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已經有了嗡嗡的說話聲,看來這是學習完了大家都出來透透氣呢。
原來這位狐狸臉老兄就是林武說的那個卞新生啊,看這小子矮小得像個墩子,沒什麼可怕的呀。
我站起來,跟在他的後麵走了出去,心裏莫名地有些緊張:他找我幹什麼呢?
路過一處可以看見牆外的窗戶,我看到一晃而過的車燈像幾隻鬼火,被風颼颼地吹向遠方。
“嘿!卞積委!記著給胡四拔拔雞巴毛啊,他說他要操你媽呢。”林武在後麵咋呼道。
卞新生倒頭掃了林武一眼:“我不會跟你這種下三爛一般見識的,無賴。”
“罵誰呢你?”林武忽地衝了過來,“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老巴子!”
卞新生一怔,下意識地縮起了脖子。
林武作勢要打,老辛不知從什麼地方躥出來,橫著身子擋住卞新生,一邊摟緊他的身子一邊大聲咋呼:“別動手,別動手,林武你幹什麼!老卞,林子不懂事兒,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不值當的!林武,你可千萬別動手,這是反改造行為,政府是堅決不允許的……”
“撒手!”卞新生一邊瞅著一步一步晃過來的林武,一邊在老辛的身下用力扭著,“辛明春你別跟我玩這一套勞改油子!林武,你敢動我一指頭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來人哪!鬧獄啦——”左衝右突,不得掙脫,又是跺腳又是呲牙,猶如吃了印度魔鬼椒的猴子。
林武靠過來,紮煞著胳膊轉頭看了看走廊,劍指一橫卞新生,摔碎了糞桶似的嚷上了:“這個臭民工詐屍了!車二的夥計們都看清楚了啊!是卞新生先動的手,大夥兒都給我作證啊……”話還沒說完,簸箕大的拳頭就出去了,卞新生“哎喲”一聲紮進老辛的胸口,像個找到失散多年丈夫的娘們兒。老辛摟緊他,接著吆喝:“老卞別打啦!你看人家林武都不還手了你還打……夥計們幫我勸勸老卞啊……打人是犯法的!”卞新生好像被勒得喘不動氣了,雙手抓住老辛的肩膀,奮力往上一拱,動作類似鯉魚跳龍門,但瞬間就掉了下來。
我分明看見老辛用堅硬的腦袋撞了卞新生的嘴巴一下,心猛然一抽,很恐懼,孰是孰非全然沒了感覺。
林武已經不見了蹤影。我正在納悶,林武在後麵推著一屋子人出來了:“大夥兒都來看啊,卞紀委打人啦!”
滿屋的人除了老範跟著咋呼了一聲“打人了”以外,其餘的人都在傻笑著,仿佛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有幾位還在喃喃自語:“犯人守則第一條,服從管教,聽從指揮,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勇於跟壞人壞事做鬥爭……”
走廊上“呼啦”一下圍滿了人,大家像是文革時期的老太太在跳忠字舞,忽而前進,忽而後退,跳得整齊又歡快。
宮小雷在人堆裏不住地跳高兒:“嘿!耍猴兒的嘿!”
我衝他擠了擠眼睛:“早點兒歇著去吧。”
宮小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拉了一個趔趄。隨即,一個威嚴的聲音炸雷般響了起來:“都給我回屋!”
老辛咋呼得聲音更大了:“老卞,千萬穩住!不是還有政府嗎,怎麼能隨便打人呢?”
隨著人流潮水般的散開,楊隊鐵青著臉過來了:“辛明春,放開卞新生!”
“呦!楊隊來了?”老辛好像剛剛發現楊隊來了,猛然鬆開了卞新生,“報告楊隊,剛才林武跟老卞開玩笑開大發了,兩個人差點兒動手。沒事兒,老卞是不會跟林武那個缺心眼兒的一般見識的。是不是老卞?開玩笑就是開玩笑嘛,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能為這麼一點小事兒傷了和氣嘛,別忘了,咱們都是犯了罪的人,應該好好改造自己,不能由著性子來,政府不是說了嗎,有什麼問題找政府解決。”
林武湊上來,朝楊隊“啪”地來了一個立正:“報告政府,我錯了!剛才我跟卞積委鬧玩兒,他小心眼兒,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