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一種人,他表麵所有的嬉笑怒罵和玩世不恭的背後,也許隱藏著更深的無奈或者真情。
崔旋也是東北人,早些年已移居北京,但他和李雲祥性格截然相反,話多得不行,屬於隻要有他在的地方,那就肯定能聽見他說話和放肆大笑高昂的聲音。而且他總會自己先樂,樂得不行,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所以我們總是能看見他一會兒就在人群裏東倒西歪邊擦眼淚邊笑的情形。
他是一個樂觀又鬧騰的人。我當時覺得,這才是我印象中比較典型的東北人形象。
後來又知道了很多崔旋的外號,“帽子哥”、“奸商”、“旋子”。“旋子”是大夥兒對他的昵稱,但為什麼叫他“奸商”,我至今尚未完全弄明白。不過“帽子哥”的稱呼卻是名副其實的,至少從認識他到現在,我每次見到的崔旋都是戴著一頂帽子的,帽簷低低地壓在他的眉前,幾乎就要將他原本就不大的兩隻眼睛全給擋住了,好像就是要讓你無法對視到與他說話時心靈的窗戶的神情。
那時我的感覺就是崔旋在用這樣一種姿態掩蓋著一些什麼。
是掩蓋他內心深處不願輕易被人看明白的那些東西嗎?
我開始確定這位“奸商”、“帽子哥”應該是有另一麵的。
但崔旋很滿意“奸商”這個稱號,直到有一次,我偶然看見他脫了帽子在整理自己頭上不多也不長的頭發時,才終於驚覺他為什麼整日戴著帽子不脫的緣故了。說真的,不戴帽子時的崔旋整個兒就是一個人們固定概念裏“奸商”的模樣。
如假包換,根本不用上妝就可以直接上戲演出任何一出劇裏讓人切齒的真奸商。
但崔旋當然不是“奸商”,不但不是“奸商”,他其實是古城裏大家都喜歡而且無人不知的一個大“開心果”。也就是說,隻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是能“鬧騰”出歡笑來。後來熟了,我更是明白了,其實有一種人,他表麵所有的嬉笑怒罵和玩世不恭的背後,也許隱藏著更深的無奈或者真情。
崔旋在古城裏的業務有點兒多,初識的那天晚上,他裝模作樣遞了一張名片給我,我一看就暈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真的是N多個頭銜和經營的種類,上麵客棧、酒巷、會館應有盡有,甚至還有石榴園。我暈乎乎地問他:“這些都是你的嗎?你在台兒莊古城開了這麼多店?”
崔旋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袁姐姐就哪壺不開專提哪壺地插話了:“你隻記住一個好了,就是萬家大院臨水陽台正對麵關門歇業的‘那裏’酒吧就是他的。”
我奇怪了,那個位置這麼好,臨水麵街對著拱橋和楊柳,每次去萬家大院坐在陽台的竹椅上看遊船觸手可及地從水道窄巷中劃過,再看看始終暗暗的沒有一個人影兒,卻有著同樣風景的對岸木樓,我一邊納悶,一邊在想,難道萬老爺藏著自己情人巧嫂的屋子就這樣至今還沉寂著嗎?
沒錯,河對岸那屋,就是萬老爺安置他的巧嫂的愛情彼岸。一水相隔,一船之距,隔岸相望,對眸成情。
那裏就是崔旋的“那裏”酒吧。
“為什麼要關門?”我自然不解。
崔旋看著袁姐姐大義凜然地回答我:“為了讓我旁邊的那些店鋪們不關門,還有生意做,我就很自覺地把我的酒吧關掉了。”
崔旋當然又在編故事沒說真話,袁姐姐眉一挑,瞪眼說道:“崔旋,你竟敢說這樣的大話嗎?你再說一遍試試?”
崔旋頭一縮帽子一低,趕緊見風使舵地不開腔了,知趣地拿著酒杯又找別人鬧酒去了。
但是我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我呢!我當然不滿意崔旋這種不負責任玩笑似的回答。
第二天崔旋在他的“酒巷深處”回請我們吃飯。天剛擦黑的時候袁姐姐帶著我從萬家大院出來,袁姐姐說:“就在旁邊,很近的。”但不知是天黑了還是有段時間沒來了,抑或是古城裏本身就錯綜變幻的巷道設計,袁姐姐東轉西轉竟然差點兒沒找著。看見崔旋迎出來,袁姐姐自言自語道:“這可真是酒巷深處深幾許了!”
我們一生始終都在尋找去向哪裏,其實風景就在那裏。而走到最後我們才發現,無論走多遠,那裏其實就在我們自己的心裏。
毋庸細說,“酒巷深處”自然是崔旋依然在營業的業務之一的餐廳,院子是與古城一脈相承的老院子的感覺。至於菜的派係和類別,“沒有,”崔旋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就是我吃了覺得好吃的,都可以拿來作為崔家菜。”
的確如此。上來一道脆皮雞,再上來一道農家菜炒雞蛋後,當我們誇這款土菜炒蛋真的好吃的時候,崔旋得意地介紹:“這是我親自到農民自己家的菜園子和雞棚裏去訂購的原生態原材料呢。”聽見他吹噓,淮安來的帥哥李亮突然冷不丁跟著捧了他一句:“哦,我還以為是你親自下的蛋種的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