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愛能恒久遠(3 / 3)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方晟知道她一受刺激精神狀態就不好,示意大家別心軟,按著她不許她亂動,漸漸阮薇掙不開,有了意識,總算認出來是方晟。

“快走,薇姐,先送三哥去醫院。”方晟來不及和她解釋,先帶人離開,又環顧四周不放心,派兩個人去把附近環境檢查一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

阮薇沒有別的選擇,幸虧方晟他們找過來,否則她一個人在這裏根本沒法把葉靖軒帶出去。

雨完全停了,泥土濕潤,風一吹過來,四處都是幹淨清冽的芳草香氣,可是人人沉默,沒有心情說話。

阮薇和他們扶著葉靖軒往墓園外走,方晟帶來的車都停在門外,上車的時候方晟突然停了一下,他回頭看她,阮薇以為他要和自己說話,慌張地扶著門邊和他說:“別攔我,這次我一定要陪他去。”她態度很堅決。

方晟搖頭,示意她別緊張,卻仍舊看她身後的方向,指了指提醒她:“應該是來找薇姐的。”

阮薇回身,發現對麵停了一輛出租車,車上的人下來了,是嚴瑞。

阮薇驚訝地看著他,嚴瑞風塵仆仆地趕過來,隻喊了她一聲,就沒再說話。

他總是遲一步,從開始到現在。

阮薇擋著車門,方晟他們上了車也沒法走,所有人突然都看向她,一切都等著她做決定。

嚴瑞眼看她扶著葉靖軒出來,就知道他該離開了,可是他還想看她一眼,哪怕這故事從頭到尾與他無關,但他還有旁觀的權利。

南省的天氣總是悶熱,濕潤地黏在身上,揮不開斬不斷,和他的心情一樣。

阮薇似乎想要走過來說什麼,但嚴瑞衝她搖頭,他率先開口:“你先去吧。”

他說完自己也上了車,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讓車掉頭開走了。

阮薇沒有時間再耽誤了,迅速上車,和方晟他們一路往城裏開。方晟帶的人檢查完墓園回來,把她的手機和包都帶回來了,手機竟然沒摔壞,一直在響,她總算翻出來,看到是嚴瑞。

她接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嚴瑞還是笑了,她聽不出他的情緒,但終究是遺憾的,說:“我趕過來了,還是來晚了。”

這一生都差一點點,偏偏要在阮薇什麼都經曆過之後才相遇,從此步步都錯過。

阮薇始終沒有說話,他漸漸聽出她在抽泣,說:“別哭,我和葉靖軒隻有一點相同,都不想看你哭。”

阮薇安靜下來,嚴瑞那邊的車載電台放了一首歌,透過聽筒模糊地傳來,是首多年的老歌。

“如果這是情,我竟不清醒。莫非真的愛,從來沒說明。如果已注定,難避這段情。是非多波折,長存未了情……”

阮薇漸漸也聽清了,他們很久都沒聽過這首歌,如今想一想,在愛情裏他們都不清醒。嚴瑞過去總說她堅強,可明明忘記葉靖軒隻是一件簡單的事,她卻至今都沒勇氣去嚐試。

難怪人聽情歌總流淚,情歌沒錯,錯的是感動。

阮薇深深地吸氣,和他說:“嚴瑞,我不能離開他。”

“還有時間,我和你訂了同班的飛機回去。”嚴瑞說完就掛斷電話,他幾乎沒給她再回答的時間。

是他不敢再聽。

天邊終於有了一線亮光,夾著雨的雲被風吹散了,似乎即將放晴。

嚴瑞一個人坐在車上,過了一會兒又打電話撥回沐城。

電話那邊接起來的人是對方的管家老林:“先生和夫人出去了,如果您有事的話可以告訴我,等先生回來我會轉達。”

嚴瑞也沒有多說什麼,想了想自嘲地隻留下一句話:“麻煩告訴先生,上次約好的,可能後天我過去一趟,有好茶給我留一份。”

這杯茶,他果然是要喝的。

方晟一行很快順著高速往城裏開,阮薇不安地握緊葉靖軒的手,看向前方問方晟:“我今天什麼都看見了,你告訴我,他當年是不是在芳苑留下了後遺症?”

方晟明顯也哽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三哥腦部的子彈沒有取出來,他……帶著它三年了。”這件事竟然讓一貫冷靜的方晟不敢再往下說。

阮薇驚得手都涼了,捂住嘴,掐著自己的手才沒哭出來:“為什麼不做手術?”

方晟轉身不再看她:“當年三哥的各項肌體功能沒有出現異常,醫生說開顱反而會有更大的風險,但是這兩年它發生移位,逐漸壓迫神經,三哥越來越痛苦。”他停了停又說,“上次醫生不肯讓三哥出院,要留院觀察,可他執意出來,我們前天就追到南省了,去哪裏都找不到人,今天才發現這片墓園。”

阮薇還想問這病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什麼三年都沒有找機會去安排手術,可方晟透過後視鏡看過來,那目光和當時阮薇在沐城花店門口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分明有深意,他說:“薇姐,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阮薇沒來得及再問什麼,手下突然有動靜,葉靖軒醒過來了。

他的腦部神經受到壓迫,間歇性昏厥,發作很突然,但是人一醒過來就有意識了。阮薇立刻握住他的手,試探性地喊他,葉靖軒看了看窗外的路,突然坐起來一把按住前方的方晟吩咐:“先回家。”

“三哥!”

“我說先回家!別去醫院。”他的口氣近乎命令,方晟沒有辦法,和司機交代,立刻往舊城區拐。

阮薇和他兩個人坐在後排,她逼著自己去確認,伸手在他眼前,想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清。葉靖軒看了她一眼直接抓住她的手,分明沉著一雙眼打量她,可他這麼多年隻有這件事狠不下心,每一次恨她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一見她,終究連目光都放軟。

他把她按在胸口,葉靖軒的衣服半濕半幹,還有泥,最後和著阮薇的眼淚,徹底沒法再看。

她在他懷裏悶著聲音說:“別再強撐,我什麼都知道了,我陪你去醫院。”

她這樣說著,連聲音都發顫,她越想越覺得可怕,抬頭看葉靖軒額頭上的傷疤,控製不住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上次非要趕我走!連夏瀟都……”

她看著他愣住了,忽然不再說,意識到自己才是沒資格質問的那個人。

阮薇下意識放開手,用手擦臉,低著頭不再說話。

葉靖軒看她這樣,分明還在流眼淚,臉扭過去看窗外,不想讓他知道她傷心。他無奈地叫她,阮薇不看他。他靠著座椅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總算緩過一口氣,過了發作那一陣,頭不再那麼疼,他總算覺得自己還有點力氣。

“夏瀟和你說什麼了?”

她不信他不知道,半天不說話,最後盯著他說:“我真的……接受不了。”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阮薇已經什麼都不求,隻求他平安,哪怕他已經和別人有孩子了,她也願意卑微低頭,什麼都不去想。

葉靖軒的精神明顯不太好,他不知道多少天沒休息了,從阮薇到南省那天開始就接連有雨,誰也不知道葉靖軒在墓園裏過了多久,葉家人趕過來也沒想到會這樣,倉促之下隻來得及給他披了件衣服,如今葉靖軒人都要垮了,偏偏還能笑出來。

他笑得阮薇不知所措,她蒼白著一張臉還要說什麼。他搖頭,提醒她:“安全帶。”

阮薇趕緊係好,他又讓司機將前方擋板升起來,把後方變成隻屬於他們兩人的空間。

葉靖軒看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連衣裙,折騰了這麼久,裙擺都濕了,一片深深淺淺的顏色,腿上還蹭了泥。他拿紙過來,阮薇接過去慢慢擦,整個過程裏她一直都在發抖,但葉靖軒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還好不算涼。

他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做了個噓的姿勢,不許她再打斷他:“聽著,阿阮,我好好和你說。”

她不看他,突然想掙出去,她害怕,怕他再說讓她走的話,可他不許她躲,從她身後抱過來,低下頭,連臉都貼在她頸後的皮膚上,一點一點貪戀地摩挲。

葉靖軒的聲音都有些啞:“我今天頭疼,阿阮,別再氣我了,這些話如果我現在不說,萬一哪天腦子裏這玩意炸了……”

眼看阮薇越聽越害怕,猛地咬住自己的嘴。他沒再往下說,順著阮薇臉的弧度吻她。她閉上眼不再動,轉過來人都躲在他懷裏,親密無間,膩也膩在一起的模樣。他告訴她:“你回來之後,這半年的時間我根本沒碰過夏瀟,她哪來的孩子?就算真有,也不是我的。”

阮薇的手揪緊他的衣服,他看不見她的臉,可是沒一會兒就覺出她肩膀發顫,還是一聲一聲壓著哭,又不讓他看見。

“我等了那麼久,你明知道她騙我,想把氣我走,你還是不說實話,你就這麼狠!”

葉靖軒怎麼哄都不見她抬頭,他沒辦法,由她抱著自己哭。

當年那顆子彈沒有取出來,時間長了,葉靖軒隨時隨地都有生命危險,這件事他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不能讓阮薇知道,這一槍是她造成的,她一定會和自己過不去。

彼此太了解不是好事,他總要為阮薇想,總想她能過得好,甚至他都想過,哪怕就借著夏瀟這件事放她徹底離開,走遠一點,起碼她能從此過上正常的生活。

可惜最後葉靖軒回到南省,親眼看到她給自己修的墓,再也沒法騙自己。

這是他十幾歲就認定的人,真要放手,他做不到。

“阿阮,你答應我,別拿自己出氣。芳苑的事都過去了,敬蘭會的人活該有報應,我生在葉家就想過有這麼一天,我不怪你……但你要是再拿刀傷害自己,還不如當時把我打死。”他再也說不下去。

阮薇拚命點頭:“你也聽我一次,先去醫院,好不好?”

葉靖軒明顯很累,可怕的頭痛讓人反反複複受折磨,但他還是不聽勸。

他按下擋板,方晟也在前邊試圖讓他不要固執,可是葉靖軒一句話就駁回所有人的勸說:“你帶人趕過來了,陳嶼肯定知道我出了問題,現在南省最不安全。”

葉靖軒的話剛剛說完,前方領先的車突然受到衝擊,輪胎打滑偏離車道。他們坐的是第二輛,司機立刻緊急刹車,可是這一路大家都擔心葉靖軒的病情,自己人的三輛車跟在一起速度太快,已經來不及。

阮薇什麼都沒看清,慣性使然,她扶著前邊的座椅,剛一抬頭,葉靖軒竟然扯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阮薇甚至還來不及想到底發生了什麼,葉靖軒直接撲過來把她擋在懷裏。

“靖軒!”

巨大的撞擊阻住了她的聲音,車體轟然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