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演講完畢。”
餘虓烈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地衝著大家左右鞠了兩躬,仿佛自己現在不隻是在講台競選一個課代表,而是站在國旗下麵向全校師生的演講。
聽完這八百字通篇都在吹牛但是又真誠無比的演講,台下的馬誌遠遲遲沒有反應過來,餘虓烈接著說道:“其實我還準備了一篇作文。”
他說完,便一臉期待地看向馬誌遠。
馬誌遠現在就像是方才的許冰葵,“騎虎難下”四個字寫在了臉上,隻好抹了抹額頭的汗:“行,那就讓我們再聽聽餘同學帶來的作文。”
其他同學也隻好附和,實際上以朱星吉為首的部分同學早就想拿臭雞蛋把他砸下台來。
隻有許冰葵,看著餘虓烈高大的身影,侃侃而談絲毫沒有之前懦弱的樣子,心生羨慕。
她因為自己的缺陷,從小對這種人莫名崇拜又隱隱羨慕,因而此刻看著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對他吹的牛……也全都照信不誤。
八歲倒背《西遊記》,九歲倒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也太厲害了!
餘虓烈鄭重地清了清嗓子才開口,他雙手悄悄地朝許冰葵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讓她安心。
許冰葵愣了愣,又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發呆。
餘虓烈沒記錯的話,上學期期末考試他的作文也拿了滿分,試卷被語文老師發到班級群裏,他在同班好友麵前拿這事吹了一個暑假的牛,差點沒被對方拉黑。
他回想著作文內容,語調抑揚頓挫,真真正正地開始了脫稿朗誦。
因此當他話音剛落,馬誌遠便帶頭鼓起了掌,用撿到寶的驚喜目光看著他,而其他同學也反應過來,教室裏一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餘虓烈趁著大家沒注意,悄悄看向許冰葵,偷偷對著小姑娘眨了眨眼。
隨即他也沒管紅著臉側過頭的許冰葵,又轉頭看向台下,恢複了之前害羞內向的樣子,靦腆地撓了撓頭,衝著大家鞠躬,懇切道:“希望大家投我一票,我一定會履行好課代表的義務,與同學們互幫互助,共創輝煌!”
其他同學被他搞得還挺激動,當即便為他叫好——台上這位是多勵誌向上的書呆子啊!
馬誌遠走上台來,拍了拍餘虓烈的肩膀,隨即又看向一旁的許冰葵,著實為難。
“這……”
還沒等餘虓烈說話,許冰葵便高高伸直了手,麵無表情道:“我投餘同學……一票。”
馬誌遠隻好笑著說:“那這樣也好。那以後我們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就是餘虓烈同學了。當然往後大家有什麼難題疑惑,同樣也可以請教小許同學。”
許冰葵跟著點點頭。她耳根還是紅的,察覺到餘虓烈驚訝看過來的目光之後,燒得更加厲害,抬腿就要下台回座位,可剛一動彈,手臂便被人輕輕拉住了。
許冰葵一愣,便看見拉住自己手的這位新任語文課代表,臉上揚起他慣用的、靦腆討好的笑容,對著班主任提議道:“那老師,學習要注重德智體美勞,我覺得小許同學或許能擔任我們班的體育委員。”
“?”
許冰葵小小的腦袋,充滿大大的疑惑。
餘虓烈不知死活,繼續說道:“或許她還能再長長身高。”
剛剛對他改觀的許冰葵在台上愣了半晌,回過神來時,放學鈴恰好響了起來,馬誌遠急著去開會,便欣然同意了他這個提議,隨即離開了教室,隻留下他倆在講台上。
而已經被命運捏住咽喉的許冰葵看著麵前這張笑得開懷的臉,拳頭握了又握,才忍住沒有一個反手將“救命恩人”過肩摔在地上。
等他們倆扶著單車出校門時,學校已經沒什麼人了。餘虓烈照例捏著書包帶子,一副小白菜的樣子跟在許冰葵身後,在許冰葵時不時回過頭悄悄看他時,向小姑娘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絕無僅有,這樣的餘虓烈也和在班級時不一樣,讓許冰葵立刻紅著臉轉回頭去。
她腳底踩到硌人的小石頭,順勢慢慢減緩了自己的腳步,與餘虓烈並排而行。
餘虓烈便得寸進尺地湊過來,逗她:“女俠,你介意我搶了你的語文課代表嗎?”
許冰葵立即慌亂地搖頭:“當然不是。”
餘虓烈佯裝鬆了口氣,拍著胸脯說:“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真的蠻想爭取這個課代表的,但是沒勇氣,還是看女俠上台了,我才敢舉手的!”
他這一番話,撇清了自己是為了幫許冰葵解圍才趕鴨子上架。
他這話說完,看見許冰葵也像釋然般偷偷鬆了口氣,眼裏更是盛滿笑意,便繼續道:“也還好女俠你當了我們的體育委員。你文武雙全又正直善良,肯定能帶著我們班全麵發展德智體美勞!”
聽他這麼一蠱惑,許冰葵突然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件壞事……
打記事以來就沒有主動交過朋友的許冰葵食指摳了摳車鈴,在清脆鈴聲響起時,也真誠誇獎道:“你那篇作文……很不錯。”
“你的作文才不錯。”餘虓烈又開始信口胡謅。
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把眼鏡往鼻梁上扶了扶,又把校服拉鏈提到下巴處,土包子和書呆子的氣質一下子就拉高了兩個級別:“我那都是為了應付考試背的範文,你看我不就是死讀書的人嗎?”
許冰葵回想了一下餘虓烈的表現,全程脫稿朗誦,甚至兩隻手時不時地在身後做著奇奇怪怪的手勢。
的確挺像是背下來的,還挺滾瓜爛熟。
許冰葵微微皺了皺眉頭,勸道:“死記硬背……不可行。”
餘虓烈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立馬垂頭喪氣滿麵憂愁地說:“我也知道不可行,但是我底子差,考試全靠背下的範文拿分。新學期馬上就有一次摸底考試了,要是讓老師和同學們知道我胸無點墨,肯定會讓我卸任讓位的……”
他看了眼許冰葵,眼裏寫滿對課代表這個光榮神聖職務的不舍:“到時候就靠女俠你繼位了。”
許冰葵如臨大敵,立馬接上他的話,主動跳到他的坑裏,因為急切,開口更是磕磕絆絆了。
“你……你別……別擔心!我語文成績……還不錯,我可以幫助你……加強學習。”
看著她可愛慌亂的樣子,餘虓烈眼裏滿是笑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語氣無比真誠:“這麼拜托女俠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但是無比感謝!”
許冰葵沒有在意他的手,心思已經全部投入這個嚴峻的任務當中,開始盤算該如何循序漸進、一步一步地為他鞏固基礎。
餘虓烈見目的達成,扶著車搖了好幾陣清脆響亮的車鈴,卻突然感受到身後的強烈目光,渾身不自在。
他裝作不經意地回頭,正好撞上一個男人的視線,對方像是愣了一下,旋即低下頭,十分刻意笨拙地移開了目光。
餘虓烈斂了斂眸子,上下打量那男人。對方穿著灰色長褂,頭發用發膠整齊地梳向腦後,看上去溫文爾雅,像個瘦弱文人,但長年練拳的餘虓烈一看,明顯能看出他肌肉發達。
當他轉回頭去,又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
於是他湊近了許冰葵,一本正經地喊她:“女俠。”
許冰葵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輕輕“嗯”了一聲,已經盤算好先從閱讀理解和背誦詩詞一起下手,讓他提高基礎分數。
可餘虓烈又碰了碰她的手臂打斷她的思緒。
“我們身後十米外,有個大叔一直跟著。”
“嗯?”
許冰葵目光一沉,立即轉頭,又變成了那個高抬腿的厲害酷妹。
可當她的目光隨著餘虓烈的手指,看向那個衣冠楚楚的跟蹤肌肉男後,她立馬笑開了懷,驚喜無比地大喊了一聲——
“爸爸!”
餘虓烈看著她的美麗笑臉,回顧了一下方才的劇情,整個人徹底不好了。
遠處跟了一路的許菏年走過來,接過女兒的單車後,旁邊那個高個兒小夥還沒回過神來,他便挑眉看向自家小姑娘。
許冰葵牽著他的衣角晃了晃,有些扭捏,又有些害羞地小聲道:“爸爸,這位是我的……朋友,他叫餘虓烈。”
聽見她的介紹,餘虓烈才反應過來,深深提了一口氣,對著許菏年鞠躬道:“伯父好!”再抬起頭來時,嘴角已經高高提起。
而許冰葵已經紅了耳根,側身躲在了父親身後。
許菏年也笑著和餘虓烈打招呼,隨後跨上車,載著許冰葵準備回家。
離開時,許冰葵往餘虓烈懷裏塞了一個紙袋子,是許菏年帶來的熱包子。
她側身坐在單車後座上,單手摟住父親的腰,衝餘虓烈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等他們的粉色單車慢慢遠去,又轉入青苔石板的小巷徹底消失後,餘虓烈還像是重重被擊中似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