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文化(12)(1 / 2)

雖然孝子祠和介山廟供的都是已故但已經成神的醫生,但人們禮神的方式卻大不一樣。人們有災有病也上介山廟求介山老爺,但那隻是一般性的祈求禱告,與上其他神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在孝子祠,正殿上很顯眼地擺著一溜很大的簽筒,裏麵盛滿了簽。一般的事項如子息、婚姻、財運等當然也可以來求,但孝子祠的簽最主要的還是供求醫問藥之用的。廟裏設有兌簽處。兌簽窗口上貼著兌簽說明,分別標出所求事項與對應的簽號,一般事項都是第1~60號(兌簽時,根據所求事項的不同,同樣的簽號,有不同的判詞),而問病求藥則是第1~132號。最有意思的是,這裏看病分科,有男人科、婦人科、小兒科、眼科等,求到的簽可以依照不同的科從兌簽處換出對症的藥方來。這些藥方,都是當地的有名的中醫以自己多年的經驗開出的驗方,而且廟務管理機構還不斷地根據療效進行調整。廟的外麵,就有一個中藥房,取了藥方之後,就可以到藥房抓藥(到別處抓藥當然也可)。在這裏,我們看到的實際上是一個運轉良好的農村醫療係統,周圍的農民付很少的錢(抽簽換藥方時每方付1元),就可以得到雖然粗糙但還算實用的醫療服務,這對於目前缺醫少藥,進城又看不起病的農民來說,無疑是個很受歡迎的係統,在2001年,兌簽處總收入為10652元,等於說,這年一共為四鄉的病人開了10652個藥方,無怪乎廟修繕那麼好,香火並戲樂那麼繁盛。

小田孝子祠的廟務管理委員會是由小田村的村民選出的,管委會也組織廟會,安排會餐,施合藥茶,負責廟宇的維修,廟裏也有自己的產業——一個釀酒作坊,每年產生藥酒。跟介山廟不同的是,小田孝子祠還有一個查賬監督小組,廟裏的收支年年公布,所有賬目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均由監督小組核準。看來,山鄉的農民也知道權力的製衡,而且運用自如。西江洞村的路會

在中國相當多的農村,修路一直是個大問題,也是基層政府向上爭取項目提供的主要公共產品。平江多山,到今天,交通不暢依然是阻礙平江發展的瓶頸,許多山村,至今沒有一條像樣的路,但三墩鄉的西江洞,卻是一個例外。

這個山村出山有一條長達20華裏的山路,每年都要修繕一次,所以自清朝的乾隆年間起,村裏就起了一個路會,村民們湊了一擔茶油(一百斤左右),作為修路基金。全村除了鰥寡孤獨之外,每戶輪值一年。輪到誰家,誰家就負責組織全村的勞力出來修路(每戶出一人),修完之後,當值的人家還要組織村裏的長老進行檢查。修路是分段包幹,誰家修不好,臉上無光不說,還要返工。檢查合格之後,大家一起到當值的家裏去吃一頓飯(一般都要吃點兒好的),飯由當值者提供。對於當值者來說,他所得到的好處就是可以免費享用一年那一擔作為基金的茶油。在這一年期間,你可以自己享用,也可以用它來生利,但最後還是要湊足完整的一擔,當值完了,就將茶油挑到下一家,如此周而複始。在這期間,幾乎沒有發生過有人家拒絕當值的現象。因為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的話,不光是會受到輿論的譴責,而且還有全村一起上他們家吃飯的物質懲罰,所以沒有人承受得起。就這樣年複一年,路會的活動從來沒有間斷過,無論是清朝政府、北洋軍閥還是國民黨政府都不幹涉,解放以後,雖然基層政權多有變化,政治運動不斷,但路會的事卻沒有受到太多的幹擾,原因很簡單,政府出不起錢來修路,而這條路一年不修,村裏的人就出不了山(土路,每年都會因水毀等原因遭到破壞),而且這種路會又不存在什麼其他背景,小小山村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主或者鄉紳,自然不會因為鄉村精英的興廢而受到影響,路會本身與意識形態也沒有什麼抵觸之處,所以,路會就這麼維持下來了。

以上這三個民間組織,都是完全由民間自發形成的。前兩個廟會組織雖然有些宗教色彩,但在實際的運作中,宗教因素已經相當淡,人們不過是借宗教的殼來做自己的事,尤其是小田孝子祠,事實上就是一個農民自己的醫療體係。而路會則一點兒宗教色彩都沒有,完全是為了一村的公共事務而形成的農民自組織團體。應該說,平江的這種類似於現代NGO的民間組織,並不是什麼此地農民群眾的偉大創造,而是傳統農村組織因素的複蘇。在中國傳統的農村社會裏,像介山廟會這樣集信仰、娛樂、交易於一體的民間組織是隨處可見的,互助、慈善、自衛之類的組織也相當多,路會實際上就是從那時傳下來的,類似於孝子祠這樣的醫療組織,在某些具有中醫傳統的民間宗教中也是有的。隻是自土地改革以來,基層社會被全方位地卷入全能國家體製,這些民間組織統統被掃蕩了,隻有像路會這樣的組織,由於山區特別的情況而殘存了下來(國家顧這裏的路,但不修又沒有辦法),其他兩處則都是在全能體製鬆動的情況下,艱難地死灰複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