎著他目光的灼痛,俯下身子,嘴唇顫抖地吻上他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