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珂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羅達在青函穀外麵說的話反複地回響著:“大小姐勿憂。卑職便是拚了性命也要接應經略相公出來。”以至於她來不及細想,便已向羅達飛奔而去。
還沒跑幾步,幾個人已驚訝地轉過身來,羅達比前幾日更黑更瘦了,銅鈴一樣的眼睛卻看不出什麼神采,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從右眼角斜斜拉下,劃過了半張臉,薛珂驀地止住腳步,愣愣地站在那裏,囁嚅道:“羅伯伯,是你麼?你……受傷了。”
羅達到頂著炎炎烈日來到冷鬆園,就是算準了薛珂這個時辰正在午睡,不太可能碰到她,所以見薛珂第一眼,腦子裏便哄地一聲炸開了,他想起離開客棧時冷鈺對他說的話:“阿珂還小,師兄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訴她,咱們……慢慢再想辦法。”方才太子殿下也是這個意思。可怎麼想辦法?難道一個人死了,你還有本事讓他複活不成?
兩人在烈日下對視著,薛珂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她沒有親自問過薛平和張昕,冷鈺真的把薛青救走了麼?
琥珀不會騙她,更不會無中生有。可是,如果她聽錯了呢?如果薛張二人也不是親眼所見,而是道聽途說來的呢?
嗓子象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羅伯伯,我爹爹……他在哪裏?”
羅達麵對千軍萬馬也沒有怵過,可眼下卻急出一身大汗,他的手在身側慢慢捏成了拳,然後鬆開,木然地對著薛珂抱拳施了一禮,沉聲道:“卑職見過大小姐。卑職見大小姐安然無恙,心裏十分高興,卑職今天早上才到義州,本來是要見大小姐的,可殿下傳卑職覲見,卑職不敢不來……”
羅達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胡話,真怕一個不防就把實話說了出來,正暗自著急,一個略帶陰柔的聲音解了他的圍:“薛姑娘,您的病剛好,怎麼就這樣站在大毒日頭底下?跟著您的丫頭呢?趕緊跟奴婢進去,小心中了暑。”說著,不由分說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向聽竹軒的書房走去,一邊嘴裏還不停吩咐著:“小亭子,趕緊去準備雪蘭九津丹給姑娘服下,你,去給秋爽齋的琥珀和秦嬤嬤通報一聲,就說薛姑娘在殿下這裏,免得她們著急。”
薛珂人小,被李冉一路拖著隻能小跑才能跟上,她一邊走一邊回頭,頻頻向羅達望去,心裏無比懊惱。
蕭東來站在書案前,默默望著薛珂,小女孩滿頭大汗,小臉熱得通紅,鼻子上一抹灰印,及腰的長發鬆散著,幾縷汗濕的頭發沾在頰邊,她沒有穿早上的那件粉紫色的比甲,玫瑰色的紗衫已經汗透,下麵是一件銀灰色灑花綢褲,襪子也沒穿,白嫩的小腳套著一雙大紅繡鞋,鞋尖上滿是塵泥,一看就是從床上偷偷爬起來,背著丫頭婆子們出來玩的。
這狼狽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平息了蕭東來的怒氣,他歎了口氣,喚來昨日侍候薛珂吃飯的黃瑾亭,吩咐他:“倒一杯水來給她喝,拿盆子來,給她洗臉,然後送她回秋爽齋,你今日便在那邊侍候著,不許她再出來。”然後又看了一眼薛珂,勉強柔和了語氣,道:“你悄悄溜出來玩,丫頭不見了你,隻怕這時已經滿園子找了,隻是不敢找到這裏來。你的膽子倒大!”見她始終垂著頭,又道:“羅達到青函穀時,薛青已被人救走,他沒有你爹的消息,是以一直不敢來見你。你且放心,一旦有了你爹爹的消息,我便立刻告訴你,可好?”
剛才羅達的閃爍其詞,是因為許了諾言沒有實現的緣故嗎?薛珂輕輕點了點頭,任黃瑾亭帶著自己去洗臉,又喝了小一盞玫瑰清露,蕭東來見她臉上熱氣漸退,這才叫黃瑾亭送她去秋爽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