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帝輪流坐(2 / 3)

可憐孤城皇帝一上任就發現城內儲藏的糧食沒了,鬧起饑荒,那也不能開城門,不知暗地裏又發生過多少起吃人事件,據說餓死的公卿就有數十人。空守著一堆金銀,奇珍異寶,慕容詳坐了幾十日的龍椅。餓著肚子過把癮。

七月,趙王率領丁零人進城,先把正統家族丟失的皇位搶回來,與殺慕容詳同時進行。偽皇帝的親族又死了一批,不完全統計有三百多人。皇帝輪流作,轉盤終於輪到趙王,就血統而言他也更有資格。他更可憐,餓的也更重。新皇帝抗不住餓,而且在頭腦上比較自信,率領三萬兵眾出城,出據新市。自此,中山及其百姓被完全拋棄。

魏主拓跋圭的軍隊在八月移兵常山九門,聽說出頭鳥終於出城,就趕過來與之交鋒。慕容麟和拓跋圭是老朋友,而且相互之間都評價很高,像靠手藝吃飯的藝人知道自己的招式有別人也會就表現出相當的憤慨,慕容麟曾勸他的父親先帝慕容垂殺死拓跋圭,讓他的弟弟主政,而拓跋圭雖然靠慕容麟的幫忙才討平北部各部落,但是心裏卻對他的凶狠狡猾特別忌諱,現在終於有機會使這兩人在正麵戰場上好好鬥一鬥,新皇帝無所謂,他相信自己的實力,魏主表現的也是迫不及待。

九月二十九,甲子晦,魏主指揮大軍攻擊新皇帝,魏國太史令晁崇進言,甲子日是兵家忌諱的日子,因為紂王就亡於此日。魏主答:“紂因甲子亡,武王不是也因甲子勝?”晃大臣無言以對,他賴魏主的恩德從參合破幾萬被活埋的燕軍中活下來,魏主把他此舉當成是顧念舊情,所以他在魏主的心裏反而更高尚。正所謂英君之下有名臣。

新皇帝撤退到泒水,魏主又追上來,兩軍在義台大戰。結果是一群各懷鬼胎、又餓甚了的新帝軍大敗,九千多被殺,其餘降的降,逃的逃。新皇帝身邊隻剩十幾名親信,仗著吃草的馬逃到鄴城投奔此時燕國最有實力的親王慕容德,他是叔叔輩,所以不妨礙慕容麟回複趙王的稱號,向他稱臣。為了條命,放棄崇高的虛弱在所不惜。

魏主拓跋圭乘勢攻入中山,收降燕國公卿、尚書、將士達兩萬人,並派騎兵三萬增援拓跋儀進攻鄴城。聽說他對慕容垂生前服用的仙藥很感興趣。

三、真命天子

又是一年新開始的正月,新一輪的搶位故事迫不及待要上演。

皇上有意南伐,雖然很難理解,前不久他剛從魏軍手裏逃出來時還是那麼恐懼、萎縮,死都不肯出戰,反而在主戰派掌門高陽王慕容隆(老的,爵位又賜給了他的兒子)死,遼西王慕容農深受重傷後,想要主動出擊。這不是反常態嗎?其實看上去越難理解的事反而越簡單,越直接。皇上懷念中山,中山數以萬計的禦璽印綬、圖書典冊、藏在府庫裏攢了幾十年的奇珍異寶,樣樣牽動著大國君主的心,就是在夢裏他也罵索頭人是一幫強盜、小偷,醒來又心酸的寂寞,留下幾滴惱羞成怒的淚,就有了重奪中山的勇氣。真理就是一旦解了性命安全上的危境,教育了幾千年的羞恥感就湧上來,占據首位。

龍城兵一向不讓慕容家失望,這是可以出征的第二條理由,再加上更有說服力的第三條,皇上就正式向外征求出兵的意見。(他做事一貫如此,姑且把它當作是三思而後行的典範)第三個條件很快就來了,遠在鄴城的司徒範陽王慕容德終於有了消息,他成功的擊退了進犯的魏軍,皇上去年年底封他為丞相、冀州牧、承製南夏,封公侯牧守。從鄴城趕來奉命勸說皇上南伐的李延號稱鐵嘴,對名聲的看重勝於對南伐利益的實際考慮,隻要能成功完成任務,就是心灰意冷的老人也要把他說起來與人打架。於是乎,皇上迫不及待準備南伐。

皇上身邊的謀士由於諸多原因頻繁的更換,現在的主力是長樂王慕容盛、撫軍慕容騰(陳留王慕容邵之子,有理由相信,這個關係幫了他很大忙)。長樂王一貫的謹慎要求他在這種情形下切諫,理由大抵是不能出兵的一般法則,師疲兵老,魏軍新進中原,宜養兵觀釁,更待來年。老教條挺了千餘年,還是有戰鬥力,說明他真的有理,皇上不是不明白,因而也犯愁。

自古君臣大義,以君之喜而喜,以君之憂為憂,作為聖上的新任寵臣,慕容騰上言:“軍隊已經集合好了,應該順從作戰之氣成進取之功,萬事開頭難,好不容易有機會就不要顧慮其他,阻亂軍儀。惟當聖心獨決。”詞語煽動,用意明顯,英明的君主都聖心獨決過,才有了不俗的功績,此時皇上仿佛騰雲駕霧一般,一抬腿就能跨越五洲,腳踢猛虎,手傅蒼龍。毫無疑問他是真命天子,早年的五木之祥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還怕什麼魏國,索頭人,野蠻的馬漢?

皇上的主意定了,敢諫著死!

慕容盛陪著小心,還是觸怒聖顏,慕容騰憑著嬌寵要與其父一樣建立不世功勳。二月,龍城兵出城,分兵三路,以慕容騰為前軍大司馬,慕容農領中軍,皇上親率後軍,步、騎三萬浩浩蕩蕩要掃蕩叛逆,重修聖威。很快就到了乙連。

慕容盛的憂慮的確存在,龍城兵雖幸而有這個匡扶大業的機會,但也是一幫凡夫俗子,樂於守著炕頭安享天倫。現在被強拉出來,不知前景的與傳說中的虎狼來場血戰。兒行千裏母擔憂,每一行、每一列的兵士腦袋上都飄著不情願送死的表情,能慢絕不快,能耽擱會兒絕不堅持前行。士兵如此,何況無數嬌妻美妾盼望著的龍城將領。

後軍的統領中有一隊因勇猛出名,豪傑一般不服管束,段速骨也不例外,打著高陽王的旗號反叛(確實做過他的部下),殺死了司空樂溫王,逼立高陽王慕容崇。速骨將軍一起頭,三軍竊喜,除了同謀,就是看熱鬧的。皇上好不容易逃到中軍,帶著中軍討伐速骨,不願遠征引起的內亂兵士都站到對麵,好一點的潛逃,能做到不參與罷了。前軍的情形差不多,潰散了。三軍領袖聚到一處,不得以返回龍城。南征淒慘收場,就此作罷。

這種不光彩的局勢讓皇上意識到謹慎真是一種美德,但他還是很難相信別人身上有自己沒有的並且稱之為優點的東西。

段速骨大逆不道,竟敢回師攻城。

慕容農出戰,當年的大燕第一神勇親王親自出馬為皇上捉拿叛賊。出人意料的敗了,而且輸的很慘。連屍體都沒帶回來。太荒謬了!遼西王草草被殺真是枉費去年兵變中的慘痛逃生經曆,而且死的毫無光彩,可有些事就是這樣,就是因眾多不可能理由而變為事實。

遼西王被殺,更動搖了龍城小朝廷的統治者,眾叛親離,皇上狼狽的逃出不能保命的龍城。長樂王又陪同皇上把來時的路重溫一遍,回到薊城。(魏國始終沒來攻城,真是幸事)此時的皇上猶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對南伐隻有悔恨。幸好龍城還有個蘭汗,先皇的親舅舅,長樂王的嶽父,平了叛亂,除了段速骨,奉太子慕容策承製,大赦龍城,派使者迎接聖上回去。

皇上敢相信嗎?反正長樂王不信。忠奸難辨,虛實未名,蘭汗真若有二心,後悔也來不及。皇上數次吃虧,現在最相信的就是數次把他從段速骨那兒救出來的長子。商議了一下,長樂王能出主意的優點終於有所發掘,他提議“不如去鄴城投奔範陽王。”範陽王在新一輪的忠信大比拚中取勝。

四月,皇上到了鄴城,範陽王卻不在了,聽說他在趙王的勸說下引兵去了滑台。鄴城的遺民哭著求皇上留下來,他們還是習慣伺候別人來尋求保護。泥菩薩不理他們繼續南奔,在黎陽城西伏在河邊,派黃門令趙思去告訴北地王慕容鍾聖上到了,訴說南伐中的叛逆,呼丞相奉旨迎接。這些客套的禮節救了他們的命,真該謝謝從小受到的好教育。趙思剛走,他們就從山中樵夫的口中得知,他們信任的範陽王,皇上的最後希望早就背叛了他,在滑台承製,自稱燕王。真是慕容垂的親弟弟。

眾人大駭,轉身向北。

沒有觸到的真實:慕輿護等人奉新燕王令來探問虛實,實際上是為了謀害聖駕。可憐的趙思引路不遇,還是不肯拋棄侍奉慣了的皇上,難免對新燕王說了幾句意氣話,被斬。

遇人不淑,盡是覬覦皇位者。皇上完全失去了鬥誌,心灰意冷,投死不能。(他身邊還有個孝順兒子)末路之人,總能引起無限憐憫,兒子把父親的難處看在眼裏,以前的種種不滿全都煙消雲散。四手相握,兒子臉上的安慰還是刺痛了父親,大怒(原諒他,他很久沒發火了),甩開他的手罵道:“你也走吧,你們都走。”不堪入耳的髒話也冒出來,十幾日的擔驚受怕、亢奮激動都發泄出來,再看因為委屈,淚流滿麵的兒子,不忍不甘讓他們相擁而泣,完全和解。

哭過之後還是要從長計議。長樂王勸父皇不要過於傷心,燕國人心裏還是有父皇,主動提出到各處去召集散兵遊勇,重新建立不世之功。皇上對他言聽計從,“此計尚好,隻是,”他擔憂的望著兒子,很久才低聲說“你要小心,”父皇難得一見的柔情感動了長樂王,他翻身上馬,去了冀州;慕容騰也被派往巨鹿招募新軍,收集散兵;段儀、段溫去了內黃收取舊部。幾路加起來的幾千人願意追隨聖上,他又有了希望。

聖上有了後盾,才安慰的帶兵返回龍城,到廣都,蘭汗的左將軍蘇超來迎接聖駕,一見麵,撲倒在地,鼻涕眼淚下來,申述款城。皇上考慮到蘭家和自己的親戚關係,應該不至於會謀害自己,硬給蘭汗扣上忠臣的帽子,也不跟後麵的長樂王商議,就命令部隊出發,蘭汗的弟弟蘭難率五百騎兵出城迎接。

蘭汗這個速骨背叛的幕後主使,出賣遼西王的幕後真凶,弑君篡位的亂臣賊子在外邸殺害了燕皇慕容寶,自從即位他就屢落險境,最終也沒逃過凶險,在位三年,都是血淚,時年四十四,後諡號惠湣皇帝,廟號烈宗。

蘭汗光明正大的殺了養了幾月的太子、公卿百餘人,自稱大都督、大單於、昌黎王,年號青龍。

大燕危急,慕容氏危急,舉國期盼一位真龍天子出世,力挽狂瀾。

四、借屍還魂

蘭汗負義背德的消息飛一般的傳遍北方,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幾匹馬奔到建安小城,五名衛士是他的心腹親黨,個個有萬夫之勇,暫且稱之為五勇士,分別是:李旱、衛雙、劉誌、張豪、張真。早先跟隨長樂王,也謀得過將軍、仆射等職,有勇有謀。

馬快,人在馬上策鞭。進了城,這幾個人有些不認識路,老馬識途,帶他們回到似曾相識的巷口,劉誌認出綁在枯樹上的破布條,低聲對滿麵愁容的主子說“就是這兒。”

主子隻聽不看,這是高貴人的象征,可是這等窄巷容得下高貴的身份嗎?也許這是主子遲疑的原因,我們已經慢了一步,衛雙正在叩門。

“砰,砰”,“砰,砰”。

“誰?”

“快開門?”

門急了,她對來者的無禮反感。“不說是誰,不開!”

張豪等不及“讓你開你就開,找打。”

門不情願的“吱——幽”,“哐當”,大力的手臂推開堵物。

‘你,你們?‘

沒有人搭理她,他們徑直進了院子,我們也來回身端詳女門丁。她在女人中身材碩大,尤其是寬粗的腰身,男人也比不上,此時那個部位正圍著一方淺麻布,那是她燒火時的附注用具,主人家特別恩待。再往上是粗臂、遛肩,大臉盤,蜂窩鼻。大嘴小眼睛。一看就知道有幾個人的肚子,不過她還能幹呢,身兼數職。剛找來時是保姆,以後廚娘、掃地、門丁、跑堂都是她一個人,人稱杜大娘。杜大娘最精通針線活,想在主人家炫耀一番,誰知這家主婦也怪,自己做針線女工,完全用不上她。她覺得屈了才,感到委屈。好在主人家還算殷實,伺候的人不多,對她還算客氣,自覺比巷裏其他洗衣婦(以前的同行)優越,滿足於虛假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