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望著他,四年過去了,他雖然長大了許多,可性格上仍然絲毫未變。不像他那位哥哥,變化太大了,變得她幾乎認不出來了。眼前,仿佛浮現出了當年的一幕情景——薊城郊外的那座小院裏,陽光明媚,衣著破舊的趙源搖動著轆轤,在井邊打水;趙汶坐在門檻上,怯生生地把手裏的小木雕遞給她,烏黑的眼睛裏有點羞澀,有點期望。而趙源一麵幫他搓洗著衣服,一麵大大咧咧地嘲笑著弟弟的好高騖遠……
那時候的趙源,是個多麼爽朗多麼熱情的少年,對她又是多麼體貼多麼溫柔。可現在,她沒變,趙汶也沒變,他卻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苟富貴,無相忘。”當年貧賤之時,他可以為了她不顧危險,豁出性命,用他的身體盡最大可能地保護她。他還擁著她,鄭重其事地承諾著,永遠保護她,永遠對她好;他還說,要用黃金裝飾的油壁彩車,用連綿十裏的紫絲步障,用迤邐十裏的迎親隊伍,去接她,辦一個風風光光的盛大婚禮,讓她做人人豔慕的新娘。
可如今,他真的富貴了,實現了他出人頭地的夢想。他也果然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辦了一個盛大婚禮,用了十裏步障、黃金彩車,可他迎娶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隻因為她是當朝公主,而她則是卑賤的女奴。
她曾經對阿源說,不要他富貴,隻要他對自己一心一意,白首不相離。可他說,隻有他掌握了權利,才能給她最好的保護,一個真正的男人是不能讓心愛的女人跟著他吃苦,受別人欺負的。可如今,他給她帶來了什麼?隻怕是無盡的眼淚,還有無盡的恨意。
牧雲突然站起身來,朝著木桶狠狠地踢了過去。“嘩啦”一聲,木桶傾覆,滾落開去,大量涼冰冰的井水潑灑出來,淹沒了她的腳麵,也包括他的腳麵。兩人鞋子濕透,褲腳也水淋淋的。
“要是咱們都不長大,該有多好啊,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隻恨我當初看錯了人,看上一個隻愛榮華富貴的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捂著臉無聲地流淚。到後來,想到這四年來她對他的牽掛,對他的思念,她所遭受到的委屈和災難,她的百般隱忍,千般期盼,卻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淚水就禁不住地洶湧而下。
趙汶一直默默地蹲在她身邊,他顯然不善言辭,更不知道如何表達關心之情。等她嗚咽著哭出聲來,他這才慌忙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地,一點也不敢用力,好像她會輕易地破碎掉一樣。
“別哭了別哭了,要是有人路過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他慌裏慌張地勸慰道,可更多的話卻說不出來了,隻恨自己嘴笨舌拙,不能說些哄女人開心的話。
“你剛才,剛才還說要我哭出來,現在又改口了,你和你哥一樣,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她一麵哭著,一麵斷斷續續地責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