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午飯,小老太閑不下來,要莊曉月推她出去散散心。莊曉月也想要帶她出去走走,
冬日暖陽正好,莊曉月推著紀伯母,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紀伯母頭頂花白的頭發,時光荏苒,老太太還是逃不過時間的牽絆,緩緩老去了。
別墅區有個小型的公園,這樣的天氣,有很多蹣跚學步的孩童在草坪上張著兩腿歪歪斜斜得走著,有稍微大一點的就在一邊吹泡泡,五彩的泡泡被風吹得四散,吸引著他們的目光。莊曉月將紀伯母推到一處陽光下,自己坐在一邊,兩個人慢慢聊著天。
“孩子,我真的以為你飛走了。上大學後,你連一個電話都不肯打給我這個老太婆。”
莊曉月看著那些飛舞的彩色氣泡,在陽光下微眯著眼睛,感覺整個人也如氣泡一般,是飄著的。
“我不是故意的。大學以後,我和紀岩,當時,還蠻絕望的。”
紀伯母笑笑:“你才多大,現在的孩子們啊,是不是都有這個毛病。萱萱減肥減不下來,也說絕望。偷偷談了個男朋友,她媽不同意,開始自暴自棄。在我這個老太婆看來啊,可是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莊曉月衝著紀伯母不好意思笑笑,的確是的。這個老太太,自她認識她以來,不管發生什麼從來沒見她愁眉苦臉過。即便是這次中風,臥床了大半個月,後來依舊樂嗬嗬地站了起來。
“有一段時間,我兒子也特別消沉。”紀伯母閑聊似的開口:“就在你剛上大學那會兒,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他可是我的兒子呢,家裏破產,被人栽贓陷害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小子。開始斷斷續續感染肺炎,好了又複發,複發後又感染。我知道他得的是心病,雖然他在我麵前什麼都不說,但我看他那樣子也揪心的。但我也不能做什麼,雖然我知道這跟你有關。”
莊曉月心裏酸軟,鬢角的發在微風中抖著:“後來呢?”
“後來,他又搬回去了。這孩子,總是這麼悶不吭聲的。這些年,他一直有心病,我哪能不知道呢。”
莊曉月不說話了,隻是呆呆地看著前麵飄飛的氣泡。有一個東西鼓動著心髒突突地跳起來,那麼有力。她記得他曾經說過:“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可想而知,在這幾年裏,他守著那一座空房子,絕對不會好過她。
她選擇逃避的時候,他卻是一直在守著那個他們曾經的家。
“曉月,我說這些並不是想給你壓力。為人父母,都會想要自己的孩子幸福。紀岩是我的兒子,我可以看著他摔跤,看著他跌倒。但是我不能容忍他消沉。或許在你們看來,他很正常,但是他心裏是什麼樣,隻有我能懂。”
莊曉月眼底有了濕意,喃喃道:“抱歉。”
紀伯母搖頭:“你明白就好。孩子,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過。”
兩個人在外麵坐到了夕陽西下,外麵漸漸有了涼意,梅姨不放心的來尋她們。然後她們才回去。
晚上紀伯母想留他們住下來,紀岩看了看她,說改天。吃過晚飯後,紀岩開車載她回去。因為除夕將近,天空裏有炸開的煙花,很絢爛。莊曉月看著那煙花,又開始發呆,她想很多年前,紀岩還給過她紅包呢。而現在的紀岩,依然是怎麼也割舍不開的那個人了。
“怎麼了?”紀岩問她。
莊曉月笑:“怕影響你開車。有沒有人說過你開車的樣子,其實蠻帥。”
紀岩無奈道:“你膚淺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莊曉月氣得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車子停在了翠竹苑巷子裏,紀岩下車後忽然將一邊傻站著等他的莊曉月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聞著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味道。莊曉月不用香水,但是她頭發上總是會有一股很淡的洗發水的清香。這段時間,紀岩已經習慣了這股味道,就像這些天,他習慣了她總是在自己身邊。
他的聲音帶著夜晚的潮意,悶悶道:“曉月,我們結婚吧。”
“結婚?”
“嗯。我不會糟糕到還不合格吧。”
莊曉月將臉抵在他大衣外套上,點了點頭。
紀岩輕輕拉開了她,然後低頭吻了下去。
年三十的時候,莊明才回來。莊曉月正在自家廚房裏笨拙的趕著麵皮,廚房裏熱氣騰騰,是燉肉的鮮香,而外麵餐桌上,水晶盤裏放著拌好的餡。廚房裏已經切好備料的各式菜,端端正正的裝在碗裏,莊曉月用一隻皮筋綁著鬆散的頭發,見莊明進來,忍不住抱怨道:“這餃子皮怎麼都擀不好呢。”
莊明邊放下手上的行李,邊開口道:“我來,我來。”
兩個人就坐在桌邊開始包餃子,莊曉月明顯生疏,但是包得很專心。一邊的莊明看著她,閑聊似的開口:“好幾年沒在這邊過年了。”
“是的。”
前幾年莊曉月搬出去後就拒絕回來,所以往年的春節都是在茂達居上的小區過的。今年,莊曉月跟莊明提出要在這邊過的。
“爸,我和紀岩——”
“嗯。我都知道了,他找我了。”莊明臉上一派了然,將包好的餃子放一邊:“真的想好了嗎?”
莊曉月點頭。
“當初還是覺得你太小,而隔壁的這位又——,就是怕你會吃虧。”他終是歎了口氣:“你也大了,自己做主吧。”
年初二,紀岩本來要回來,卻因今年那邊一個旅美多年的叔父回來,嚷著要四處看看,因為知道紀岩是爬山的好手,便讓自己侄子作陪,一行人要登高,也順帶博個好彩頭。紀岩打電話來問她願不願意一起,莊曉月躊躇了半天還是拒絕了。
那邊的紀岩輕笑:“怕什麼,醜媳婦總歸是要見公婆。”
她知道,紀岩是操心慣了的人,多了一個人,也讓他多留一份心。本來招待叔父一家就已經夠嗆,她不想再成為他的負擔。
隻是他這去一趟,就去了好幾天。初四的時候,莊明因為要忙著聯絡人脈,去了隔壁市。莊曉月數著日子,總算在年初七得到他第二天回來的消息。
即便是回來,也是晚上,又不巧趕上開工日,進城的車輛去堵在了外環上。紀岩打了電話給她,讓她先睡。莊曉月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枉然,隻是一次次走到陽台那邊,看著巷口的位置。明知道他現在根本不會出現,卻還是忍不住焦躁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巷口閃過來一束燈光。莊曉月去看,隻見一輛車轉進了巷子裏,停在了那個熟悉的位置上。車燈熄滅,那個熟悉的身影從車裏出來,然後抬頭向她這邊看了一眼,閃進了樓道裏。
在那道影子閃進樓道之後,莊曉月呆滯的腦瓜開始一點點複蘇,然後往門口跑過去。那邊,門已經打開,紀岩已經走了進來,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拉住她的手臂,整個人欺身過來,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這是他們最近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雖然隻有七天,卻兩人俱是度日如年一般。
紀岩跟她說這一路的見聞,莊曉月聽著有趣,卻不料他說著說著忽然轉身過來:“你不在,實在是可惜。”
說著,他的唇已經壓上她的唇,並將她逼迫到了牆壁。莊曉月的整個背靠著牆,身前是他溫暖的身體,他的吻,還有他傳遞過來的溫度。他撩撥著她唇齒,然後一遍遍吻著她頸脖上的肌膚,莊曉月皮膚白,廊燈下,被他肆掠過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紅,紀岩卻像是上癮了一般,那灼熱的氣息更加密集地落下來,帶著一股沉沉的氣息。莊曉月的理智接近於空白,渾身由僵硬開始一點點變暖,然後禁不住顫栗,最後在他按壓下來之後,溢出唔嚶一聲,整張臉卻是更加紅了起來。
紀岩的手還按壓在那處,再沒有動,頭低到她耳邊,氣息粗重,低聲問她:“可以嗎?”
莊曉月微顫著心跳,伸出手臂,將自己往他胸口靠了過去。
這等同於默認的舉動將他徹底點燃,他摟著她將她橫抱而起,進了臥室。
這一晚,莊曉月迷迷糊糊到下半夜才睡。在紀岩勾進懷裏的時候,她想平時一派人模人樣的紀岩,為什麼就是個戀腿癖呢。但是紀岩的懷抱太過溫暖,她閉眼的下一秒,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莊曉月再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起來的時候,床邊是空的。她起來洗漱時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記,一天都沒給紀岩好臉色看。
莊曉月再上班的時候,公司裏發生了人事異動。李一鳴自動請纓調動負責印度市場,而他的職位空降了一個新的總監。公司人事找莊曉月談了一次話,暗示她可能要調動到內勤崗位,她表示沒有異議。
打春以後,日子一天比一天暖。
莊曉月有幾次從外麵辦事回來經過H大,猜到紀岩是午休時間,惡作劇心起,在門口打電話給紀岩。
“我在學校門口。”
那邊沉默了片刻:“別動。”下一秒,掛了電話。
紀岩再次出現的時候,莊曉月見到他眸子亮了。
“不上班?”他問道。
“路過,順便來查崗。”
紀岩沒說話,忽然抓住她的一隻手,帶她往學校裏麵走去。
正是中午時間,學校裏的學生很多,紀岩牽著她的手,莊曉月有一種受萬千目光寵愛的惶恐感,不自覺想抽出手來,但卻沒能抽出來,紀岩側目看她,眼神探究。
“都在看我們。”
紀岩無所謂:“你就這點膽?”說著依舊拉著她,略顯忿忿道:“隻許他們帶著小女朋友轉悠,我就不行?”
莊曉月想想也是。
兩個人停在了一家奶茶店前,紀岩給她點了份奶茶。
“老班,老班。哎——真是你啊,好巧啊,我還以為看錯了呢。”身後一個聲音叫道。
紀岩回頭,是自己以前帶過的學生,就是好幾年前問經濟學和女孩哪個更有趣的男生,後來也在麻辣燙店裏撞到過他們一次。現在他是本專業的輔導員。
“老班,追了這麼多年,還沒追到啊。”
紀岩睨了他一眼:“你追到過?”
那男生刺拉拉地笑了一下,不在意他的話,悄聲說:“這種平民奶茶,不適合追女生用。”
紀岩接過裏麵遞過來的奶茶,遞給了莊曉月。
天氣開始熱起來,莊曉月喝了熱奶茶,外套敞開,剛好她今天穿著低領的毛衣,脖子上的印記異常清晰暴露在太陽下,那男生隻看了一眼,像是被刺到了一般,忽的展開眼光。偷瞄了一邊的紀岩,而他正帶著笑看她喝奶茶,像是看著什麼有趣的事情。
男生看著自己的老師和師母這般旁若無人的樣子,隻能悄悄遁了。
等男生走開,紀岩想起了什麼開口道:“晚上有時間嗎?”
“幹嗎。”
“我們去看房子。”
莊曉月錯愕:“為什麼看房子?”
紀岩笑笑:“娶你。”
“紀岩,我不要房子。我爸也說要給我房子,我不要。我隻要待在翠竹苑。”
“那邊舊了些,做婚房不適合。”
“我覺得還好,再說,這邊你上班也方便。是不是。”
紀岩還想開口,莊曉月拿著奶茶走了。
後來,兩個人也因為買房子的事爭過幾次。最好紀岩拗不過她,就將自己的存折銀行卡都交給了她。莊曉月花了半天時間整理他的存折,在確定了存折上的金額後,莊曉月毅然決定買房吧。
因為她不使勁花,估計他們入土了還是花不完。但她還是對懷揣巨款產生不真實感來。
最後再確認了紀岩的股票,期貨上的收益率後,她終於放下心來。
在春天天氣最暖的時候,莊曉月在化妝室裏,對著化妝鏡裏一襲白紗的自己,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
身後的門被拉開了,萱萱探著大半個身體進來,嚷道:“曉月姐,好了沒?表哥又讓我來催了。”
一邊的化妝師正在給她戴頭紗,略顯不滿道:“哪個新娘子不是打扮得美美的才能出去的。”
“沒事。我表哥說了,他老婆怎麼樣都好看。”
周圍響起了哄笑聲。
最後,莊曉月被莊明牽著走上了台,一隻大手握住了她,身邊的紀岩一席正裝,英氣得讓她睜不開眼睛。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曉月,以後還請指教。”
莊曉月抬頭望他,眼睛裏閃動著淚花:“紀岩,你是我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好巧。你也是。”
飛舞的彩條中,紀岩摟著她的腰,兩個人彼此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