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姍姍一直很討厭文雅,可這會兒,卻莫名覺得她看起來很順眼,特別是她罵自己的時候。
“從這兒跳下去臉會摔得麵目全非,血肉模糊,難看到鬼都嫌棄。”
陳姍姍愛美,最在乎的就是這張臉,文雅一針見血地戳中她的痛楚,讓她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你……你管得著嗎!”
“我沒想管你,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以文雅對陳姍姍的了解,知道她很大程度上並不具備跳樓的勇氣,可人處在絕望中,很多思維都不能以正常情況來判斷,她必須先穩住陳姍姍的情緒,起碼要拖到消防隊來。
樓下圍滿了人,一陣騷動。
陳姍姍本能地想要轉身。
“別往後看!”
七樓是什麼概念文雅再清楚不過,就陳姍姍這種外強中幹的性子,看一眼腳發軟,不想跳也掉下去了。
陳姍姍被文雅吼得愣住了,定在原地。
文雅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陳姍姍從天台上騙下來,她冷冷道:“你以為跳了樓就一了百了了嗎?你欠的錢還是一樣要還,你父母辛苦把你培養大,不僅沒得到任何回報,後半輩子還要背著一屁股債,你於心何忍!”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沒有關係!”陳姍姍淒涼一笑,“我死了,他們就不用賣房子幫我還錢,就可以好好生活!”
文雅稍稍心安,算這個糊塗丫頭還有點良心,知道考慮父母的感受。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比賣一百套房子還要難受!你一死了之,無非就是想下輩子托生個有錢人家,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惜啊,唉!”
陳姍姍眉心緊蹙:“可惜什麼?”
看著陳姍姍的反應,文雅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將計就計,幽幽道:“自殺的人是沒有資格投胎為人的,隻能當牛做馬,蠅營狗苟。”
“你胡說!”
“佛經裏就是這麼講的。”文雅揚了揚手機,“不信你自己查。”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騙我下去。”陳姍姍冷冷地盯著文雅,“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行,你就好好站那兒,千萬別下來。”這會兒還不忘跟她賭氣,也不知道掉下去死的是誰。
“我憑什麼聽你的!”陳姍姍抬腳往回邁了一步,畢竟在高處,即便沒往下看,整個人也忍不住直打哆嗦,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小雅,消防隊員來了。”
“好。”文雅從顧曼漓手裏拿過鑰匙,把鎖住的天台門打開。
“你們想幹什麼?”看到文雅進到天台,陳姍姍的情緒更加激動。
“讓所有人都退下去。”
“小雅……”顧曼漓輕聲喚著。
“放心吧,我有辦法。”文雅回了一句。
“一個人死,很寂寞的。”文雅上前兩步,“你不是厭惡我嗎?拉著我一起跳,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你……你別過來!”好在陳姍姍良心未泯,大罵道,“文雅你瘋了,跳下去會死的!”
“你都不怕死,我也不怕!”文雅硬著頭皮,作勢要往台子上爬—— 我去,這麼高,恐高症都嚇出來了,以後絕對不逞強當英雄了。
“不要!”
陳姍姍錯愣時間很短,不過半秒,文雅果斷抓住時機,一把將人從台子上拽了下來,藏在旁邊的消防員立刻上前把陳姍姍按住,讓她動彈不得。
“小雅,你怎麼樣了?”顧曼漓一個箭步衝上來,見文雅臉色慘白,上下嘴皮不停打著哆嗦,話也說不上來一句,急得都快哭了。
“沒事兒。”文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可能有點恐高。”
今天這麼一嚇,以後肯定連過山車都不敢坐了,這個陳姍姍真是害人不淺。
顧曼漓心有餘悸:“你怎麼敢爬上去。”
“我也不知道。”文雅實話實說。
事情緊急,她根本沒來得及多想,就衝上了天台。她不是英雄,可骨子裏的正義感,讓她做不到袖手旁觀。
正因如此,當初顧曼漓被小販訛詐時,她能夠挺身而出,今天,同樣如此。
她相信,如果林清怡遇到這樣的事,一樣也不會見死不救。
陸逸寒剛進校園,就聽到文雅差點跟陳姍姍一起從樓上跳下去,嚇得丟了三魂七魄,拔腿就往宿舍樓方向跑。
陸逸寒還是慢了一步,等他到的時候,文雅已經拽著陳姍姍從天台上下來了。
“陸逸寒……”文雅理虧,摸著鼻子打哈哈,“你怎麼來了?”
話音未落,她就被陸逸寒緊緊抱進懷裏。
“文雅,你不是超人!”
這個傻丫頭怎麼敢不顧一切地去救人,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麼辦?
“你什麼時候能改改逞強的毛病,這不是優點!”陸逸寒的手一下一下戳到文雅頭上。
文雅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戳成了篩子,忍不住嘟嘴抗議:“疼。”
“你還知道疼,我當你視死如歸呢!”陸逸寒又心疼又生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才不舍得死呢。”
“誰跟你嬉皮笑臉了,嚴肅點。”
“陸逸寒,你吼我。”文雅知道陸逸寒吃軟不吃硬,忽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我受了驚嚇,你還吼我。”
“好了好了,不吼你。”陸逸寒的心狠狠揪起,有些手足無措,“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你發誓,以後都不許吼我,否則……”文雅從陸逸寒懷裏掙紮出來,“否則,我也跳……”
陸逸寒腳步一頓,麵帶威脅:“你幹什麼?”
“我……”文雅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跳進你心裏,不高興了就胡亂攪幾下。”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被攪成了一團亂麻。
“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我愛你。”文雅看著陸逸寒的眼睛,一字一頓,“陸逸寒,我愛你,特別特別愛你。”
萬一她死了,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親口跟陸逸寒說出這三個字。
“傻丫頭。”陸逸寒吻了吻文雅帶著淚痕的臉頰,“我也愛你,這輩子隻愛你一個人。”
“喂,我跳樓不是給你倆創造機會談戀愛的!”經過文雅一番勸說,陳姍姍被救下來後,情緒穩定了許多,特意來跟文雅說聲謝謝,沒想到看到這一幕,又是一頓氣急敗壞。
“噗!”文雅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的案子,法學院會有人幫忙處理。”陸逸寒看了陳姍姍一眼,“未來的路是你自己的,如果你要一錯再錯,沒人救得了你。”
“走。”陸逸寒長臂一伸,直接把文雅橫抱起來。
“我自己可以走。”
陸逸寒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些,語氣不容置疑:“不行。”
“陳姍姍的案子,我可以參與嗎?”文雅還想在校園裏開個普法講座,讓同學們明白網貸的危害,拒絕虛榮攀比,遠離超前消費。
“先管好你自己。”陸逸寒板著臉,“再敢冒這麼大的險,我……”
“你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文雅攬著陸逸寒的脖子,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試試?”
“別別別,我錯了。”
“是嗎?”
陸逸寒抱著文雅原地轉了兩圈,轉得她腦袋發暈。她連連求饒:“我錯了,真錯了,你放我下來呀……”
文雅那些話還是起了些作用的,被送回宿舍後,陳姍姍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顧曼漓不僅沒有冷言冷語,反而柔聲安慰她。
顧曼漓越是大度,陳姍姍越覺得自慚形穢,哭著道歉:“對不起。”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顧曼漓微微一笑,“校園貸違法,你的案子,法學院會幫你處理好,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
想著陳姍姍跳樓的場景,顧曼漓現在還覺得心驚肉跳。
“她呢?”
“你說小雅?”顧曼漓笑笑,“小雅跟陸師哥回家了,有時間會來看你的。”
“天天就知道談戀愛。”陳姍姍拿起手機想要跟文雅打電話,似乎又覺得抹不開麵子,對顧曼漓道,“你跟她說,我要見她。”
文雅以為陳姍姍又要胡鬧,急忙趕過來準備訓她一頓,卻聽到一番意想不到的話。
“你要以身說法?”
“我這個現成的反麵教材,不知道比你那些幹巴巴的法律條文強多少倍。”
雖然陳姍姍依舊是那副傲嬌模樣,但文雅半點也不討厭,還覺得有點可愛,隻有些擔憂道:“你能現身說法當然很好,可是你想沒想過……”
這些日子,關於陳姍姍的流言蜚語傳得一浪高過一浪,又鬧了自殺這麼一出,如果她再出麵,少不得又要被人評頭論足,到時候萬一再想不開,也不好收場。
“你少門縫裏看人。”經過天台一事,雖然陳姍姍嘴上不承認,心裏卻把文雅當成了救命恩人,說起話來也沒有遮遮掩掩,“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幾句閑話嗎?你趕緊去安排,最好場麵搞得大一些,讓那些個還對校園貸蠢蠢欲動的糊塗蛋看看什麼是前車之鑒。”
“你真的決定了?”
“決定了。”陳姍姍想得很清楚,也不想給文雅猶豫的機會,“別以為你有陸師哥護著就了不起了,我就算現在什麼都沒有,也絕不會輸給你的。”
文雅無奈地笑笑:“知道了。”每個人難免有犯錯誤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也是法製教育的宗旨。
在法學院的多番協調安排下,以校園貸為主題的普法講座在法大禮堂展開,三千多個座位坐得滿滿當當,最後一個環節,當事人陳姍姍上台講話時,底下鴉雀無聲。
陳姍姍沒有逃避,平靜而坦然地把自己之前貪慕虛榮,一心想要成名,不惜壓榨父母,最終背上巨額校園貸的事一一道來。演講完畢,她深深鞠躬,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生日快樂。”看著陳姍姍在台上的樣子,文雅就明白,她已經邁過了那道艱難的坎,獲得了新生。
“今天不是……”陳姍姍愣了愣,很快明白文雅的意思,含笑道,“謝謝。”
從今天開始,她徹底拋下過往,獲得新生。
講座結束,文雅意外見到了一個人。
“林法官,您……怎麼來了?”雖然已經見過一麵,也知道林清怡是陸逸寒的媽媽,但再次見麵,文雅依舊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麼有意義的法律講座,我怎麼能不來呢?”林清怡滿是欣慰,“小雅,你真的很棒。”
法律不外乎人情,這一點,文雅會比她做得更好。
“多謝林法官。”文雅有些猶豫,“陸逸寒他……他雖然不說,但心裏是很尊重您的,您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不怪他,是我虧欠他太多了。”林清怡反而釋然了許多,“逸寒是個好孩子,隻是對自己要求太嚴苛,有時候難免苦悶,有你陪著他,我很放心。”隻要陸逸寒能幸福快樂,原不原諒她,並沒有那麼重要。
“林……阿姨放心,我會一直一直陪著陸逸寒的,隻是……”文雅有些為難,“陸逸寒最喜歡沙畫,我希望他能做喜歡的事。”
林清怡點點頭:“給他點時間,他會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