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從大帳中走出,門口的侍衛們以為她是尋常女賓出去更衣,因此並未阻攔,就這樣由她去了。
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很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地慟哭一場。她奔跑著穿過一道道院門,經過一處處亭台樓閣,終於在一個偏僻無人的院牆下停住腳步。
牆角有一口水井,她粗重地喘息著,拖著沉重的步伐踉蹌上前,在井欄上坐了下來。
井底的水很涼,甚至能散發出陣陣陰寒的涼氣,朝井口襲來。她原本渾身燥熱,眼下總算是舒服了些,頭腦也漸漸清醒了。
牧雲愣愣地俯瞰著井底的水。此時正值明月初上,皎潔的圓月沒有任何虧蝕,渾圓得像個白玉盤。而這隻白璧無瑕的玉盤,正倒映在井水裏,一反在夜幕中的孤傲淒冷,從而變得觸手可及。
旁邊有轆轤,還有一隻水桶,她將水桶掛在鉤子上,搖動著轆轤放下去,舀滿之後再次搖動轆轤,將滿滿一桶水打了上來。盛滿水的木桶非常沉重,她彎下腰來,吃力地將它放在地上。
再次看時,月亮果然盛進了木桶,隨著水麵的微微波動,搖曳生姿,竟有了點嫵媚風流的狀態。可她小心翼翼地伸手進去,兩手合並,想要把它捧在手中時,它卻迅速地破碎開來,蕩漾著朝四麵八方流散而去,粼光瀲灩,格外美麗。
她呆呆地凝視了一陣,然後跪了下來。等到水麵徹底平靜時,她突然一低頭,俯首在涼冰冰的井水裏,手扶著桶沿,一動不動了。
眼下,隻有窒息和冰冷,才能暫時地驅散她心頭的悲憤,攆走她無盡的情思。她閉目屏氣,即使窒息到胸腔快要脹裂開來,她仍然咬牙堅持著,不肯抬頭。
忽然,牧雲的胳膊被一人猛力地拉拽。隱隱約約地,那人在驚呼:“你瘋了!”隨即,在他的拉扯之下,她的頭臉脫離了水麵,她又可以呼吸了。
她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水,睜開眼睛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抬頭望去,隻見趙汶站在她麵前,月色下,他相貌中的不足之處得到了彌補,變得好看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想不開嗎?”他蹲身下來,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奇怪的是,他說話的聲調似乎沒有任何起伏,慢吞吞的,不曉得是過於陰沉還是過於木訥,她幾乎懷疑適才那個驚叫的聲音是不是他所發出的。
她正心煩氣悶著,語氣上自然不會多麼溫柔,她沒好氣地說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要是想尋死,直接投井就是了,用得著這樣嗎?真是大驚小怪!”
趙汶雖然還是個少年,正是個毛毛躁躁,叛逆乖張的年紀,可他卻異常沉穩,極有耐心,根本沒有因為她的語氣不好而生氣。他說話的聲音和當年一樣,低低的,很輕,好像生怕被不相幹的人聽到一樣,“姊姊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這裏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