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逼走關西
吳王用兵如神,坊橋大戰讓他威名遠播,太後自然更忌恨他,朝堂上的明角太傅替太後伸這份冤氣。道明為戰士請賞的奏章太傅遲遲不辦,讓舍生忘死、建立戰功的將士們很是不滿,叔侄倆又起衝突,多次在朝上針鋒相對。消息很快傳到後宮,太後欣喜之餘還不忘請太傅入宮共商國事。
侄王慕容楷是吳王府的常客,早年一度就住在叔父家,跟隨吳王多年的王管家跟他很熟。吳王回京,侄公子跟著就來探望。不幾天,這不又來了,隻是遠沒有上回喜氣。他臉色發青、目光混濁、步子飛快、腳重如錘。王管家不懂相術,看不透其中的深意。他一來就直接去問候王爺,而不是像平常那樣去找大公子。更令人生疑的是兩人一見麵就關了半個時辰。以後,侄公子走了。這是不完全統計,因為王管家很忙,隻是一鱗二爪的看見個大概,自己估摸出來的,也不算做假見證。王爺還想以前一樣,長久生著朝廷的悶氣,皇族的威嚴使他選擇壓抑不發泄。
沒過兩天,侄公子又來了,還帶著他的新嶽父蘭建蘭大人。王總管對皇族各家的親戚關係了解的很清楚,腦袋裏存儲了不少於百十張外甥、侄子、內弟、妻兄的檔案。他知道,蘭大人還是王爺的親舅舅。蘭大人也如女婿般形色匆匆,隻是年紀大了,步子一深一淺很費力。王總管恭敬得帶舅舅侄子們到王爺書房,王爺毫不領情,“碰”的一聲門又被撞上了,還吩咐不準人來打擾。
大十月天,初冬季節,還不是很冷,王總管總要組織人手安排王妃的裁縫、王子們的飲食起居,並院子裏的枯枝落葉、野草之類。所以暫且原諒他沒有守在一旁,繼續為他們守門。
“不要說了,我絕不會骨肉相殘,犯上作亂。”道明陰沉著臉,堅定的拒絕。侄子無可奈何,建議再次被駁回,臉麵僵直,“叔叔,太後這回是真的要動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形勢如此,再不反擊就是死路一條。”
“那就讓他們來殺吧!”道明自從聽到太後、太傅密謀要害他就抱著這種心態,此刻毫無顧忌的說出來瀉火。
“喂”,既作舅舅又作嶽父的蘭建總是以此作發語詞,然後才是自己的意見,“既然這樣,隻能出去避一避,不能坐以待斃。”其餘兩人都沒有讚成或是反對的神色。
道明憂愁的要死,也一直沒有對家人說起過。他在後花園回廊上走了很久,全神貫注的安排心內的千軍萬馬。識相的人都繞道走,他的愛子慕容令不躲避他,先在幾尺之外亮個身形,又搜集眼神做交流,站得近些才請安,“父王,您最近看起來都不太高興,是不是有什麼事讓您為難?”
父親習慣性的張張手,又攥上,重複幾次,眼睛早跑到別處,隨後一隻手落到兒子身上,“道全,父王的處境你知道?”
“您是不是因為皇上年幼,太後專政,太傅嫉賢妒能,您德高望重卻受猜忌而難過?”
兒子思路清晰,回答準確,道明還可以以此寬慰。“我接近全力打退強敵,隻為了保全宗室和國家。豈知成就之後反而落得無處容身,真不知道要到哪裏才能躲過這場災禍。”
兒子明白了,‘父親想出去避難?‘兒子壓低聲音,父親也點點頭。
“到龍城怎麼樣,既可以避一時之禍,又能安撫燕代之地,保全自己,繼續保家衛國。”父親驚奇兒子的聰明才智,他一定是早就知道內情,而且考慮很久。
“龍城?”他想想,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甚至比自己其他的選擇還要更好,更周全。“好。”父親當下決定,解了這道難題,甚至展露歡顏。王總管在不遠處自言自語,“還是大公子行。”他沒注意到一個小聽眾,十歲左右,眉毛扭出了花。
臨走之前,道明還要做好一件事。太原王府在寂靜中人員集齊於老太妃的暖房,畢竟進入十一月底。議題不知被誰先發布了,各人隻有沉默不語,暗自神傷。“媽媽,”道明從炕上滑下來,跪下去行大禮。另外的人都聚精會神的聽他說,“出走真的是萬非得已,我保證到了那邊,會繼續保衛宗室和國家,決不做有違祖訓的事。不能再孝敬您,道明有罪,給您叩頭。”扣了三個,老太妃伸出顫抖的手,他隨之而起。“孩子,”老太妃一手接過李素馨遞上的帕子抹淚。“怎麼對就怎麼做,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是,媽媽您要保重。”
老太妃衝了鼻子,對著孫子招手,“楷兒,過來。”不用多說,大家都明白,當年的兩家換養也許就是為了今天,“要好好聽五叔的話。”慕容楷噗通跪地,叫聲“奶奶。”
永和在送人上車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夜色太涼,他的褲管都在打顫,從膝蓋一直到腳底都在無法抑製的亢奮抽動。沒到門口,道明就停下,一些防備還是必要的。“就送到這兒吧。”他堅定的說,“過段時間你們也過來,別忘了,龍城是我們的老家。”
“媽媽的身子,”永和說出心中的擔憂,道明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年紀還是不要奔波的好,“我走了,為了信守當年的承諾,你也要一樣。”他抽回放在弟弟肩上的手,那麼幹脆,都沒留意到弟弟寒冷的抖動,在黑暗中等了片刻,轉身走了。
辛亥朔,吳王慕容垂請求去大陸澤打獵,城門的守衛發現這次冬獵規模龐大,不僅有幾位王子、王爺的部屬好友,馬車內還有一位夫人。
二、告密者
一條黑影入夜進城,在城門口發生了一些盤問,守衛還是放他進來。此人徑直向城中心地帶方向走去,到了一個岔口,站定。左、右、還是前?他仿佛有些矛盾,最終掙紮的時間不是很長,他向右走去。在太傅府門口掛燈下有些零落的暗影。
“這麼晚了,還求見王爺,明兒再來吧!”門丁雖還立著,其實早就困死了,打著哈欠趕他走。
“就說有緊急軍情稟報?”
“有軍情?”來人又被細細打量了一番,門丁根本不相信他,“屁大點的孩子。”
那人還是不肯放棄,“求求你,真的很急。”一邊央求,一邊掏出一串大瓔珞,那是為騎馬方便藏在內衣裏的。但他直愣愣的送給門丁,沒有遵循這種場合應當的法則,太明目張膽,他想賄賂門丁。門丁已看到了不太明顯的紅光,此刻趕緊蓋起,不是出於貪財不要命,那件東西太有陷害性。“你等著。”他痛快的回話,又在燈光下晃了一遍手上的東西,才揣到懷裏。
上庸王慕容評大人還沒有睡,傍晚十分他突然對府庫裏的物件表示出極大的關心,自己掌燈進去又細細的查看了一遍,合了早已默記於心的數目才出來。他為一件不少而放心,又為一件不多而憂傷,他希冀的要更多。
“他說有緊急軍情要麵見王爺。”門丁遠遠的回答,他怕沾壞了王爺的財氣。
“放他進來,”王爺下令,他對國家盡著一份心,不過又重述了一遍府裏的規矩,“看緊他,別讓他在院子裏亂走。”這實在不用吩咐。
“太傅,救救我。”
小個子撲到上庸王在腳底下,竟還敢抱住王爺的腿。王爺發出驚恐的求救聲,“啊!”“呀!”,門丁很久沒聽到記憶深刻的怪叫,懷念的很,咬緊了嘴唇埋下頭,把王爺解救出來,牙縫裏還噴出,“去,去,站遠點。”