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杜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沒有叫醒母親,連燈也沒有開就照著窗外透進來微弱的月光,從一片似乎張牙舞爪的黑影中穿過,摸索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夢裏掙紮的杜越隻覺得胃裏一陣翻騰,喉嚨裏充斥著酸水,迫使她從床上彈起來,將頭伸出床邊“哇”地吐了一地。
看來,今晚的酒是真的喝多了。
杜越將頭和後背靠在牆上,抬手抹掉嘴邊的汙物,沒有焦距的眼睛望向前方。窄小的木窗有路燈光斜斜的射進來,照得房間裏簡單的擺設呈現出深灰色、詭異的形狀,如張牙舞爪著的怪物一般。剛剛吐出來的一灘排瀉物此刻散發出陣陣異味,她卻充鼻不聞。她把手伸進褲袋裏掏出一疊因汗濕而變軟黏的粉紅色鈔票,在黑暗裏慢慢清點起來。心裏盤算著明晚要怎樣推掉酒吧裏的這份工作,她不想再去酒吧工作了。
早在別的女孩還在父母懷裏撒嬌索要史努比或其它玩偶的時候,她已經學會去打工賺錢來養活自己了。不是沒羨慕和自己一樣年紀有著幸福家庭的孩子,隻是在明白了自己終究不能擁有那縹緲的幸福後她也就不奢望了。在時間裏慢慢成長,杜越甚至沒有一次真正恨那個被自己叫做“爸爸”,連自己都沒見過的男人。但是此刻她恨透了那個男人,像陳世美一樣的男人!
如台灣濫情小說裏寫的一樣,她是媽媽未婚生下來的,單親家庭裏的孩子,而她的爸爸在一夜風流之後就遠走高飛,飛黃騰達去了。
早就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的臉色,早已懂得人情事故、世態炎涼,她累了。她想辭掉酒吧裏的那份遭人唾棄的工作。她早就明白自己常年混跡於非法酒吧,即使依然清白也沒人會認為她是個清白的女孩。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背負了不清白的身世,她明白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但此刻她卻迫切的想逃離酒吧那個陰暗的地方,她不想再賺那些另她良心不安的錢了。
她也想做個簡單的孩子。
胃部傳來一陣抽蓄,隨即尖銳的疼痛從胃部向四肢百骸擴散。杜越伸手捂住肚子彎下腰,任由頭發披散下來,房間裏蕩起低低的抽泣聲,一遍一遍的回蕩著。
——如果可以,我也想快樂。
——如果可以。
那麼漫長的歲月裏,望穿秋水般的等待。是否會有一個人和我一樣用沒有焦距的雙眼張望——如早晨湧在巷口和霧一般的未來。
虔誠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自己,那個叫“雙生”的另一個我。
等待有人帶來春暖花開,牽手去天使之城。
窗外巷子裏的小街上,送早餐的機動車“呼的”滑過有路燈的街道,沒入黑暗裏,等待下一盞路燈的亮起。寂寥的車燈閃閃的透過窗口,晃在房間的牆壁上,斷斷續續從不同角度描出少女孤寂的身影。
小女孩背著手,低垂著頭站在一旁忍受中年男人的怒罵,老舊的水泥地板上是散了一地的白色碗盤的碎片。“……算了,小孩子……”男人旁邊的動了惻隱之心的婦女拉住來回踱步,滿嘴髒話怒罵不止的男人,卻被男人揮開,踉嗆退到一邊。男人似乎也是罵得累了,放緩語調“……都說了小孩子不能用。你……唉!算了,你回家吧,明天就別再來了,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邊說著邊看向低頭認錯、一言不發的小女孩,充滿了嘲諷與認命的口氣,又心疼的睇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叔叔,求求你了,別趕杜越走……叔叔……”小女孩走到男人身邊,捉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唉!你……”“叔叔,求求你了,杜越再也不敢了,杜越會很乖、很乖……再也不會打碎碗了……”小女孩說著雙膝“咚”的跪在地板上,膝蓋紮在尖利的碎片上,滲出鮮血,卻混然不覺。她用細嫩的雙手一塊一塊的拾起碎片,即使被紮得滿手鮮血,嘴裏不停的哀求著有些動容的男人。“唉!好吧,收拾完了早點回家,明天不許遲到。”男人一臉認命的說。“謝謝叔叔,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