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
符拉拉最近有了一個新的生活感悟,她認為適當的時候,要去講給女大學生們聽一聽。那就是:“生個孩子做個母親,對女人來說,表麵上意義挺重大的,可其實屁也不是。”
她後悔死了,早知道結婚是離婚的下場,就不該結婚。早知道生個兒子,會帶來這麼多的煩惱,就不如不生。
劉塞林捅許東的那一刀,讓她付出了近二十萬的代價,而且許東還單方麵地跟她解除了合同。他獅子大開口,還要她把車送給他。如果不是她找來公安局裏的朋友,嚇嚇他,指不定他還會在她頭上拉屎呢。
隨後劉塞林跑掉,她想當然地以為,那小子是害怕了。他媽的,他也有害怕的時候,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麵別回來啊!
她知道劉塞林跑掉,錢是前夫給的。除了他,還會有誰管他?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出氣筒,能讓她把這段時間的鳥氣好好出出。
“你知道兒子為什麼問你要錢嗎?”她問前夫。
前夫說還不是你不給他。
“他殺了人,拿你那錢是去跑路。”符拉拉口氣很激烈,她希望能讓前夫大吃一驚,跳將起來。
可是前夫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想看他失態,想給他頭上潑髒水?門兒都沒有。他才不要大吃一驚呢,兒子殺了人,騙鬼去吧。哪有殺了人還這麼悄無聲息的?
於是他冷笑了一聲:“他能殺誰呀,這世上還有誰那麼招他恨的?”
前夫是知道兒子和符拉拉這兩年連話都不說的,他的話裏,就有那麼一些調侃和諷刺。符拉拉說:“他是捅了人家一刀,我用錢擺平了。”
“你這不是要我也出一半的錢吧?”
“不是。”前夫態度如此冷淡,讓符拉拉很心涼,一方麵也替兒子有些寒心,看看吧,他父親對他都這樣!“我隻想問問,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不知道,他隻是說要錢,並沒有說要跑路。我以為他要買什麼東西呢。”
符拉拉掛電話前,搶著罵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跟你一個德性!”
打發走了許東,符拉拉晚上沒有地方去,隻能回家。推開門,習慣性地看看書房,兒子不在那裏,她突然會心裏湧上說不出的感覺。十二點的燈光,時光凝滯間的岑寂,真想好好地號哭一場,可是哭誰呢?
符拉拉不是多情的女人,從來都不是。即便需要悱惻的時候,也多用在生意場上,太極拳般,推搡幾番,她最多用用那種洗發水廣告漂浮的聲音,就可以了。她從來不會在有限的生命裏瞥見無限,也不會在季節的交替中,瞥見永恒。她的人生信條,一是一,二是二,否則怎麼會對兒子使出這樣的殺手鐧來?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會湧上難以言說的苦澀。
每個人都有些主要的情緒,比方符拉拉的前夫,他的主要情緒是自憐,他總是覺得全世界都有點對不起他,欠著他,他無論怎樣都過得沒有別人好,誰都應該體恤他、讓著他、照顧他,而符拉拉的主要情緒則是自大,她覺得誰都沒有她精明,沒有她大刀闊斧,沒有她那麼吃苦耐勞,所以她取得今天的成績,正是她應該得的!
可是她還是有難題,她過多的機遇和才華,在兒子身上,卻絲毫沒有顯現出來。她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真的就再也無法和兒子,回到當初的親昵了嗎?
年輕時,她就覺得自己跟男人打交道有問題,可能是因為她成長過程中缺少父愛的緣故吧。做為軍人的父親,除了常年在外,還有點狂躁症的跡象。她母親也不喜歡見到他,他用管理士兵的方式,管理她和弟弟妹妹,紀律、懲罰、嚴格、立正、禁閉,是他們最常聽到的詞兒。
進入社會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糾纏在說謊話、動輒發脾氣、絕對不受約束、調情手段著實高明的各種男人中間。到了二十八歲,除了她的湊合的相貌、她的工作,還有她母親留給她一小套單位房外,實在沒有什麼聊以自慰的東西。
於是,她在一次同學聚會時,遇見了前夫,他們也曾是某個階段的同學。他對她有點當真,因為他給她看了奶奶給他的戒指。那種老式的、一點也沒有樣子的戒指。她覺得必須回報他的美意,而且她確實也不小了。
他們結婚了,然後來到了深圳。
可是這一切,又都是什麼樣的結果呢?甚至連兒子,都是這個鳥樣!
她沒能忍住怒火,還是在一陣狂怒中,把兒子的電腦,卷巴卷巴,一股腦賣給了個收破爛的。
幾天後,劉塞林回來了。他看起來,好像經曆了一場由身到心的洗禮似的,他的麵相突然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走之前還有孩子般的稚嫩的下巴,沒有了,取而代之成了粗糲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