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兔死狐悲(2 / 3)

苻堅,沒落了。他曾經是個英雄,至死也不會承認自己輸的應該。

二、丁零人

燕王送出解釋信沒過多久就收到秦主的回答,而此時慕容肅已經進到長安城裏隱蔽起來,參加有使命的地下工作。秦主的回信跟燕王送出的一樣精彩,相信也是在他的首肯下由臣下代書,因為如果是他本人回信的話,可能結果要好得多。燕王雖然沒有一刻不想複國,也不能否認苻堅的確是個很寬容大度的君子。

秦主對燕王背信棄義不能理解,他首先肯定了燕王在淝水之戰後表現的忠誠,而後反問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要反叛呢?秦主對他的好盡人皆知,他怎麼可以恩將仇報?信中還表達了深刻的可憐可歎之意,本是忠貞之人卻晚節不保,自毀清操。“念卿垂老,老而為賊,生為叛臣,死為逆鬼。”暗示他總有一天會為了反叛的不智之舉而後悔。最後,秦主拒絕招長樂公回關中,隻可惜長樂公、平原王年紀都不大,缺乏作戰經略,恐怕不是老謀深算的燕王的敵手。

燕王沒有如願也說不上失望,心情很複雜,幹脆把不擅長的唇槍舌戰轉變為具體的行動。燕軍猛烈進攻鄴城,隻攻取了外城,長樂公據守中城,一時很難攻破。燕王改變策略,作長期持守的準備,把老弱派去魏郡、肥興收集糧草,築新興城來存置輜重。他驚奇的發現除了他在鄴城苦戰不止、久圍不克外,其他起事人馬好像都很順利,尤其是晉軍已經占據袞州、青州,進展神速。他不得不分兵與之奪地,照現在的形勢和速度,主導收複兗州的劉牢之離鄴城已經不遠。果然慕容德在枋頭遇到他,好弟弟痛擊晉軍,把城池奪回來。

正值苻堅國破家亡之際,趁火打劫的英雄很多,有一路東胡人隊伍看不過去,偏要盡忠報國。王晏是他們的頭目,他占據館陶聲援鄴城,為了教育他和另外的幾路隻知秦不知燕的蠻夏,燕王派出太原王慕容楷、陳留王慕容紹兩兄弟。大哥有雲,“現在複國大業剛剛開始,人心浮動很正常,應該以德服眾,不要妄動武力逼迫他們。”二弟聽從,主動率數百騎兵前去遊說王晏。王晏知道厲害,在慕容紹的陪同下前去向駐紮在辟陽的慕容楷投降。慕容楷留下自己任命的守宰安撫館陶,帶著王晏和十餘萬壯丁回圍鄴城。

破鄴城之難,燕王領教,想必是他的二哥當年修的防禦工事太堅固。燕王使出各種方法,挖地道、製雲梯,此城巋然不動,頗有當年夫人城襄陽的風範。燕王久攻不下,愁上心頭,廣開言路,征集良策,以右司馬封懿的水攻法最好,即刻派人引漳水灌城。

鄴城不克,燕王煩悶,半年時間都花費在圍城上,甚是不幹。一日出外行圍散心,稍稍放鬆警惕。就被附近秦人盯上。他正在華林園飲酒,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的秦軍圍過來,箭矢如雨。燕王幾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冠軍將軍高陽王慕容隆率騎兵衝散了秦軍,把危難之中的燕王救了出來。

前去掠地中山、常山的趙王慕容麟傳來好消息,燕王很欣慰,英勇的何止是慕容隆、慕容麟,打敗石越的慕容農,文武雙全的慕容楷、慕容紹兄弟,斬毛當的慕容鳳,都是好將才,燕王感慨這是慕容氏出人才最多的時候。好像遺漏了什麼人,太子慕容寶也不甘落後,他雖然不能像其他兄弟、堂兄那樣出外攻城略地,(不是他不想,身份需要)也小心看管起以後遲早要繼承經營的事業。燕王一回行營,他就趕來報告,丁零翟斌見鄴城久圍不克,不甘心被燕王節製,漸起貳心,請燕王先下手除去禍患。

雖然翟斌的丁零軍眾在燕王三十萬大軍中算不上什麼,燕王顧及河南之盟,不願殺了他,怕嚇走其他的盟軍,便以“未見反形而殺之,人必喂我忌其功能”為由暫時放過他。翟斌的能耐太子還沒領教,不過比細心的監察“反形”,丁零翟斌恐怕還不是太子的對手。

翟斌狂妄,不可一世,不知道人家是在欲擒故縱,竟慫恿屬下為他求取尚書令一職。燕王故意針對此事遍訪群臣,眾臣都認為翟斌本是逆賊,值亂世而起,兄弟封王已經是天大的福氣,還不滿足就是貪得無厭。燕王博取了同情,含隱下令,“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國尚且未見,不可隨便的置百官。“更待郭清,更當議之。”他把吵鬧的丁零人頂下去。

翟斌求職不得,為早先推舉慕容垂之事後悔,是他起的頭才使慕容垂成為關東一帶反秦的盟主,自認為是開國元勳一般的功績,沒想到慕容垂過河拆橋,竟然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知是出於負氣還是本身就反複無常,他作出一個大膽的舉動,派密使去私通城內苻丕,“幡然悔悟”。為表忠心,他讓部下決堤潰水,以破慕容垂水淹鄴城的計謀。

太子正廣泛的搜集翟斌謀叛的證據,此時抓個正著,既挽救了攻城大計,也掌握了翟斌顯而易見的“反形”。燕王理直氣壯的收拾丁零叛賊,誅殺翟斌、翟檀等。

內部起亂,動靜不小,翟斌之侄翟真幸得趁亂逃生,他率領丁零部眾北走邯鄲,繼而又要報父親、叔叔之仇,引軍回鄴城,與苻丕形成內、外夾擊之勢。燕王派身邊的兩個兒子:太子慕容寶、冠軍將軍慕容隆出擊,與翟真比武。豪傑後代的比武結果與先人一樣,翟氏不敵慕容,翟真自邯鄲北走。

慕容楷作為外派將,對翟真窮追不舍,不想一時大意,在下邑中翟真埋伏,吃了敗仗。伯父不會怪罪他,失敗的經驗比成功更為可貴,特別是在他們這個年紀。翟真收兵承營,成為一股長期騷亂燕軍後方的隱患。

鄴城內苻丕還是毫無降意,燕王去圍,移師新城,嚴防丁零翟真,同時為長樂公苻丕留下去關中的通道,以酬謝秦主之恩。

三、破

重入長安的慕容肅安頓嫂嫂、侄子和李媽媽於一座小宅之中,開始聯絡城內的鮮卑人一同反秦。慕容衝的大軍就在城外,貴族們都有裏應外合之意,便讓他勸服還在動搖的新興侯慕容暐。慕容肅講述關東和關西的軍事,慕容暐沒打過仗,不想身臨其中有所損傷,雙方商議很久,慕容肅才說服他。

慕容肅清早出門,昨天是新興侯娶兒媳婦的好日子,今日酒宴還在繼續,新興侯已請到國主。李媽媽很擔心,他自從回長安後一直神出鬼沒,清早就走,很晚才回,有時不回。知道他一心複國,那三個孩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特別是後兩個,她視同親子。她了解他們,他一邊安慰她,一邊繼續做危險的事。他出去的那麼早,一定沒有料到這場雨,李媽媽連把傘都不能遞上,很是擔心。

她照看楷兒最小的兒子,孩子的媽媽蘭氏身體不好,產後不久就過世了。他是李媽媽的新希望,“你呀,要快點長大,長成你父親、你爺爺那樣的人,做個好人。”明明知道他聽不懂,李媽媽還是一字一句的跟他說話,妙兒轉動著小身子,好像根本就不留意她的話,他還不會說話,腦袋轉來轉去,追逐看不見的遊魂。慕容柔、慕容盛這對叔侄,年紀相差不大,整天玩到一處,不怎麼跟她打招呼,她明白,在他們眼中,自己隻是一個下人。

她抱著孩子烤火,他睡醒後總是很怕冷。肅兒怎麼還沒回來呢?她覺得下雨的話他一定會早回來的。可是已經到下晌了,還是沒有他的影子,“他吃飯了嗎?”雨一直沒停,顯得更加的冷。李媽媽又怎能不擔心呢。她聽到鄰居家的一個女孩子在跟慕容盛說話。稚嫩的聲音跳躍著要快些長大,小男孩說,“等我長大了,作了皇帝,我封你為皇後。”小女孩問,“皇後是什麼呀?”“皇後就是人家都聽你的話,你說什麼,別人都會照著作。”小女孩又問,“那你也會聽我的嗎?”男孩有些遲疑,最後還是說,“會。”一個小孩子還想當皇上呢?李媽媽輕笑,心想五王爺家的教育方式還真是奇怪,不過也太大膽了一些,可能隻是兒話而已。她把他們叫進來,別受了涼。後來小女孩被鄰居帶回去了,小男孩沒了玩伴待不住,也跑走了。天色暗了下來,妙兒吃飽後又睡著了。

雨小了些,基本上感覺不到。街道上卻熱鬧起來,她聽得很清楚,好像是有人喊,有人吼一樣。她覺得奇怪,這裏很偏僻,平常都很安靜。撐起一把油紙傘,到外麵去看看。巷子裏亂了套,騎馬的堵住巷口,有人在跑,孩子在哭,騎馬的軍士在罵,“你們跑不了了,趕緊束手就擒吧。”跑動的依然在跑,騎馬的依然在追,大隊的騎兵過來,他們在殺人。一個、兩個、很多人被殺,很多人殺人,這情形在三十年前的鄴城她見過,當時鄴城殺死了二十萬的胡人。“皇上要殺鮮卑人,如有藏匿,殺無赦!”領頭的大兵在馬上喊,他顯然是對出來看熱鬧的人說的,鄰居也在其內。“也許他會告發我們。”李媽媽嚇得趕緊縮回去。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確定應該逃跑。抱起孩子她開始四處尋找幾位夫人、公子,一個也找不到,“難道他們逃走了?”鮮卑人的白麵皮還是很彰顯的特征,李媽媽為他們擔心。人找不到,就先躲起來,她認為肅兒一定會回來找他們的,最好就是留在此地。孩子還是睡得很甜,完全沒有受到她內心焦慮的影響。

“不行,我不能呆在這裏,他們也許會來搜查。”她站起來,又不知道要往哪裏去。院子很小,隻有幾間,“去柴房。”她想到那個地方不起眼。收拾了孩子必須的物件,她關了柴房的門,“不行,這樣太明顯了。”她又打開。躲到柴堆後麵。顫動的腿告訴自己有多害怕、多緊張。

外麵的聲音好像沒了,“他們為什麼跑到這兒來?”她很惱火,怪他們逃得不是地方。其實怎麼會,長安城裏有近萬鮮卑人,他們到處都是,能逃到哪裏呢。皇上為什麼要殺鮮卑人呢?即使是他一向寵愛的慕容衝大人造反,他也沒有說要殺鮮卑人。“到底怎麼回事?”她腦袋裏不斷湧出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想法,沒有章法、天馬行空。“我要出城。”“不會被抓嗎?”“肅兒怎麼辦?”“我待在這裏,萬一真有人來搜查,孩子哭鬧怎麼辦?”“我有什麼可怕的,我是漢人。”“我為什麼要呆在這兒?”她想起一家從鄴城出逃的事,“要化妝。”各種想法把她折騰的很累,等了許久的人也沒回來。也一直沒有人來搜查,老百姓不會做告密殺人的事。

新興侯因慕容衝之事向秦主道歉,並以二兒子的婚宴為名請秦主進府,但是因為下雨,秦主沒去,反而暴露了他的反心。秦主殺了慕容暐、慕容肅,長安城的君主正在盛怒之下,又是一個叛徒,“慕容暐,我帶你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