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過年的時候,冷鈺隻給她放了三天假。除夕、正月初一和初二,初三刮那麼大的北風,冷鈺仍在尚武園裏等著她。這讓她好不委屈,曾在心裏偷偷盼過,師傅要有什麼事不來就好了,每天都有事每天都不來最好。誰知盼來盼去竟盼成了真!才知道自己竟是這般地舍不得!
可俗話說得好,好男兒誌在四方。他這般本領,又是這個年紀,正是立業的大好時機,讓他每日在燕京行醫,閑時教自己練武,終是埋沒委屈了他。
冷鈺見她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眼淚盈盈欲滴,心中酸痛,舉起袖子替她擦汗,啞聲道:“我這一去,兩三年內隻怕難回京城,等你長大及笄了,我再回京給你說門親事,我想法子調回燕京也罷,你想回淮陽鄉下老家也由你,咱們便在一處過日子就是。就隻怕到時候我管你得狠了,你該又巴望我走了。”
薛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搖了搖頭,冷鈺把書交給琥珀,咬了咬牙,終是狠心轉頭而去。
主仆兩人站在大樹之下,看著冷鈺的身影越走越遠,然後轉了個彎,消失在假山之後,薛珂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她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無比寂寥之感。紅塵萬丈,芸芸眾生,沒有一個人肯為她駐足流連,而她想留住的至親之人,同樣一個也留不住。薛青花雅死了,冷鈺走了,琥珀、蕭東來、蕭紫玉乃至於梅遠清,究竟有幾個能陪她走完這一世?隻怕到時候她的親事一定,她嫁往夫家,大家也就這樣笑著散了。十幾年二十年過去,又有幾個還能想得起她薛珂呢?
琥珀見她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連嘴唇的顏色都是淡的,心裏害怕,輕輕推了推她,勸道:“姑娘,冷大公子已經走了,咱們也回水榭去吧。”
薛珂輕輕歎了口氣,正待轉身,忽覺身後一股股涼風直吹頸間,她猛地轉身,隻見蕭紫玉笑嘻嘻地站在身後,手裏折扇舉得高高的,一下一下地對著她扇。
蕭紫玉突然咦了一聲,低下頭湊到薛珂眼前,將她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問道:“我遠遠看見你和冷大公子麵對麵站著說話,怎麼就哭起來了?走時還好好的。”
薛珂強笑道:“胡說!誰哭了?”話裏尤帶著嗚咽之聲,垂著頭就往前走,蕭紫玉擋在她麵前,打量道:“你睫毛上還有淚珠,定是冷鈺又訓了你,把你惹哭了,我隻問他去!”薛珂隻歎了一聲:“我倒是想師傅還訓我呢,怕隻怕以後不能了。”
蕭紫玉聽她話裏有話,還待細問,琥珀悄悄衝他擺了擺手,故意落到薛珂之後,低聲道:“王爺就別惹姑娘傷心了,冷公子就要離開京師,往淮西經略安撫使何相公處效力了。”
原來薛珂在是為冷鈺離開燕京而傷心,這讓蕭紫玉心裏更是不喜。他不喜歡冷鈺,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就是沒來由地討厭,若說冷鈺離京他應該高興才是,可看見薛珂難過的樣子,他又有點希望冷鈺留下來。
他站在那裏發了一會兒呆,突然緊趕幾步,趕到薛珂麵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輕聲道:“阿珂,你別傷心,我總陪著你就是。”薛珂連忙想把他推開,隻覺得他雙臂抱得死緊,竟然掙不脫身,隻好由他抱著,聽著我總陪著你這句話,眼裏怔怔落下淚來。
蕭紫玉感覺有溫熱的液體****了他肩頭的紗衫,他站著不動,感到薛珂的呼吸漸漸平息下來,才柔聲道:“冷公子的決定是好事啊。他和侯府那麼個關係,你能指望侯爺會為他謀個差事?一個大老爺們,總該有個正經事做才不被人看輕。他如今投身邊關,以他的本事謀個軍功不是難事,到時候封妻蔭子,你也好有個大靠山,同我吵架也有了底氣不是?”
薛珂撲哧一笑,從他懷裏掙開,嗔道:“說得我好象蠻不講理似的,你不惹我生氣,誰要經常同你吵架?”
冷鈺見她破涕為笑,這才放了心,薛珂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等他的內侍黃英,那手裏還拎著書匣子,這才問他:“王爺,你今兒下午不用上學麼?”
蕭紫玉一聽,拿出懷表來看了一眼,哎呀叫了一聲,撩起袍子就跑,急得黃英一迭聲地叫:“王爺慢點,看跌著了……”將書匣子往身後一背,也跑著連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