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聽見後母的回答,轉身就跑了出去。
院中的父親和後母聽見聲響,追了出來,身後大喊著“林安!”
他悶著頭跑,直到身後的呼喊聲漸漸遠去,才歇了腳。雨水浸入衣服、鞋襪,也未察覺到。
林安渾身泛冷,他沒有家了。
父親也不要他了,後母容不下他,這世間之大,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嗎?
……
不知道何故,林安跑到了西街中巷,是他不曾來過幾次的地方。全因家住南街,西街雖繁華些,也不是他這般的人消費得起的。
繁華迷人眼,碎銀催腰折。
雨下的越來越大,小販還在充滿熱情地在叫賣,偶爾有婦人來討價還價。對麵茶樓說書的聲音隱隱傳入耳,竟是賓客滿坐,無非是兩條街的距離,竟有這般差距嗎?
是他未曾接觸過的生活。
他們南街,是禮州這塊地的“貧民區”。因而外出擺攤除卻田間飽腹作物,也無甚它物。更別提首飾鋪子、彩衣鋪子、茶樓、花坊這等。他低頭看著自己濕透的衣服,外衣的補丁浸了水,顏色更深了。有多久沒穿過新衣了?母親在世時,家中雖不富庶,新年時總有一身新衣穿。母親總說,衣服新了,新的一年就有盼頭了。
之後……,林安斂下神色,自嘲道,他連家都沒了,哪談新衣啊。
他站在屋簷下,雨水已經濕了裏衣,寒氣未消,風一吹,是刺骨的冷。
冷靜下來後,他想,他能去哪呢?難不成真回去做某個富貴人家的孌童,待在後院中等著年老油膩的老頭來“寵幸”自己?然後以色侍人踩著自尊享受後母口中的榮華富貴?
後母真看得起他,他摸摸自己的臉。
林安相貌肖母,膚白鼻挺,眉眼又繼承父親,劍眉大眼,俊秀之餘多出幾分英姿來。但即使如此,日久天長的田間勞作、街頭跑腿、山中拾柴,讓他已經黑去不少,更別說日日苦曬,打遠看更顯粗糙來。怎還有之前那白淨少年模樣?
他這般的粗人家孩子,當孌童,若不能恃色謀生脫穎而出,等待他的出路顯而易見。後母混跡市井這些年,怎能不知?
竟如此狠心,為著幼弟,逼得父親拋卻骨肉嗎?
林安心中淒苦,三年母子情分在現實利益麵前不值一提。
娘,安兒想你了。
……
直到看到蘇許安,林安心下有了主意。
他聽旁邊吃酒的人說,那茶樓窗邊的女子,不知是何身份,家中隻有一人,也未曾見其謀生,但幾乎天天坐在醉仙樓聽書吃茶。
醉仙樓是什麼地方,一碟小菜就要二兩銀子,一壺茶就要五兩銀子的地方,饒是西街富庶的人多了去了,這般身份不詳又出手大方的獨身女子,自是有人暗中關注。
他不在乎女子如何身份,也知曉世道艱難,獨身女子又有財力,窺探的人多了去了。若自己能博得一個機遇,總好過無處可去,流落街頭,悶聲等死。
林安等到雨停,日頭將歇,女子才有離去之意。
他知曉沒有人會毫無緣故幫扶如今一絲價值也無的自己,但如此落魄、難堪的境地,難道還會有更差的結果嗎?
林安沒有別的出路,隻能狠心一搏。
……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林安靠著床邊,心中長長呼出一口氣,斂下眸中的慶幸,抬頭看眼前的女子。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