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當啷,冷啟明的手術刀最先落下,接著便是司鴻章。
兩人突然同時轉身,說出了兩個字:“他殺!”
“什麼?命案?”焦磊放下手中的相機,瞪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等待結果的確認。
“兩具屍體的肺部都十分幹淨,沒有泥沙,這說明他們落水之前已經斷氣了。”冷啟明拉掉口罩,掰開血淋淋的內髒器官說道。
“來吧,小夥子們,打起精神來,這個案件不好辦,檢驗你們的時候到了。”司鴻章拍著手掌打氣道。
除了司鴻章以外,在場的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氣,直愣愣地看著解剖台上的兩具已經變形了的屍體。因為大家知道,所有的破案線索都要在這兩具高度腐敗的屍體上尋找。
確定是他殺以後,這個案件轟動了整個雲汐市,在那個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電腦為何物的時代,這個案件絕對算得上比較勁爆的新聞,一時間各種傳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
三天以後,司鴻章帶著他的三個弟子,坐在了辦公室內。
“你們對這個案件有什麼看法?”司鴻章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三人沉默不語。
司鴻章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瞟了幾個來回,看著幾人都沒有反應,最終他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坐在最外側的冷啟明身上。
“啟明,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老師,我掌握的也不是太多,我目前隻知道男性屍體的年齡在55歲到60歲之間,而女子的年齡則在50歲左右。”冷啟明平靜地回答道。
“你小子就是個悶葫蘆,每次非要我點你的名,你才肯說。”司鴻章沒好氣地說道。
麵對老師的責怪,冷啟明沒有作聲。
司鴻章饒有興致地蹺起了二郎腿:“說說你是怎麼分析的?”
冷啟明點了點頭,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照本宣科地說道:“這兩具屍體已經高度浮腫腐敗,看不清楚麵部,所以我認為,要分析屍體的年齡隻能從骨骼上下手,人骨骼特征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呈現規律性的變化。比如30到40歲時,肋軟骨骨化中心增多,胸骨柄與胸骨體出現愈合;40到50歲時,胸骨體與劍突愈合,喉和肋軟骨開始固化;到了60歲以上,全身軟骨都會發生骨化。我就是通過這個來判斷兩個受害人的年齡的,但是這種推斷的誤差是五年,所以我不敢保證我的推斷正確。”
“我想知道,你推斷這些用了多長時間?”司鴻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問道。
“三天。”冷啟明簡短地回答道。
“查閱了多少書籍?”司鴻章又問道。
“六本。”冷啟明答道。
“除了你的專業領域方麵,你還有別的什麼發現嗎?”司鴻章的表情有些嚴肅地問道。
“沒了。”冷啟明搖搖頭。
司鴻章聽後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弟子身上。
“國賢,你有什麼要說的?”
陳國賢推了推眼鏡道:“老師,我隻是檢驗出了兩個人的血型,由於咱們設備的限製,別的沒有發現。”
“那小磊呢?”
焦磊雙手一攤,憨憨一笑算是回答。
二
看到三個徒弟的表現,司鴻章略微有些失望,沉默了約有一分鍾,他放下水杯長歎一口氣說道:“一個案件拿在手中,咱們要學會如何去開展工作。你們都是結合自身的專業去分析案件,殊不知,破案是一個綜合學科的運用,不能把自己緊緊地圈在一個假想的圈子裏。下麵我來跟大家說說我對這個案件的掌握。”
司鴻章說完,從椅子上起身,雙手交叉放於身後:“這個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明兩個死者的真實身份,這樣咱們才能有好的切入點去調查。啟明用了三天時間才查到兩具屍體的大致年齡,而年齡對案件的偵破隻能起到輔助作用,無法為案件提供紮實的破案線索。你們要記住一點,就算是再精明的嫌疑人,都不可能把罪案做得天衣無縫。我一直都相信,現場的物證會說話,這就要看我們是不是那個合格的聆聽者。”
司鴻章走到了三人的麵前接著說道:“現場雖然隻有兩具屍體,拋屍點我們也無法確定,看似無從下手,但是在我看來這些已經夠了。”
“什麼?這已經夠了?”焦磊看著胸有成竹的老師,不可思議地問道。
司鴻章微微一笑解釋道:
“首先,咱們來說下拋屍地點。兩具屍體的外衣上全部長滿了水藻,通過這些水藻生長的情況,再結合屍體已經出現巨人觀,我能得知,屍體在泗水河上最少漂了一星期。咱們都知道,我國地勢是西高東低,屍體一定是從西邊的上遊漂到我們這裏來的,而從我們這裏到泗水河的源頭的河道是一條直線,沒有灣子,所以我就能按照水流速度來大致判斷嫌疑人拋屍的地點。”
“通過查詢我得知,泗水河平均流速是每小時三公裏,按照這個數值來計算,那麼一周的時間內,這兩具屍體在沒有任何阻擋的情況下,理論上的最低漂浮距離是504公裏。”
“那萬一屍體擱淺在某一處地方怎麼辦?”冷啟明有些疑惑。
司鴻章仿佛早就料到他會說出這個問題,回答道:“這要從泗水河這幾年的變化說起。前些年因為非法采沙十分嚴重,導致河床落差很大,越是靠近上遊,水流越是湍急,在水流的衝擊下,屍體不會有長時間的停留,這是其一。”
“其二,泗水河這幾年汙染嚴重,1990年以前還有不少人在河裏養魚,但是最近幾年由於水質的原因,基本不存在這種情況,所以河水中不會有漁網等攔截物。”
“其三,就是泗水河上遊的三個市的地理分布。從我們市到泗水河的源頭一共有三個城市,由東往西分別是洞山市、舜耕市和南陽市。洞山市和舜耕市都是南北長東西窄,也隻有泗水河的源頭南陽市是東西寬南北窄的分布。而洞山市和舜耕市兩個市的河道距離加起來還沒有100公裏,顯然距離太近了,基本可以排除。那麼南陽市可能性就比較大。”
“不過從我們這兒到南陽市的河道距離也就350公裏,跟理論漂浮距離有154公裏的誤差值,這種差值很有可能是從下遊往上遊行駛的船隻在行駛過程中帶動水平麵逆流造成的。而且你們也看到,這兩具屍體出現在我們市的河段內,如果不是發現得早,及時打撈上來,估計還會往下遊繼續漂。再結合上遊的三個市到我們這兒的距離,隻有南陽市符合拋屍條件,換句話說,這兩個死者很有可能是南陽市人。”
“老師,我還有一個問題。”冷啟明眉頭緊皺問道。
“嗯,你說。”
“你是怎麼判斷這兩具屍體之間有聯係的?我是說,有沒有可能這兩具屍體是湊巧漂在了一起?”
司鴻章笑著回答道:
“你這個問題,我不需要回答,你隻要聽完我下麵要說的,自然會明白。”
說完,司鴻章接著道:
“拋屍地點分析清楚後,咱們把兩名死者衣服上的水藻給清理掉再看看他們的衣著。通過觀察,我發現兩名死者所穿的褲子為西裝褲,褲子不管從材質還是工藝來看,基本上沒有任何差別,由此可見他們兩個所穿的褲子應該是出自同一個廠家。我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問題,那就是男屍上身隻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而女屍也是一樣,隻有一件印花無袖衫。”
“這麼說,這兩名死者都沒有穿外套?”冷啟明仿佛猜到了什麼。
“你說得沒錯,現在室外的氣溫隻有15度左右,他們兩個下身都穿著厚實的褲子,沒有理由不穿外套,這不符合正常人的生活習慣,所以我敢斷定,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後故意把兩名死者的外套給脫去了。這表明死者身上的外套很有可能是某種能識別身份的衣服,再結合他們所穿的褲子材質相同來分析,我認為,他們兩個人在死前很有可能穿的是某種製式服裝。而且這種服裝應該是讓人一看就能猜出死者是幹什麼工作的衣服,否則嫌疑人不會在作案後還多此一舉把它脫掉,這就排除了保安、售貨員、服務員這種大眾的製服範疇。所以我推斷,兩名死者的身份要麼是企業工人,要麼是政府的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