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理陰影(2 / 3)

永昌守著她,卻幫不上忙,他很怕再用力就會掰斷。玉涵的眼睛終於到了腰部,凶手連刀都沒拔,就草草把他埋了。這樣也好,沒出多少血,少沾些血泥。遼東、中原、關西、南方的泥土每年都要容納吸收千千萬萬滴血液,然後再把他們潔淨,重新歸於塵土。

突然,姚玉涵用力的去拔那把短刀,(做工粗糙,武器裝備差很可能也是幕軍失敗的一個原因)永昌幫了點忙。

“楊俊,”玉涵輕聲呼喚,她的臉竟綻放出燦爛的笑,笑得那麼安心,那麼幸福。她是對著永昌笑的,像是為感謝觀眾鞠躬謝幕。如果不是她臉上的水泥,一定是最漂亮的。

姚玉涵自裁,永昌呆在那裏,感到無力回天,他早該想道,這種事,以前他就聽說過。

接下來的事都由他做主,他卻完全沒有主意,不是因為永昌缺乏主見,到了他這個年紀,有什麼沒見過的,什麼不會做的?也許就是因為無可期待、無可憂慮,自由的過火才變成今天這種晃晃悠悠、可有可無的狀態,至於先努力製造痛苦再沉浸其中的人們反而總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這種事無話可說,這樣的世道,怪誰呢?

三、囚犯

衛雙奉命看守一名囚犯,隻是軟禁。他覺得長樂王有些過於仁慈,這種叛逆應該直接殺了省事,何必陪上三十個壯丁的力氣和時間拘禁這麼個破宅院,囚犯毫發無傷,衛雙反而哪兒都去不了。

聽說長樂王也一直沒殺造反的慕容奇,還讓他安享富貴。衛雙是條響當當的漢子,絕不會在叛亂之後,受到如此禮遇還無動於衷,他替慕容奇感到羞愧。

這個囚犯事兒真多,一會兒要給哭哭鬧鬧的小女娃找奶娘、一會又要找回逃走的廚娘,還要伺候他筆墨紙硯,也許他還以為外側守著同黨,想要通風報信。“哼!”雖然勝券在握,衛雙還是不敢疏忽,這類人的基本特征是狡猾,早先說好不爭位,長樂王好不容易在龍城死裏逃生一個人斬了蘭汗,根本沒用他幫忙。怎麼又後悔了?呸!誰不想做皇帝?以前裝的有模有樣,兄弟們還以為他人不錯,全是他媽假的。瞅他對家裏的老仆尊敬的那樣,像伺候老子似的,都是為了博取好名聲。

絕不能再上當,飯分要著吃,雖然住一個院,保不齊他會買通廚娘,在水裏下藥,(量她沒有這個膽子)也許他會親自動手。那個老仆別看年紀大,鶴發童顏,身體還很強壯,隨時都有可能反抗。

衛雙不能放鬆,十月丙子,長樂王即皇帝位,衛雙高興的小胡子直翹,兄弟們也多喝了幾杯。半夜醒來,一摸到柴房簡易的床板,他出了一身冷汗,“糟了!”提劍就往臥房闖。守夜的通常是十個人,現在他不能肯定有五個是清醒的。

囚犯沒走,好好的躺在床上,從大開的門裏射進來的冷光下能看到他的臉,那種安詳、那種美麗。那是鮮卑貴族特有的俊美,衛雙第一次為身上生的黃皮膚而感到自卑。剛才的聲音竟然沒有吵醒他真是奇跡,他睡的很熟,平和穩定的呼吸、窩在右側脖子上任性的腦袋、落在棉被外麵的胳膊,在這個寂寥的冬夜,衛雙感到不忍。衛雙握緊了劍(隻是怕發出聲響,)長長的落影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冷血殺手,殺手扯過掛在一側的棉袍,輕輕的蓋在囚犯裸露在外的肢體,因為隻能用一隻手,動作顯得很滑稽,他心裏罵自己“瘋了”,對父親他也沒有這樣過。

囚犯的冬裝讓衛雙忍俊不禁,一個王爺穿的這麼寒酸,衣料也很普通,根本不是他在這類人身上看到的綾羅綢緞、貴重的毛皮。就這樣,囚犯還對他的兄弟們動了惻隱之心,一進冬,就拿出幾套棉袍分給他們,沒分到的又拿出布匹讓衛雙找人作,(廚娘概不負責)。這是收買人心,也不看看兄弟們都是什麼人,幾件破衣服就能收買?衛雙抓過一件,驚奇的發現,在不起眼的外表下,其實都是極好的東西,棉裏撚毛,又輕又暖。做工很講究,針線細密、整齊。穿在身上很舒適,身上穿了很久的破麻布沒得比,據說這還是那個身材較為高大的老仆的。另外幾件是死鬼楊俊生前的,兄弟們沒要,晦氣,死人的衣服,燒了得了,囚犯還很仔細的又收起來。據說這都是楊俊死鬼老婆的傑作,這要是送進宮裏,專給皇上、皇子、嬪妃們做不也是美事一樁。

經過約定俗成的上諫、推諉、二次上諫、讓步,長樂王稱帝,那些有異心反抗眾議的,皇帝親自誅殺。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仆射張通、昌黎尹張順相繼倒下。謀反的都身居高位,所以殺過之後的朝廷立刻肅靜,長樂元年正月,承乾殿前,大赦天下。

衛雙還在等命令,到底什麼時候可以交差離開這個鬼地方?兄弟們玩膩了小城的婊子,開始想家裏的女人。衛雙也想兒子,防守漸漸鬆懈了。

實在沒什麼好防的,宅子裏的事千篇一律,囚犯總是在看書,仆人在獵具沒收後迷上木匠活,走動最多的就是那個小女孩,沒了爹娘也整天歡快的蹦蹦跳跳。

附近的住戶原來很慌張,現在也不怕他們了,大膽的還能跟兄弟們喝幾杯、聊上幾句,解悶而已。

有個兄弟給他帶回一個驚人內幕,楊俊是被慕容奇殺的。太意外,立刻派人去查,附近的人都知道,隻是由於緊張都少談論他們家的事。證人也找到,他是跟楊俊同時參軍的鄰居,“楊兄弟真是可憐,就這麼給殺了。”

衛雙的心飛的很深很遠,如果楊俊真的因為阻止慕容奇被殺,那囚犯就是清白的,慕容奇說的都是實話,起兵的事與慕容語無關。姚玉涵的死也有了新的解釋,她是因為無法麵對殘酷的事實自殺的。衛雙的指節敲酸了木板,他一躍而起,奔到王爺的書房。犯人正在書寫,看到是大統領,擱下筆等待訓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楊俊的事?”衛雙很生氣,很生他的氣,由於他的愚蠢,白白傻呆了半年。

王爺沒有回答,好像若有所思。

“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不說你是冤枉的?”衛雙虛弱的快死了,慕容語害人不淺。

“我沒有什麼可說的,這是我的家事。”慕容語回答。

衛雙無法了解這種人、這種心態,除了心裏罵他之外消息也算得到確認,衛雙隻有一個想法:他可以回去了。

皇命還沒有等到,李旱帶兵過來,他要討伐遼西太守李郎。李郎在遼西十幾年沒發生什麼事,突然請求發兵抵抗犯境的魏軍,聖上信不過他,群臣認為李郎的母親就在龍城,應該沒事,聖上卻認定一定有詐,拷問送信的使者,使者招認說魏軍就是李郎引過來的。李郎與魏軍私通,(也有可能是屈打成昭)聖上派輔國將軍李旱討伐他,先殺了李郎的母親。

李旱路過建安來看老朋友,就著清酒續舊,酒到酣時拍拍兄弟的肩膀附耳說,“你知道,張氏兄弟已經處斬了嗎?”衛雙大驚,李旱也是一樣的看著他。張氏兄弟一向忠貞,怎麼會突然謀反?聖上的謹慎小心已經深化,演變為疑神疑鬼,為防範於未然,他可以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