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意何其懶怠哉?便找借口說:“你站在空調下吹不是一樣麼?反正不一會兒也就幹了。”
任蓮說:“我想要更快點不行嗎?你管我呢。”
劉意想了想,便招手笑說:“那好,你到我這邊來,我可以即刻實現你的這個美好願望。”
任蓮將信將疑卻又十分好奇,便走到他跟前,背對著他坐下,口中卻警告說:“你要是敢玩什麼花樣我就一掌劈死你!”
劉意一手摩挲著她的頭發一手舉起旋轉著的直升機,用那扇動的螺旋槳煞有介事地給她吹起來,並問:“小公主,來一款最新潮的發型吧?我保證前無古人後有仿者。”
任蓮笑得喘不過氣來,還拚命大叫道:“不要不要!誰知道你一會兒會不會再把什麼螺絲燈泡之類的東西往我頭上裝呢?”
劉意便也嗬嗬笑起來,感到一種雖輕卻也還有的快樂。
任蓮隨即翻上床,背趴下來,把臉朝向劉意,卻翻著眼說:“你剛剛戲弄我的那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別以為我就給忘了!”
劉意抱頭躺下身說:“那你究竟打算如何懲罰我?能否也稍微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保證自己會好好珍惜。”
“這當然也可以,誰讓我的心地是如此的善良呢!”任蓮手托下巴,佯裝歎氣說,“這樣吧,你講一個我肯定聽過的腦筋急轉彎,如果我還轉不過彎來,那先前的一切就都算了!”
劉意不禁點頭歎息說:“我的妹,你果然是王母下凡、觀音再世,滿副的菩薩心腸,給出的機會也是如此的‘南無阿彌陀佛’。但是…,隻要有一線生機我還是會努力爭取的。”
“什麼?”這回是輪到任蓮吃驚了,因為她剛剛隻是信口玩笑而已。她忙打起精神直起身,說:“我還真就不信了!你…你倒說說看!”
劉意便隨口說:“小明的爸爸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大毛,二兒子叫二毛…”
“三兒子叫小明!別以為我會錯答是三毛!”任蓮揚起頭,自信滿滿道。
“恭喜且還要賀喜你,都會搶著答錯了!”劉意滿臉笑意。
“什…什麼?不…不是這樣麼?”任蓮難免疑惑。
“我的問題是‘為什麼三兒子叫三毛而不叫小明?’”劉意狡黠一笑。
“這…”任蓮咬著食指,隨時恭候答案從自己的嘴裏冒出,卻始終也沒有冒出。她終於泄氣說:“你…你這是自己瞎謅的吧?哪…哪有這樣的?快,快告訴我答案是什麼?”
“答案就是—”劉意得意一笑,“—小明其實是個女孩兒。是她爸爸的女兒,是大毛二毛三毛們的妹妹。”
“這…”任蓮雙手拍著床,急著反悔道:“我…我其實早知道了!我就是想把機會讓給你的,你都還看不出!”
“恭喜且又要賀喜你,都能在我剛剛說出答案後就‘早’知道了!”劉意滿臉笑意。
“你…”任蓮忽又撲哧笑了;但嘴上還是逞強:“哼!你這種不正常人本就擅長這些不正常的東西,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談笑著,直到夜深。
彼時,任蓮已伏在床上咂咂睡去;劉意也側在席上沉沉睡著。恍惚間,他竟發覺自己來到一布滿哈哈鏡的有界無邊空間中。起先的他自然很疑惑,但看到鏡中或拉長或縮短著的變異的自己,便即時且愜意地笑起來;當然,也就逐漸忘了追蹤自己究竟為何會到這兒來。當他“噠噠噠”踏著正步來到最中心處的那麵環形鏡子前時,不禁嚇了一跳:原來此鏡既非凸亦非凹,但卻比尋常的平麵鏡暗黑了許多;內中的人跟自己很像,然而更高更瘦了,臉上也多了些從未見過的深沉和冷峭,更似乎帶有少許魏範哥的陰魂,並就那麼決然地刺立在裏頭,用一種使人膽寒同時哀傷的眼神逼視自己。劉意感到十分不安,正要抬腳離開,隻聽鏡中人低笑著發出聲響:“劉意,你在那裏過的可好?還需要些什麼,我可以酌情度理地給你添加。”劉意一聽這話,好奇頓時勝過恐懼,便停住腳步,麵向鏡內問:“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名字?又要來給我添加什麼?”鏡中人嗬嗬一笑:“我是誰?我是你的操控者。你當然無從認識我,而我,卻知曉你的一切。”劉意見他這般煞有介事,便搖起頭來大笑:“唉唉,你大概當我是沒半點判斷力的古猿人吧?還我的操控者呢?懸疑科幻片看多了吧?——我正自由地活在當下,小心地做著自己的選擇,又哪裏會冒出你這個幕後BOSS來?所以,我勸你騙人之前最好還是打個草稿先。”鏡中人竟連眼珠都不轉一下就快接說:“但你如何就首先敢肯定你所謂那活得自由的當下不是被我暗暗安排妥當的供給外人賞玩的一出戲?”“你…,這是什麼意思?”劉意忽莫名的感到某種恐慌,額頭也驚魂出些許汗水;因為他在心底實在明白這話的意思:《楚門的世界》、《黑客帝國》、《異次元駭客》、《致命ID》、《穆赫蘭道》等一係列類似電影的情節在他的腦海中斷片般閃現。鏡中人則又冷笑說:“如果我是一出戲的導演,你不過就是個演出的戲子。你的一切言語行為都要受到我的潛在調控,你又有什麼可得意的?”此話一出,似大大刺傷了劉意的自尊,竟使得他激動地衝上去晃著鏡子大叫說:“什…什麼戲子?!誰是戲子?!我不會受任何人的擺布!我是絕對有自己的獨立人格的,誰都無法剝奪!哪怕你是上帝,哪怕你左右著我的世界,哪怕你已侵入到我的意識裏,我也要一刻不停地同你作鬥爭,取得做自己的權利!”鏡中人卻顯得異常淡定:“你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你除了在夢中便甚至都不完全是你自己。你怎麼鬥爭?你又靠什麼來鬥爭?可笑至極。”劉意聽完他這殘酷的分析,心涼了大半,霎時像漏了風的氣球、失了靶的弦箭,急速下墜、癱坐於地,茫然,並且無措。鏡中人見他忽這般頹喪,便又深深歎息說:“唉,你以為我選你做這出戲的主角單是為了戲弄你?那我何不選個我萬分厭惡的醜角來自我安慰?事實是,我恰恰已不需什麼虛幻的安慰,我還得試著通過重解他人來贖罪自我。你,不過就是代我完成這個使命的使者罷了。”劉意默默聽完,愣了片刻,卻還是流出懊喪的淚水說:“你讓我代你完成什麼使命我當然可以遵命,但你既已選我出來那我就該是有些獨立意識的,好比父母生下子女那子女成人後就該獨立父母而存在。所以,我希望有時也能夠不按照你的劇本行事,就讓我在那出戲的片刻也享受享受做真實自己的感覺,可否?”鏡中人聽罷,便又笑說:“我跟你本就是血肉精神共相連屬的矛盾統一整體,不過處在不同的時空罷了,何必同室操戈、相煎太急?再說了,你其實先前已有時這麼做了,隻是你並沒十分注意到,現在完全明確了倒也省事。”劉意見他的這番言語還算近情理,才略微感到少許安定;又恢複好奇問:“你雖知曉我的一切,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所以,你可否也說說你的近況?”鏡中人冷笑不答,同時影像開始變模糊。“你可否也說說你的近況?”劉意貼近了鏡麵追問。鏡中人依舊不答,但終於在影像徹底消失前淡淡留了句:“說可說,非真說。不過,你完全可以憑借自己敏銳的洞察力在細微處試著去推測。”最後,鏡麵上還影印出個似曾相識的人名: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