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苦海難回(1 / 3)

他追求過名利,可是三年了,葉靖軒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其實什麼都不想要,

隻要阮薇平安無事。哪怕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隻有這枚婚戒,

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舊能看清鑽石的光芒。

出事地點不到南省城區,距離住宅密集的區域還有一段距離,但南省這裏比起沐城有更多台灣原住民,建築風格通透,一出了事,附近立刻有人趕過來。

茂密的熱帶植物遮蔽成蔭,南省有不少曆史遺留問題,道路規劃有死角,兩個方向的車道中間隔了一人多高的綠化帶,導致同一個位置,街對麵的人也無法看見彼此,就算警車趕過來,也未必能及時發現出事地點。

路人漸漸聚集,他們以為隻是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沒想到竟然又響起槍聲。

很快有人尖叫著散開要報警,葉靖軒所坐的車發生側翻之後玻璃破碎,方晟想辦法踹開門爬出去,返回來拉葉靖軒:“三哥……一定是會長的人。”

他話沒說完,前方已經有人衝過來,和葉家前方車上的人開火。葉靖軒和阮薇還被卡在第二輛車裏出不來,方晟立刻喊人先圍過去控製住場麵:“拖住時間!”

事情到了這一步,會長和大堂主之間那層窗戶紙終於完全被捅破。

陳嶼的人也急了,不惜一切當街火並,眼看他們撞車,葉靖軒生死未卜,大家全都豁出去,做事做絕,今天非要置葉家人於死地。

葉靖軒被壓在下邊,他那一側的車窗完全碎了,阮薇因為安全帶的原因被固定在原座位上,方晟從她這邊伸手進去想辦法開門,但車門受到衝擊變形,一時打不開。

阮薇緩過來,在車裏漸漸冷靜下來,她是靠上的位置,前擋風玻璃全是裂紋,但還沒碎開,方晟暫時也看不清葉靖軒是什麼情況。

槍聲近在咫尺,方晟安慰阮薇不要慌,讓她配合自己想辦法從車裏出去。

危險突如其來,真到這一刻,人已經來不及害怕,阮薇隻想確定葉靖軒有沒有受傷,她被他擋在懷裏什麼事都沒有,隻是耳鳴聽不清。於是她試著從安全氣囊的縫隙間伸手摸索,卻隻摸到他身後的碎玻璃,她心裏越來越沉,抱著他的背不停喊他。

葉靖軒暫時動不了,但是他咳嗽了一聲抬起頭,拍拍她,示意他沒事。阮薇鬆了一口氣,收回手不再亂動,幸虧她被安全帶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否則車一側翻,最先被摔出去的人就是她。

“薇姐,小心玻璃……先去後邊。”方晟拖住阮薇的腰把她從車裏帶出去,讓她馬上去第三輛車上,後邊的車隻是撞在護欄上還可以開,但是時間太緊,眼看陳嶼的人就要衝過來截住他們的退路,阮薇怎麼也不肯先走,回身和方晟一起去拉葉靖軒。

雨後天晴,公路地表溫度直線飆升,這一切前後不過半天的時間,卻天翻地覆如同兩個世界。

她一個人去墓園,最後卻變成這樣。

阮薇心裏後怕,急得不停喊葉靖軒的名字,去抓他的手,兩個人合力,總算將葉靖軒拖出來。

遠處已經能聽見警車的聲音,葉靖軒跳下來往前邊看了看,隔著一輛報廢的車,兩夥人都在玩命。

葉靖軒拉過阮薇把她的臉擋住,環住她的肩壓在自己身側,不許她往身後看:“跟我走,沒事。”

阮薇知道危險,聽話地在他懷裏不抬頭。方晟拿槍擋在他們後邊,示意他們先去後邊換車。她的耳朵漸漸從轟鳴聲中恢複過來,身後的慘叫聲讓人心驚肉跳。南省警方這幾年早就盯上了敬蘭會,他們光天化日之下還敢這麼猖狂,這件事絕對沒那麼容易了結。

阮薇神經高度緊張,偏偏就在這時候有人突破封鎖衝過來,方晟直接將他擊倒,可是對方倒下前的子彈已經打過來,就在距離他們不到一米的地方。

阮薇嚇了一跳,突然想起芳苑那一天,她立刻攔在葉靖軒身前,求他快走。

葉靖軒把她抱起來送進車裏,擋住她的眼睛不讓她再看,阮薇情緒很激動,他貼著她的臉輕聲說話,示意她冷靜:“噓……沒事了,阿阮,我沒事。”

她閉著眼發抖,葉靖軒的聲音不容置疑,他示意方晟立刻開車離開。阮薇逼自己深呼吸控製情緒,她看不見,卻聽見方晟突然驚訝地喊了一聲:“三哥,你……”

她不安地想要掙開他的手看看怎麼了,可是葉靖軒不讓,有點無奈地說:“聽話,讓我省點心,別鬧。”

他的手慢慢拍阮薇的肩膀,她不想再惹他分神,什麼都不敢說,貼在他胸口安靜下來,車子發動起來,速度非常快,她下意識伸手過去環住他的腰,可是沒過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

“靖軒!”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手上漸漸開始有溫溫熱熱的觸感,她突然意識到這是葉靖軒的血,一瞬間心都涼了。

阮薇拚命試圖讓葉靖軒轉過身看,可他卻親她的額頭,竟然還在逗她:“別緊張,一點小傷,死不了。”

警方開始封路,方晟想盡各種辦法從集市裏穿行,阮薇用手按住他背後的傷處試圖止血,無聲無息地抱緊他,他越平靜越讓她擔心,最後她求他:“讓我看一眼……你讓我看一眼!”

他不肯,他今天整個人慘不忍睹,不想刺激她。

阮薇眼淚都流幹了,抱著他聲音嘶啞近乎低泣:“我沒那麼脆弱,我不怕……你轉過去,我給你止血。”

葉靖軒看著前方的路,他們走的都是小巷,顛簸不平。他牢牢地把她固定在懷裏,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貼著她的臉閉上眼睛。

車裏突然很安靜,方晟開出集市上了半山,直通葉家老宅,很快就能到。

方晟看見了葉靖軒的傷處,忍不住低聲勸阮薇:“薇姐,你別衝動,玻璃紮進去了……不能輕易處理,萬一拔出來的時候割傷血管就麻煩了,我們馬上到家。”

阮薇知道輕重,但她這一路眼睜睜看他忍,比他更痛苦。

葉靖軒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阮薇臉上的汗意微微發涼,他貼著她覺得舒服,兩個人濕了又幹的衣服黏在一起,最後帶著雨水的腥氣,毫不在意。

遠處天邊又開始打雷,依舊還有暴雨。葉靖軒一輩子都沒這麼難堪,全都趕在這一天。按他的脾氣,不和陳嶼的人當街拚個你死我活是不可能先走的,可他如今有阮薇,他不能冒險。

葉靖軒流了不少血,用力抱緊她,她身上的溫度讓他覺得暖,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緊張到連手都鬆不開,好在他的阿阮沒事。

他已經分不清到底哪裏在疼,但疼痛能吊著他的意識。他把她的頭發理順放到她耳後,認真地看,看得阮薇不知所措,他卻更用力地把她的臉貼在胸口。

這是他最珍惜的人,他要她毫發無損,再多的危險,情願一輩子替她背。

阮薇怕葉靖軒失血過多出事,一直試圖和他說點什麼,他笑了,雖然臉色很差,但人還清醒。

“再堅持一下,馬上到家了,你看著我,很快了。”

葉靖軒轉過臉笑,兩人額頭抵在一起,他湊過去吻她,阮薇愣愣地紅著眼睛,頭發全濕了又貼在臉上,活像隻從泥水裏爬出來的兔子,捧著他的臉一刻不敢鬆懈。

他似乎覺得阮薇這麼緊張有點好笑,但他也不說安慰的話,隻是鬆開她,拿出那枚戒指。

這一路他從未放棄,有些感情可以交給時光封藏,但有些人和事早已融入骨血,和他同生共死。

阮薇不光是他的愛,也是他的責任。

他追求過名利,可是三年了,葉靖軒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其實什麼都不想要,隻要阮薇平安無事。哪怕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隻有這枚婚戒,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舊能看清鑽石的光芒。

葉靖軒慢慢把戒指給她戴上,阮薇手上都是他的血,她哭不出眼淚,最後胸口一陣一陣翻湧,抽泣著抱緊他拚命點頭。

葉靖軒長出一口氣,臉色緩和多了,放鬆下來,疲憊地和她說:“現在給我一槍,估計我就醒不過來了。”

阮薇搖頭,不許他再胡說。他卻握緊她的手,告訴她:“那年在醫院,我必須逼自己醒過來,我還有要保護的人,我不能死。”

她捂住嘴已經說不出話,葉靖軒甚至不說愛,可他說的比愛還沉重:“阿阮,我真的恨你,但我舍不得。”

這是他的傻丫頭,她做錯事害了他,可他昏迷那麼久,醒過來能說的第一句,還是問阮薇在哪裏。

他們道上這些人日夜拿命去拚,什麼都不在乎,可惜葉靖軒做事做絕,再狠再狂,人非草木,總有死穴。

這該死的愛,讓人執著,讓人舍不得。

方晟一路把車開進老宅,門口的人一層一層往裏傳,所有通行的門全部打開,醫生已經等在主樓裏。

阮薇和方晟扶他下去,她終於看清,葉靖軒身後紮了一塊很長的玻璃,血漸漸止住了,方晟馬上陪他去清理檢查。

葉靖軒撐著一口氣,讓人先送阮薇上樓:“你別看。”

她要守著他,誰也勸不動。葉靖軒沒辦法,但也不肯讓步:“我不想讓你看這種場麵,阿阮,你非要逼我?”

阮薇隻好聽話,方晟再三告訴她,三哥的傷口比想象中要好,玻璃紮得不深,不會有事,而且這一天阮薇身上也弄得狼狽不堪,他叫來福嬸陪她上樓,先去洗澡休息。

老宅的環境絲毫未變,還是舊式的公館建築,走廊盡頭透著窗外濃密的綠意,和阮薇最後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福嬸一直是守著老宅的下人,時隔多年,福嬸見到阮薇回來滿心感慨,帶她回到過去的主臥。

芳苑的事已經沒人敢再提,可它是所有人心裏的陰影,不說不代表不在意。

她們一步一步往前走,阮薇很久都不說話,最後還是壓著哭聲,低低地喊她。福嬸眼淚都下來了,靠在門邊抱住她,知道阮薇心裏也苦。

“你這孩子啊……心軟,過去院子裏的貓病了,你都陪著哭,你哪能背叛三哥啊……”

福嬸和阮薇的親人沒什麼兩樣,這一句話說得阮薇終於崩潰,壓了一路的難過再也忍不住,她抱著福嬸哽咽著說:“他受傷了,可他不讓我看,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可這樣我心裏更難受。”

她知道葉靖軒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對她自殘的事很在意,生怕讓她想不開,不肯再讓她見血。

福嬸拍她的後背安慰,又拿衣服來讓她先洗澡。

阮薇也熬不住了,這一天精神瀕臨崩潰,好不容易回到老宅,四下安靜下來,她一站起來才覺得頭暈眼花,扶著桌子緩了一會兒才能動。

福嬸陪著她,兩人都不太放心樓下的情況,於是福嬸出去問了一句,底下人說沒大事,玻璃清理出來了,準備要縫針。

福嬸看他們這麼辛苦,偷偷抹眼淚,最後直歎氣,和阮薇說:“丫頭,你不知道三哥……他放不下你,葉家祖祖輩輩守著南省好好的,可三哥從醫院出來,非要去爭蘭坊的位子,他都是為了你啊!”

阮薇已經要去洗澡,聽到這句話忽然回頭,她腦子裏那麼多念頭戛然而止,無數畫麵如同散落的珠子,一切似乎都在等這一句才能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